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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肉夹馍

苦等五日,阴雨散去,今日总算得见江记小食的推车。

不过,今日的小摊却有些不同之处。

卢灿宇打量了许久。今日的小摊,装置着个做烧饼用的桶,旁边的小火炉炖有砂锅与深竹篮。

桶口是同心圆,中间镂空,外一圈铺着铁皮,砂锅则漫漫往外散出肉香。

探究的目光一览眼底,江弥杉介绍:“今日卖肉夹馍,公子可要来个尝尝?”

卢灿宇抬眼,重复一遍:“肉夹馍?”

这又是什么稀奇的吃食?

江弥杉:“食如起名,便将卤香的五花肉切碎,加入些青椒段,一起夹入烤脆的烧饼。”她笑着揭开砂锅盖。

热烟滚滚涌来,卷袭着浓郁且诱人的肉香冲入鼻息,几个拿着包子的学员都转过了身一探究竟。

卢灿宇眼睛直勾勾盯着肉,空咽一口,抿起薄唇,舌满意地转了一圈。

这吃起来得多香呐!

琥珀色的浓汤棕中带红,不断鼓起大小泡泡,撞着环在汤中的肉做得琥珀。

肉块最上层肉皮同汤色相近,阳光为其镀上层亮眼油光,橘黄的脂层晶石般晶莹透亮,色泽美丽。

一层叠一层,颤颤巍巍,似在呼吸,一颗晶珠就沿着掉进浓汤,似乎在热些,就要化在锅里。

非得下足料、控严火,炖得穿皮透肉,才能如此红亮耙软。

卢灿宇又咽了一口馋劲儿,:“来一个。”

江弥杉:“二十文。”

“行。”毫不犹豫。

江弥杉从下方拿出火钳,伸进桶内夹出个巴掌大圆饼。

烘烤后,饱满的饼身泛有淡淡金黄,酥热的饼皮上由中心至饼边环起圈圈麦黄线。

江弥杉从下方又拿出一把刀,却是放在案板上。

饼边裂有条曲折的缝玟,她捏住两侧,用力一捏,砰砰几声,饼子沿缝裂开,一分为二。

江弥杉再握着漏勺盛出两块肉放再案板上。

弹软的肉调皮地跳了一下,江弥杉握着刀,往肉上一轻轻压。

刀起,破了金红衣的肉块露出白花花的凝脂,肤白胜雪,酱躯浓色……

江弥杉接着拿出叶绿的青椒,快刀切段,与肉切拌在一起。

最后握刀,尽数赶入饼内,饼立刻鼓饱饱的。

江弥杉又问:“公子可加卤汁,如此味道会更浓郁些。”

“加。”

“好。”

接饼,付钱,卢灿宇已等不及了,站在摊边就咬下一口。

香,甚是香,谷物的香、肉香、卤汤香,携带着辣椒微微的辣意,肆意地在口中冲撞,闯开清淡的味蕾,攻城略地,席卷整个口舌,一口就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饼子外壳微硬,口感酥脆,内里绵软紧实,被汤汁浸软,增添了几分咸香,夹在其中肉糜,皮脂入口即化,瘦肉香嫩多汁,夹杂在一处,既不会让人觉得干瘦,也不会让人觉着腻口,肥瘦相融,丰腴又饱足,香气直冲大脑,似乎都在往鼻子涌。

苍天呐,这是他吃了他五日清汤寡菜得来的福报吧!

卢灿宇又大咬一口,眉欢眼笑地忘情吃饼。

路过的学员瞧一眼饼,又打量起小摊,最终忍不住走至江记小食前。

片刻后,就握着一口冒香的小小饼子,大口大口吃起来。

今日生意要比卖手抓饼时好,国子监的早课铃响,一锅肉就只剩下三分之一,饼也只剩三分之一。

江弥杉打算绕着回家去,早些回家,放好车,再去市场买菜。

一路走走停停,离桥还有一段距离,几个调笑着的男子走上来前,顶头的人一个开口道:“姑娘,饼子怎么卖啊?”

江弥杉停下车,笑回:“二十文一个。”

那男子不屑地笑一声,:“二十文?我花二十两,卖了你如何啊?”

江弥杉收起笑,:“算命的说我克夫,我前一个丈夫,挑开盖头就去了,怎么,公子是觉着活够了?”

男子身后的几位都骂一声晦气,男子脸色也不好,但又不想失了面子:“呸,我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姿色,你真拿自己当菜了!”

江弥杉没作回答,心内冷笑一声,推车离开,身后就是那男子怒骂。

在桥边又停了一会儿,肉、饼也都售罄,天边的太阳已爬至房檐,与几只兽做着密切交流。

江弥杉回到倦,照常将推车放在后门,挎着放在门边木架子上的篮子再次出门。

遇到挑着担子沿街售卖的菜农,她挑几样菜蔬买下,手臂上挎着的竹篮也慢慢被装满,江弥杉改为提着,迎着日头往家走。

午间,章文安审完人,觉着饥饿,便去食堂凑合一顿,他从食堂来,提着个食盒,走进指挥使的书房。

四周开阔,设一套案桌、临窗至有几盆水仙草,对墙满壁悬剑。

指挥使李定卓端坐桌案前,衣帽齐整,大理石地板上影纹丝未动,绣工精致的飞鱼服熠熠生辉。

章文安提着食盒走进,没有提案子,而是忆起今日吃得肉饼,连着又想到从前的事:“你可还记得那日我带来给你的饼子?”

李定卓翻过一页案卷,眼睫未动:“有话直说。

章文安顺手将食盒放于高桌上,啧了一声:“江记小食。”

“怎么就恰好的也姓江呢?”

李定卓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面上依旧保持不动,淡淡抬眼横去,:“别去打扰她。”

章文安:“我只是食客,毕竟吃食实在美味,不过啊,有些人就不一定了。”

李定卓眸底闪过锋利,继续看案卷。

章文安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碗米饭,两盘菜食,一荤一素,:“为何,你偏偏如此关照她?”

李定卓:“你想的过多了。”

“要吃出去吃。”

章文安划口米饭,夹一片笋片入口,略嚼片刻咽下,端碗转头:“吴太医都说了,要让你闻味、看色,否则你这少食、不食的毛病,何时能好?”

李定卓神色平静,不为所动,淡红的唇吐出冷冽两字:“随你。”

最后一页翻完,李定卓将案卷挪只左边一摞册子上,随后起身,径直离开。

章文安:“诶,去哪儿?”

未得答复,他目送李定卓的身影走出,无奈地叹口气。

他真的尽力了!

李定卓在侧间换了身暗纹袍服,腰牌收入袖中,独自一人从镇抚司走出。

绕去街道,卖豆花的老伯未开摊,路边只有几个售卖卖蔬果的菜贩。

又往前走,是一架清河水桥,并未见到什么游动小摊。

李定卓淡然行过,走上一弯小桥,前方烟火袅袅,人头攒动。

忽掀起轻风,卷过油纸袋,滑至靴前,李定卓未留意脚下,踩过。

风时而又起,将油纸袋翻了个面,江记小食四字还未能看清,又继续被风推走。

再往前是清尚街,忽有顽童拉着位妇人走过,嗓音响亮:“那饼里的肉可香了,大峰说就是在这条街卖的,娘,我也要吃一个!”

妇人探头往前,却不见有什么摊子,便停了下来,:“做得这样好吃,兴许已经卖完了,等明日早些来瞧瞧,她若是卖,我们就买一个尝尝。”

二十文,也不便宜呢。

小男孩失落地又往前探眼,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由妇人牵着转回走。

“宝儿可知里面的肉是什么?”

“额……那个姐姐说是卤肉。”

“晚上叫你爹爹卖一条肉回来,我们试着卤卤看。”

“好!”

他是知晓江弥杉置了一个小摊的,江记小食,在点膳司几年,出了宫,售卖吃食的确是一条出路。

江弥杉是怕锦衣卫的,因而,即便他知晓摊位,也并未去打扰。

但,知晓她又遇宫中之事,还是来了,出乎意料地是,她好似能够应对。

李定卓若有所思地望着清尚街,又抬眼望向团的不知像什么的云,长呼一口气,心内生出一句问话,风吹日遮,似是得到答案,他背手转身离开。

隔十几日,江弥杉再去卖饼时,发现多了些跟她卖一样吃食的摊贩,比起探听消息的兰香,江弥杉并未太过担心,照常卤肉、揉面,天明推着小摊上街,江记小食的摊位前仍旧排着小长条的队。

这天有位食客来买饼,望着江弥杉剁肉,感慨道:“在下前几日沿街买了个饼,和姑娘做的方法相似,但肉的色泽、味道都差了许多。”

“姑娘做的饼,味道会想着,其他的,就是个普通的饼子,吃过也就吃过,只当解个尝。”

“哎呀,我家的夫人、小子都爱吃,整日缠着我买。”

江弥杉将肉糜倒进饼里,装进油纸袋,递给食客,唇角微扬露出几分柔和:“先生抬爱了,小女感激不尽。”

食客握着饼,深吸一口气,浓香软肉,立刻被俘获住心:“哎呀呀,就是这个味儿!”

“多谢。”

“您慢走。”

而后排着两三个人,江弥杉招呼几句,又继续取饼剁肉,时而笑着与食客交谈几句,得闲才抬起手臂擦拭汗珠。

不远处,站着道笔直黑影,远远观望前方热闹的小摊。

江记小食。

离开的食客,咬一口饼后皆是心满意足地模样,仿佛手中小小的饼似饕餮盛宴一般美味。

他目光停落在小摊中,眉眼含笑的女子,炎炎灿日之下,偏偏她一笑,就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将军如今唯一的血脉,那个不苟言笑的威武将军口中,贪吃爱闹的小女儿。

李定卓的目光缓缓转回,见她乐在其中,丝毫未受影响,再回忆起将军的话,他立刻忽略心池的波动,背身离去,未留意身后递饼的江弥杉投来的探究目光。

上辈子江弥杉的视力极佳,万幸重新活过来以后,视力也不差。

无意间发现有个俊冷公子盯着小摊这边,似乎还有些眼熟,看了一会儿又离开,心头一紧。

该不会她抢了谁家的生意,被盯上了吧?

可对一个小摊动手,心未免也太狭隘了些,把心思用在做菜上,还担心做不出好吃的卤肉?

转念一想,江弥杉越发找不到源头,一面猜,一面低头做肉夹馍。

三个食客拿饼离开,江弥杉又思索片刻,决定去一探究竟。

她推着小摊往前走,却没见着人,正好也累了,干脆沿街停下休息,拿出葫芦畅饮几口甘草菊花茶消渴,片刻,又有食客上前,又继续忙碌。

正午时分,江弥杉回到家,痊愈的兰香备好午饭,一道肉末蒸蛋、一道豇豆炒土豆丝,抬至树下的石桌摆放。

纵然吃过饼,江弥杉仍饿得不行,保持基本的吃相的情况下,端起碗挑饭吃,细嚼慢咽地吃了两碗。

喝汤时,热气腾腾的汤心急不得,江弥杉等待放凉,顺便夹菜吃。

此时,兰香问:“姑娘三日后日,早中间出去买饼吗?”

江弥杉舀两勺香嫩的鸡蛋放入小碟,问:“有何事吗?”

兰香两眼弯弯:“再过三日,夜里会举办烟火大会,之前还有舞龙、武狮,很是热闹呢。”

兰香解释:“我买了几个果子,听摊贩说的。”

“烟火大会·······”江弥杉若有所思地念道。

人多,热闹,正合适卖小吃,炸、烤、煎,主打边逛边吃,分量不要求太多,但能过一把瘾,非常合适她的流动小摊。

江弥杉盛起鸡蛋:“也去,但早中不去,待太阳落山前,再出摊。”

“也不卖饼子,换种吃食,至于卖什么,待我再仔细想想。”

兰香笑着说:"我随姑娘一起,为姑娘打下手。"

饭毕,两人合力清理小摊。兰香打水,江弥杉袖子挽至手肘,握着抹布,弯腰用力擦洗车架,最后一道,江弥杉退至一旁,兰香抱着盆水倒上摊车,冲去轮子上泥尘。

对着一轮璨璨金日,江弥杉伸个懒腰,:“可以收工了!”

兰香擦擦额头的汗珠,暖日下,她望着江弥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