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半夜睡醒，却不见枕边人，汲着拖鞋，走到客厅，纪暄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半边脸庞隐在屏幕灯光的明灭里。
“怎么不睡？”陆斯年走过去，在她腿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也跟着坐下。
纪暄摘下蓝牙耳机，笑了笑：“回几条消息。”
陆斯年皱眉：“什么消息非得凌晨三点回？”
纪暄侧过脸，忽然来了句：“要不要看一眼？”
这当然是一句戏言。他们虽是情侣，日常却几乎很少主动窥探对方的**，只了解那些对方愿意让自己了解的东西。
寻常情侣隔三差五的拈酸吃醋和胡搅蛮缠在两人之间绝不存在，他们是名符其实的相敬如宾的一对。
没想到陆斯年却摊开掌心，喏了一声，“来，给老公看看。”
纪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还真就作势要把手机递给他，不过最后还是收回来了，推了陆斯年的脸颊一把，“少来，我怕哪天我查你的，你承受不起。”
说着起身，向卧室走去。
“我有什么承受不起的？”陆斯年跟在她后头，语气轻佻邪气，“我们暄暄就是拿刀把我剖开了我也无怨无悔啊。”
纪暄并不放在心上，也没回他，踢开拖鞋，径自把自己埋进了被窝。闭眼之前，又拿出手机，给方易东回了条消息。
「方总喜欢明史？哎呦，这可是薛谧的强项，您和她聊聊。」
说完，“咔嚓”一声，截了图给薛谧。
「好好表现，别说我没给你制造机会。」
陆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凑了过来，枕在她肩膀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屏幕上的文字。
末了，不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纪暄收起手机，不以为然：“就许你一篇接着一篇发期刊，不许人家事业有成后虚心向学啊？”
陆斯年的语气更不屑：“早干嘛去了？现在学习？装逼罢了。”
他一向是这样的，因为得天独厚，所以高高在上，对待那些不如自己的人绝不会心怀怜悯，只会觉得是他们不够努力，不够聪明，甚至是不够幸运。天之骄子的通病。
“不如少爷您天赋异禀，朽木可雕。睡觉。”纪暄烦不胜烦，手动给他闭了麦。
第二天上午三、四节，纪暄有专必课。
下了课，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人在讲台下喊了她一声：“纪老师！”
纪暄抬起头，发现是她们班里的一个小姑娘，叫沈晓群——纪暄这学期还兼任他们班的班主任，时不时帮小孩子们处理点杂事，偶尔也请他们吃个饭，喝个奶茶什么的。
“怎么啦？”纪暄和学生的关系不错，相处的时候颇有几分亦师亦友的味道，并不在他们面前摆大学教师的威严。
沈晓群是个活泼爱笑的姑娘，不怯场，话很多，笑嘻嘻地问她：“老师，我们能一起吃个午饭吗？好久没和您聊天了。”
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和纪暄聊天，或是议论别人的八卦，或者倾吐自己的愤懑。
纪暄的底色太淡了，几乎让人看不出喜怒，既不会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也不会透露别人的八卦，实在是绝佳的听众。
陈娴在昨天晚上的电话结尾要纪暄今天中午和陆斯年回家里吃个饭，纪暄当时是应下了，现在却兴趣缺缺，于是也就应下来了。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纪暄一边说着，一边挎起自己的包包往外走——白色的爱马仕Kelly，来自她未来婆婆吴永青的馈赠。
小姑娘一直盯着她的包看，半晌，歆羡地道：“纪老师，您真是我遇到过的最完美的人了，又漂亮，又有才华，性格也好。”
纪暄失笑，对着沈晓群的溢美之词实在有些吃不消：“老师真是谢谢你了，可是老师觉得你也很完美呀，还很青春，青春就是资本嘛。”
两人走到滑蛋饭的窗口，沈晓群抢先一步刷了卡。
“有钱、漂亮的人的青春才是资本呢，”沈晓群瘪了瘪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发着牢骚，“像我们这种家庭一般，长得更一般，学历也就勉强那样的人，充其量也就是廉价劳动力，青春很贵，一个月售价三千。”
纪暄静静地吃着东西，冷眼旁观这小姑娘的满腹牢骚，倒也没有摆出为人师表的姿态谆谆教诲一番。
时代不同了，教育内容的更替却赶不上趟。读书的时候，家长老师们都告诉这些孩子，只要他们好好学习，就会有光明的未来。然而等到他们进入社会了，却发现社会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是这个人能不能赚到更多的钱，有没有更高的社会地位，甚至是嫁的老公好不好——没有人会再关心成绩。
在每一个阶段符合每一个阶段社会对人的要求，很重要。
等到沈晓群发泄完了，纪暄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这小姑娘：“那你接下来有什么规划？想考研吗？”
沈晓群的成绩在班里只能算中等，南嘉大学的保研名额又不多，沈晓群要是想读研，只能自己考研了。
沈晓群哀叹一声，抱头大喊：“唉！您别说了！说到这个我就更烦了，感觉我这辈子别的事儿没干，就光读书了……真是最该当网红的年纪却选择了读书！”
纪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是句老生常谈的话，不过纪暄又补了半句，“实在不行，咱也去直播，当网红，到时候比那些初中辍学的更有文化。”
*
到了晚上，陈娴又给她打电话，让她和陆斯年过去吃饭。
纪暄推脱了两句，陈娴的语气立刻严肃起来：“怎么了？是不是吵架了？连回家吃个饭都推三阻四的。”
纪暄挂断电话，直接把陆斯年之前发给她的他们科室大锅煮骨头的照片转发给陈娴。
「人做手术呢，晚上还要查房。」
陈娴不依不饶的，又接着给她打电话，开口就批评她：“你现在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挂你妈电话的。”
纪暄哭笑不得，忽然道：“欸，妈，你是不是退休后太闲了？要不发展一下事业的第二春，也好让我在家里躺平，不用在学校卷了。”
果然陈娴在电话那头一阵嘘声：“你少给我来这套，我给你留的和你自己的事业那能是一回事吗？女人啊，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赚多赚少那不要紧，要的就是体面。”
即使已经年过六十，陈娴依然保持着电视台主持人的优雅得体，日常穿衣远比女儿纪暄更讲究。在外人面前，陈娴永远活得一丝不苟，宛如她搽了茶油的发髻，让人歆羡不已。也只有深夜面对女儿纪暄的时候，陈娴会吐露自己的怨怼，表现自己的刻毒——兴许纪暄善于倾听并非事出无因。
“对了，你们学校附近那个铺子，我打算给你租出去。”
纪暄可有可无：“都随您，您买的铺子，想怎么样都成。”
电话那头，陈娴啐了她一口：“我还不是给你买的？我就负责给你挂到网上，租客和租金你自己来谈。”
“都行，都行。”纪暄有些无奈，一抬头，发觉同个学院的杜小英和周召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师姐，吃饭了没？”周召问她。
周召和纪暄本科是同个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后先纪暄一步进了南嘉大当行政，杜小英则是她研究生时的同门，如今和她同样任教经院，只是执教方向不同，主要研究会计。
纪暄知道杜小英对周召有点意思，学校不少领导同事也明里暗里撮合两人。此刻看到两人在一块儿，她不由会心一笑，挂断电话也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还没，不过我妈想让我回家吃饭，你们呢？吃了没？”
杜小英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叹了一声：“真羡慕你这种家在本地的，还能回家吃饭。”
纪暄在她和周召身上睨了一眼，故意打趣道：“那还不容易，赶紧的，找个帅哥，把房一买，天天让他在家里给你洗手作羹汤。”
杜小英掐了她一把，嗔道：“你倒是给我介绍个高富帅啊，别光说啊。”
纪暄笑了笑，也陪着她在这儿打哑谜：“生活中不缺少美，缺少发现美的眼睛，你自己再看看呢？”
杜小英作势还要打她，纪暄已经金蝉脱壳，溜到了一旁，头也不回地道：“好了，你俩赶紧去吃饭吧，我也先走了。”
低头，薛谧发来消息——
「没戏，一整天都没给我发消息。」
「人家是项王舞剑，意在沛公。我充其量也就在边上给沛公洗脚的小厮。」
又道：「诶，你说说，是这位方总更好还是你家陆斯年陆男神更好呢？」
纪暄没回她，就发了一句话——
「您还是饶了我吧。」
这个时候，纪暄还不知道，离南嘉大学校园不远的附属医院病房内，汪果小姐也发出了同样的哀叹，只不过哀叹时面对的对象是她那古道热肠，酷爱给人牵针引线的舅妈。
我的……收藏……【虚弱无力地哭泣，咬手绢，对手指】
这个故事虽然有粗纲，但我觉得小陆和小方都是男主，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汪果呢，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
第8章 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