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他们走了吗?”
—
后来。
远方旷野。
一个做书生打扮的人,披着衣袍,在雪白的田野间狂奔。
身后金吾卫紧紧相随,待他停步,一拥而上。
书生脸上滴着血,染红了胸前雪白的衣衫。
“跑?再跑啊。”
周穆戏谑掂掂手上的弓箭,一会儿瞄着他的心脏,一会儿瞄着他的人头。
“沈公子,是想被凌迟而死,还是想死的痛快点。”
他这话不像是会给人留余地。
书生不语。
只轻轻,把匕首架上自己的脖子。
苍白的唇被殷红浸染,他抬眸看向众人,帷帽被风吹起,整张脸满是血迹,甚至算得上可怖。
周穆被吓得轻微一抖。
箭矢瞬间呼啸而过,猛然扎进肩膀,拿着匕首的手不可控的顺势划破皮肉,溅出水柱般的血水。
天边响起鸣镝声。
“撤!”
周穆见他断然不会再有生息,收了兵往鸣镝方向赶去。
身体逐渐变得轻快,感知到拂过耳边的风,一点一点带走残存的意识。
来年春天,她......还能再见到花开吗。
怕是不能了。
风吹来他的声音。
“南雪!”
歇斯底里的少年狼狈跪跌到地上,试图用手去填补伤口,却怎么也填不上......为什么,为什么止不住?
涌出的血越来越多,直到染湿他的衣裳。
“不要......不......”眼泪大颗大颗掉落,哭得像个孩子。
在发现衣裳被拿走的那一刻,就已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挣扎着,不敢看向那张脸,可偏偏又将他腐蚀、刺痛,就像剜心,不......比剜心还要痛。
“不是说好了,我带你走吗?”
呼吸渐渐变得短促,她难以发出从前的声音,越用力,血流的越快。
她还是极力张开嘴:“罢了......罢了。”
“终究,还是困在这了。”
“我报了仇,没有遗憾了。
沈执,你是个好人......忘了我吧。”
沈执狰狞着,破声嘶吼,怀里拥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直到最后一刻。
他始终抓不住她。
腰间似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抵着他,他低头去寻,发现了被她团成一团的草纸,和几块破损的白玉。
纸上歪歪扭扭几个字。
「雪,
谢执,念执。」
—
暴风雪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沈执守着这具再也不会醒来的尸体,已经三夜了。
雪覆了满身,他还是那样抱着她,只是血已流尽,留在他手中不过是一副可怖的皮囊。
终是因不吃不喝,形如枯槁,昏了过去。
再睁眼时,他已被扔去了乱葬岗。
腥臭腐烂的尸山中,他拼命地寻找。
沈执知道,她是不愿再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了。
于是忍痛将她火化,带着她,离开了长安城。
可他声名狼藉,已是自顾不暇,只能把她葬在了淮北故乡。
而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书生,从此开始浪迹天涯。
国朝更迭,战火纷飞,城池迁土重修。
那座孤坟永远消失在了人间。
—
沈执的一生,都在寻找那惊鸿一舞。
直到白发苍苍,直到病故他乡。
《问浮生》共修撰十万字。
而问世的却只有惊神泣鬼的九万字。
......
“先生,先生?”
我怔然,原是一时恍了神。
“先生,那最后一万字呢?”
我看着学子们茫然的眼睛,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小雪儿,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一定要做自由的鸟,飞去美丽的地方。
第8章 问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