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没料到，周白晴只是单冲着戴思若来的。
拒掉戴思若的邮件时，她心里只有一步棋——利用她的商谈能力，以为戴思若好的角度谈判，劝她不要参展。
如谈拢，让戴思若出面联系主办方，主动提出把展位让给她，她就可以向往届一样有空展位捏在手里，再去寻找她的“可塑之才”。
谈不拢也没关系，她话里话外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为戴思若好，重新提交一遍，顺利通过便是，落不下话柄。
周白晴的算盘拨得十分顺手，但在戴思若看来，她回复的圆溜溜的信息，不是珠子，而是棋盘上的棋子。
一场乌龙就这么发生了。
一个小时前周白晴就到了，戴思若安排人带她到了包厢，称演出后细聊，期间有什么事叫她助理。
她猜，裴极就是这么被安排来的。
当年的恩怨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多年积攒，越滚越大。
裴极今天突然出现，又以助理身份，心口那团怨气直接被划开一条缝，报复心一触即发。
但周围有其他人，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恃强凌弱，眯眼看着他说：“没想到要见的人是我，想逃啊？这么走了，你好跟戴思若交差吗？”
裴极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迈步进包厢。
周白晴顿一秒，迅速跟进去。
“砰”一声关门声落地，躲在走廊中央通道口墙后的乔源待不住了，抬脚就要跟进去。
“裴极不是最要面子吗？”顾星维迅速一只手按住他的肩，“你就这么冲进去，会让他难堪的。”
“周白晴最记仇了，肯定不说人话。”乔源欲要挣脱，“我得帮他。”
顾星维说：“还有其他办法。”
乔源扭过脸来。
顾星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搞定戴思若，让她来救场。”
包厢里，裴极在冰箱里拿喝的，站在吧台前用开瓶器开饮料，周白晴先出了声：“不是说不被我盯上，名气升得更快？这怎么回事？你起点就是设计师，助理做得来吗？”
“歘”饮料瓶开了，裴极顺了个吸管，走到沙发前坐下，找了个靠枕垫在肩后，轻轻一仰，放进吸管喝了起来。
周白晴：“……？”
这态度不知道谁要找谁算账，她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张口准备继续嘲讽，裴极出声了：“为什么故意拒戴思若的申展邮件？”
周白晴嗤笑一声，“你能代替她聊这个？”
裴极掀起眼帘对视过来，整张脸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异样。
见他不说话了，周白晴逮到机会开始嘚啵了。
“脾气好了很多啊，这都没火气？没想到戴思若年纪轻轻的，还挺会教育人。”
“参展被拒的事，她都愿意跟你讲，挺信任你啊，给她当助理有段时间了吧？”
“捧谁不是捧？孙子在哪里都能当，你怎么就瞄准戴思若了呢？裴极，你是冲着人家师父去的吧？”
“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就你那设计，也就是我当年眼瞎……”
她像机关枪似的骂个不停，裴极都喝完半瓶饮料了，都没换一口气。
许是被骂得有点累，他拎过一个靠枕垫在手肘下面，看起了手机。
“怎么？又想找借口溜……”
话未说完，突然有人推门走进，周白晴循声望去，戴思若神色平静地站在门口，说：“我来看看聊得怎么样。”
演出还没结束，外加骂裴极骂得正上头，周白晴没想到她会这时候出现，神色有点不自然。
戴思若带上门，走到吧台，看了看她，又看看裴极：“气氛不太对啊。”
以戴思若的身份，周白晴觉得她肯定不会为了个助理跟自己计较，丝毫不隐瞒自己的情绪，说，“没办法，你这助理不太会说话。”
“哦？”戴思若又看向裴极，然后低头沏茶，“那就是没聊出结果。”
不会办事的下属没丁点用，只有滚蛋的份，周白晴打得就是这个算盘，一脸幸灾乐祸。
没一会儿，戴思若沏好了两杯茶，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杯放桌上，周白晴起身伸手接茶时，戴思若一推杯托，茶杯到了裴极面前。
周白晴：“……？”
是不想家丑不外扬，要等她走了再找裴极算账？
见戴思若在裴极身侧坐下了，周白晴试探道：“你确定要让助理在场？”
戴思若说：“对呀，多养眼。”
周白晴：“……”
有一说一，裴极这家伙的外在条件确实不错，要个有个，要脸有脸，外加艺术出身，性格太特立独行，气质长相融合起来，天生当偶像的料。
但戴思若这个位置的人，不会这么肤浅，大概是为了给裴极留脸面，找个稍微能听的理由罢了。
“你们聊到哪一步了？”戴思若把茶杯放桌上，回了正题。
周白晴瞥瞥裴极，生怕聊完戴思若不找他算账似的，添油加醋：“他态度不行，没法聊。”
戴思若淡淡“哦”一声，“那重新开始呗，我刚好想听听为什么会被拒。”
到了擅长的领域，周白晴懒得管裴极了，毫不墨迹地开始给戴思若洗脑。
先说她接手的第一步作品又爆火，正是趁热打铁快速发展的节骨眼，适合先直奔业务线。
展会的准备工作时间太长，担心她会分身乏术，万一受拒的导演里有她想合作的，错过这次就不一定再有机会了。
又把她师父拎出来，说参加展会不是必经之路，Yordy四年前入圈，刚好赶到上一届，但他就没参加，现在不也成为圈内顶流了？
一通软硬皆施完，她一眼不眨看着戴思若，等她的反应。
戴思若抿一口茶：“我的职业规划会有经纪人替我操心。”
“哈……”周白晴笑了起来。
戴思若是助理出身，刚独立接手作品，Yordy还没给她安排经纪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周白晴才来敢找她。
戴思若被戳穿了，也不慌乱，摊摊手说：“我之前也问了我师父适不适合参展，他的建议跟你是相反的。”
周白晴微笑：“亲爱的，这个问题，我建议你不要听你师父的。”
说着，她看到戴思若脸色有点变了，连忙解释：“Yordy只用四年时间就到了行业顶尖，有才华是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有位不得了的经纪人，在什么节点有什么动作，都是那位经纪人安排的。年初的时候我还听说，他今年本来想接手一部歌剧，但和经纪人意见不统一，就拒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对这方面不太熟悉呢？”
Yordy的经纪人很厉害，圈内人尽皆知，但歌剧的事是胡编的。
戴思若听出了她是想说裴极啥也不懂，所以职业发展的话语权都在经纪人那里。
一个“不太熟悉”也用的妙，意思是裴极这么建议是无心且无意的，不算挑拨师徒关系。
她本来也是拿师父当挡箭牌，免不得又多一想一层——周白晴是不是猜到参展的事是她自己做的主？
算了，邮件的事，就是多想一层，才闹出这么场乌龙。她莞尔一笑，干脆道：“我师父是先和真真姐聊了，才给我的建议。”
周白晴倏地从沙发上窜起。
戴思若眉梢一动，猜准了。
“论专业，十个你也比不上真真姐吧。”戴思若说：“今天来跟我谈这些的如果是职场新人，出发点可能是真为了我好，但你一个在展会圈混了十几年的人，连这点小事看不清楚吗？”
周白晴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迅速找说辞：“我毕竟不是经纪人出身……”
“你不用跟我解释。”戴思若掏出了手机，举起说：“你专不专业，主办方会判断。对了，录音我不仅发给了主办方，也发了一份给真真姐，你祈祷她今天心情好不会把你当回事吧，如果她上心了，亲自联系主办方……”
话未说完，对面的沙发上已空空如也。
周白晴溜得太快，包厢门都忘记关了，戴思若走过去关上，“做事情顾头不顾尾，怎么做上的项目经理？这么着急，去给高层打电话解释了？”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演出还没结束。”
戴思若：“……”
裴极最忌讳设计师中途离场，向来也以身作则，她今天中途离场两次，以为他会像之前冷冰冰地点一句，今天点是点了，语气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戴思若笑着说：“师父，我可从来没承诺我能每次都做到中途不离场，我记得之前还跟你说过，遇到紧急的事，我肯定溜得比谁都快。”
裴极不觉得他来见个展会主办方的人算紧急的事，“剧组的人传话了？”
戴思若说：“二楼包厢B区可全是设计组的人。”
乔源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特意嘱咐过不要把他供出来，还是不把事情搞复杂了。
想到这，戴思若问：“单凭我的录音，周白晴最多是降职，这事要不要跟真真姐说一声？”
“不用，录音就够。”裴极说：“周白晴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主办方肯定会严查。”
“严查之后会辞退吗？她手里有点资源，主办方也要权衡利弊吧？”
“权衡利弊的前提是之前利益没受损，周白晴搞这么多届小动作，还不回来的。”
说话间，裴极手机响了。
“见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
裴极说：“没，不是他。”
对方笑一声：“我就说吧，我把你身份裹得这么严实，就他那点人脉，把关系动用完也查不到。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好，白天调调时差，我给你订明天晚上的机票。”
周白晴嘚啵嘚了那么多，有两句话裴极还是听得进去了，想起那句“都是经纪人安排的”，他说：“我自己订。”
“还抱幻想呢？”
“防患于未然。”
“防？不是我高估他，估计到现在了，他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