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律文里说的乃是‘正常’女子，可是昭妹我却不属这一类，自然不用遵循这一条律文。”谈昭淡定笑道。
“律文中的‘正常女子’乃是为了区别身体有异和户籍有异而不能正常婚嫁的女子，我观昭妹你身体并未有传染病、严重残疾、生活无法自理等极度异常的症状，只是少年心性，喜好扮男子出门而已，并不影响你属于‘正常女子’之范畴。”汪川义正词严答道。
谈昭摇头：“可是，你只说了前者身体有异的‘非正常’情况，却漏说了后者户籍有异之情形。”
“户籍有异女子乃是指非我开罗人士，以及妓籍女子，可是昭妹你……”
“很不巧，昭妹我刚好是妓籍！”谈昭打断了他的话，眼神深幽，“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妓籍！”
此话如晴天霹雳，将汪川刚萌芽的柔情蜜意炸得里外焦黑。他傻傻站在那里，一时竟像失了神似的，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圆圆，却没有焦距。
谈昭没料他会如此一副备受打击之模样，顿时心里也不好受起来，感到心烦意乱，烦躁不止，便道：“我没骗你，我确实是妓籍，什么北地来的小官吏之子是我编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我扮男子出门罢了。既然你已知晓真相，自此便缘分已尽，各奔东西，后会无期罢！”说完，长袖一甩，转身大步离去。
汪川条件反射抓住那远离的最后一点衣袖，却换来谈昭狠狠一扯，轻薄飘逸的袖子随即裂开，谈昭人渐渐消失在汪川面前，徒留他手中抓住的一小片衣袖。
……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高气爽的隆城秋季已近结束，寒冷的初冬悄悄来临。
这几日天气格外寒冷，冬雨潺潺，寒风瑟瑟，哪怕是隆城最热闹的三条主街，此时各家店铺门可罗雀，路上行人也是稀稀寥寥，偶尔有二三个经过，也都是步履匆匆，恨不能把全身缩进衣服里。
一个不起眼小摊贩上，一位身体瘦削、面容憔悴的书生撑着一把破伞，目光了无焦距地盯着稀稀寥寥走过的行人，脚下的摊上写着四个大字：“卖字、写信”，字体清秀俊逸，字倒是好字，却也无甚生意。
一位行人经过摊前，随意往摊上一瞥，看到摊主时，面容惊诧，“你，你是汪川？汪兄？”此人正是陈昌。他惊诧地发现，路边这个落魄的摊主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汪川。
“汪兄你最近去了哪里？怎地……”外面寒风凛冽，陈昌正想细问，却听得汪川寒打了个喷嚏，便不由分说硬是把汪川拉进了附近一家酒肆，叫小二温了一壶酒来。
汪川本不欲同去，但架不住陈昌热情的推搡。
陈昌热情地给他倒上酒水，疑惑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现在怎么在街上卖画？是不是家里有出事，急缺钱？他可以借钱给他等等，还好奇地问他最近有没有见过谈昭，谈昭跟他一样，也是好久不见了，也无人知道情况。
汪川明显有事郁结于心，只摇头苦笑，最后在陈昌善意开解和追问下，才将心声吐露，但因为心情有异，情志失调，说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陈昌将他的话梳理了一遍，大致是这么一个故事。
几个月前，汪川和谈昭出门时，认识了一位年轻女子，该女子各种美丽优雅、聪慧有才、贤惠善良，汪川很快就陷入情网，爱上了该女子。于是汪川欲向女子提亲，女子却告诉他，她是妓籍。汪川大受打击，女子也离开了他。
之后汪川心烦意乱，无心求学，便回了家乡。但即使回家后，汪川已然相思成疾，脑海里全是女子的一颦一笑，夜不能寐。最后汪川决定，不顾一切要将女子赎身，不去管这女子的过往，娶她为妻，可是他不过普通百姓出身，哪有这么多钱为女子赎身，于是他欺骗家人说他在隆城受到名师青睐，欲收他为学生，但束脩费用很高。
全家人一听他得名师看中，自然为他高兴，他的父母家里掏出仅有的积蓄，将家里的房子也卖了，到处借钱；他已经出嫁的二位姐姐也背着公婆偷偷拿钱给他，甚至因此为夫家所恶，只为了他能交上束脩费。
最后，他拿着全家好不容易攒到的一百两回到隆城，却再也找不到那位女子，不知道她去了何处。他甚至去过明义茶室找谈昭，想从谈昭那打听女子的消息，可惜的是谈昭也已经很久没来过茶室了。
他到处找不到人，又担心每日都要花销，却无收入，即使每日省吃俭用，只怕时间一长，钱资也会消耗一空，辜负了家人不说，还耽误了给女子交赎金，于是便出来摆摊，好歹增加点收入，顺便在街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女子或者是谈昭。
陈昌听了汪川的故事，被他的爱情和执着感动，也对这位让汪川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女子充满好奇，想问这女子名字叫什么，在哪家青楼，但汪川却沉闷喝酒，低头不语。
陈昌便提出想帮助汪川，要借钱给他，但被他拒绝；想帮他找谈昭，可惜的是，他也不知谈昭的去处。
谈昭在众人眼里一直有些神秘，虽然自称只是罗北的某郡县小官吏之子，但出手大方，气度不凡，不少人都猜测他来历不凡；但他性格乖张，喜恶随心，除了汪川与之相熟，其他人竟无一人能成为他的好友，就连陈昌，也只是在茶室里能跟他多说一两句话而已。
最后，陈昌拍着胸脯保证，会发动一切力量帮助汪川寻找谈昭，并且让汪川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去找他，他会全力帮忙。
汪川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段时间他在隆城过得极为煎熬，生活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有陈昌，是唯一对他伸出援手之人。
两个星期后，初冬暖阳。天刚黑，一位头戴帷帽、长纱盖面的神秘女子敲响了汪川的房门。少时，汪川便与之相偕走出客栈。
鲤跃桥上，帷帽上的青纱被风吹得高高扬起，露出了汪川记忆里那张半模糊半清晰的如花容颜。谈昭扶了扶帷帽，平静道：“我听说你到处在找我。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不知你还要找我作甚？”
汪川激动道：“昭妹，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脑子里全是你，我……我想通了，我不介意你的过往，只想娶你为妻，此番前来，正是为了给你赎身。”说着，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银票，“你看，这是我筹集的一百两。”
谈昭凝视他良久，疑惑道：“我记得你父亲只是一名秀才，家中无田地，亦无甚资产，如何有的一百两？”
汪川张了张嘴，没有发声，过了一会才低声回答：“我跟家人说了我有意中人，但需要很多钱才能聚她过门，于是我父母和我两位姐姐为我筹了钱。”
谈昭双眉紧蹙，问：“什么女子需要很多钱才能娶进门？你是如何解释的？”
“我……我说我意中人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为人聪颖大方，很得主家看重，所以赎身身价不菲。我父母都……都很满意。”汪川说完，急切地握住谈昭的手，目光火热，“昭妹，你跟我回家，我们把亲事定下吧！你这么聪明美丽，我父母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虽然我们家并不富裕，头一年日子会比较苦，但是只是我有一口水喝，你就一定会有一口饭吃。只要有你相伴，我相信明年我一定能考上举人，到时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汪川的眼圈红了，话语哽咽，声声如泣：“上次你拂袖而去，我的心都空了，脑子里全是你撕掉袖子、决然离去的样子。这片被你抛弃的袖子，我日日放在胸口，一想到就觉得心好痛。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跟我在一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