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昨晚在西街那边发生的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片都传开了，那动静大的呀，我长年闭关修行的邻居都出来观摩了，还大喊这什么……月神？”
“嘘嘘……教会的人还在那儿呢，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嗨，这不是还有你吗。”
站在路边讨论的姑娘们并没有注意到，某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长袍的少年从她们身边路过。
浅井清桥跑到某个墙角安静的蹲下用头撞了撞墙，像一只黑漆漆的小蘑菇，银色长发从帽檐下滑了出来，被少年不耐烦的塞了回去。
啊，好烦。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不引人瞩目的活下去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啊……
他再次用额头撞了撞墙，决定先顺着记号先去找费奥多尔。
该说那家伙实在是算无遗策吗？早早就定下这些奇怪的记号，是在那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吗？
他不知道。
拢了拢袍子上的帽子，浅井清桥缓步走出阴影，路过脚步匆匆的警卫队走入这片贫民窟唯一的市场中。
脏，这是他对这个地方的第一印象。
臭，这是一瞬间就失去功能的鼻子告诉他的事实。
鱼腥味夹杂着骚味，墙角到处都是不知名的排泄物，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成为了一种令人不可接受的味道。
浅井清桥不自觉干呕了两声，在行人像是看怪物似的目光中伸手掩住自己的口鼻，匆匆忙忙跑向为数不多的相对整洁的商铺。
果不其然，失踪了整整半晚上的小室友正优哉游哉的坐在店里的小凳上，披着一件同款黑袍，可怜兮兮的并着双腿一股子“我很乖很可怜”的样子。
浅井清桥：……
“啊呀，你就是这孩子在等的家人吧？”胖胖的老板笑呵呵的迎了上来，“这孩子大半夜过来在门口呆了一晚上，我早上过来还吓了一跳呢。”
老板人很好，又给浅井清桥搬了个小凳子让他和费奥多尔坐在一起。
费奥多尔对着他笑了笑：“早上好。”
浅井清桥仔细看了看身边的少年，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灰尘，脸色和唇色都很苍白，目光有些涣散一看就是虚弱又狼狈的模样。
他的心不争气的一软，刚想叹口气，又想到了早上他清醒时看到的场景。
在那片小小的山谷，穿着黑色长袍的尸体一层叠着一层，那些尸体干瘪附着着无数道伤口，地上却没有一滴鲜血，只有无数血红色的蜻蜓趴伏在周边的树上，无数只复眼安静的看着他。
这是他做的，浅井清桥忽然有了这样的认知，但他完全不害怕，也没有恐慌或者愧疚，他甚至还在庆幸自己活了下来，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在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又死了一次——
虽然他好像确实死了一次……或许不止一次。
随后，浅井清桥忽然意识到这些黑袍人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月神”真的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并带给了他一些不知道算不算是礼物的礼物。
但现在，他觉得他对自己一无所知，巨大的茫然笼罩住了他。
三对翅膀的蜻蜓飘飘悠悠的飞了过来，温顺的环绕在他的身边，有些还很亲昵的在他身上贴贴，胆子大的甚至停在了他的头发上，一点也不像杀死上百个邪教徒的凶手。
他浑浑噩噩的跑了出来，顺着唯一的那条大道跌跌撞撞的飞奔，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直到看见那些奇怪但熟悉的符号。
到了这时，浅井清桥才算真正的“醒了过来”。
老天爷，他真的只是想普普通通的活下去，身上有那什么劳什子“异能力”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现在又多出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而眼前的人分明知道一切却连丁点提醒都不肯给他！
虽然知道这并不是自家小室友的错，但浅井清桥还是狠狠地迁怒了，怒完就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对。
于是，费奥多尔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银发少年先是生气，又是叹气，最后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费奥多尔：……
最后，在纠结了将近两分钟后，浅井清桥闷闷的问他：“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看着银发少年不自觉鼓起的脸颊，费奥多尔的手忽然有些软，心脏跳的快了两拍。
这种感觉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很合理，但出现在费奥多尔身上却完全不合理，甚至有些惊悚，但费奥多尔本人却对此接受良好且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只是个不到20岁的未成年啊，时不时抽一下风有什么问题呢？
“支线任务进度：50/100，请宿主继续加油。”
浅井清桥呆了呆，不明白进度条这次怎么增长的奇奇怪怪的。
……算了，这家伙的好感度难刷的要死，能长就不错。
费奥多尔的语调仍旧阴湿又轻柔：“对这一切我很抱歉，托利亚。”
“身为你的朋友，我观望了你的苦难却毫无作为。”
“但是，我已经盼望了你很久了，”黑发少年的严重迸发出比狂信徒还要灼热的光芒，“从小人们就说‘神爱世人，将他的独子赐给世人’，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那些人说能让我见到‘神子’，但你知道我的，我对这些人根本没报什么希望，直到我遇见了你，托利亚。”
浅井清桥心中涌出了某些不祥的预感，他艰难的撇了撇嘴角：“我不明白，费佳，你……”
没等他再多说什么，费奥多尔狠狠地打碎了他心底的那一丝希冀：“你就是‘神子’啊。”
浅井清桥茫然，浅井清桥崩溃，浅井清桥坚强的撑住了：“我不……”
“你就是。”费奥多尔一点也不给他否定的机会，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浅井清桥：……
蚌埠住了。
费奥多尔继续说：“如果你不是神子的话，那我所做的这一切又算是什么呢？”虽然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做什么，但道德绑架嘛，当然要越夸大越好。
“我明白你的，托利亚，你拒绝不了我。”
他们对视着，费奥多尔安静的盯着他，而浅井清桥也不准备妥协。
直到某个系统发出了提醒：“支线任务进度：49/100，请宿主注意任务进度。”
“支线任务进度失败惩罚：死亡，请宿主继续努力，逃脱死神的魔爪。”
浅井清桥：……
行，我当，我当这“神子”还不行吗？
这任务进度条怎么还能倒退的啊！！
浅井清桥深呼吸了两次，稳住自己的心态：“所以，作为‘神子’我需要做什么？”
是拯救世界还是进入教会传教？还是直接投奔魔鬼让自己当场爆炸？
请原谅，他的思维在这几天不间断地冲击下已经彻底紊乱了。
“支线任务进度：55/100。”
和系统冰凉的机械声同时响起的是费奥多尔含笑的声音。
“不，你什么都不用做，”黑发少年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神子’只需要接受信徒的供奉就好了。”
“神子是神的孩子，不应该抢夺父亲的信仰，所以，有我信仰你就好。”他引诱似得说道。
浅井清桥有些难受，像是被某些黏腻的事物缠上了身。
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越发暗沉，原本还算清透的紫色如今沉的发黑，通过他的眼神，浅井清桥能够感觉到这人根本不像是什么“神子”的信徒，但他没有莽莽撞撞的继续就这件事深挖下去。
他能看出来，费奥多尔本人也不愿意多谈这件事，或许他也觉得这话太扯了吧。
算了算了，看在任务进度的份上，浅井清桥这样安慰自己。
见身边的银发少年没有继续说过话，费奥多尔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发，像是在摸什么毛茸茸的小宠物。
浅井清桥：我就说这家伙根本就没把我当什么神子！！
老板在旁边笑眯眯的围观了全程，两个少年说话的声音不大，他没听全乎，只听到了两三个字眼。
他悠悠叹了口气，十分欣慰似得说：“就该这样啦，在这个国家，有个信仰可比一无所有要好过多啦。”
“像门口的流浪汉，有些也能凭着这么一口气挺到冬天哩。”
这个老板的口音有些奇奇怪怪的……
听了这话，浅井清桥的思绪跑偏了一瞬，不知不觉间对费奥多尔给他按的这个身份接受度高了不少。
他们没有做太久，在第一位客人跨进店门时，他们就已经很自觉的站了起来和老板拜别。
那位男性客人摘下头顶的帽子，看了眼那两个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的看向老板。
“那两个孩子长得真不错，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家的孩子，要是卖能卖出不少钱来吧，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银质十字架项链对他炫耀：“这东西，就是我从哪个黑头发小孩手里面收到的。”
“要是我把这东西出手喽，那照样能拿到不少，还不用被那些黑心肝的抽成，”他哼了一声，“那些个没良心的，我给他们供货还挑三拣四，卖出去的钱要分出去七成呢！”
客人满脸羡慕：“花了不少钱吧？”
老板摇了摇短胖的手指，嘻嘻笑了两声：“没花钱哩，这东西啊，那孩子只让我说那么几句话就肯给我呢。”
“可占了大便宜，也不枉我白白在这里浪费了一个早上。”
“是吗？”那位客人咧开嘴笑笑，一节银色的细链在他脖颈若隐若现。
“你可真是，太好运啦。”
这边，费奥多尔和浅井清桥出了店铺便避开人群出了城。
远远的，浅井清桥似乎听到了城中人大喊着什么，但费奥多尔催促的急，他也就没在深究。
深绿色的松树林扎根在这篇常年冰冷的土地，努力汲取来之不易的阳光，浅井清桥看着空荡荡的裤兜犯了难。
他原来的衣服早就被一把火烧没了，现在这这身还是他忍着恶心从某个年轻教徒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幸亏某些山洞里还有些没穿过的内衣裤，要不然他真穿不下去这衣服。
不过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今晚去哪里过夜。
浅井清桥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小伙伴。
费奥多尔干脆将自己的衣兜掏了一边。
很好，除了西北风之外什么都没有。
浅井清桥直直的盯着费奥多尔的脸，他可不信这人就这么“赤条条”的逃出来，什么准备都不做可不是他的性子。
按照他对自家小室友的了解，这人在行动前至少要给自己准备三张底牌和一条退路，否则他是绝对不肯行动的。
费奥多尔摊了摊手，很坦然的说：“我的钱都被我吃了，你知道的，我饿了很久。”
浅井清桥：……
很好，合情合理但不是很合费奥多尔。
每个人都有秘密，虽然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有点多，但浅井清桥也没想就此继续追问下去了。
“好吧好吧，”他妥协道，“所以今晚我们要怎么办呢？”
费奥多尔拖长了强调：“我有个办法……”
浅井清桥：“快说快说！”
费奥多尔将自己外翻的衣兜挨个塞回去，悠悠然道：“我们回那个山谷一趟吧，那里山洞这么多，那些警察肯定搜不到那么干净。”
“我们去那里，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惊喜’。”
浅井清桥：……
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