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光随着祈前进的脚步投射到了教学楼的大门里，披在身上的碎金为她驱散了些许冬日凛冽寒风带来的冷意。
她总是在天光微亮时离开宿舍，前往教室享受清静的读书时光。无论是学院派发的匹配课程的教材或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本，她都饶有兴趣地翻阅了一本又一本。
而每当她踏着晨曦来到这玄关前时，她总会看见荻堂站在柜子前认真地读信。
祈在自己的鞋柜前停下，从中拿出小镜子一边整理着她因走动而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围巾，一边向着比她更早到来的同学搭话，“早上好，荻堂。一如既往地受欢迎呢~”
黑发黑眸的少年因其俊秀的脸庞和直爽而不失风度的性格，受到了众多女生的喜爱，每天都有人或是面红耳热地或是斗志昂扬地向他的柜子中投信，明明是放置室内鞋的地方，竟发挥了信箱的作用。每次经过见到那叠书信，祈都在心中惊叹不已：这就是校园偶像的人气啊……
“早上好，歌代。”收起看完的信件，荻堂一如往常地向准时抵达此处的祈打了个招呼，曦光映照下，他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澄亮，“我认为你才是大家憧憬的对象，只是大家都太害羞了。”
能够毫不羞耻地当面说出这样真诚而直白的赞美，是他广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此时此地，祈深刻地领悟了这一点。
不过，害羞吗？才不是这么可爱的说法啊。祈颇感无奈地回想起了上学期发生的事。
…………
…………
校舍背面，绿树成荫，数只蝉正藏身枝间不知疲倦地鸣叫着。
身穿蓝色校服的男生激动地向祈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之情，最后，他诚恳地鞠躬，“那个……所以……可以的话，希望歌代同学能够和我交往！”
失去了高大身躯的遮挡，扑面而来的强烈日光瞬间覆盖了祈的视野，环绕四周的蝉鸣显得愈发吵闹。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攥住了祈，似乎要带她回到那个与此刻相似的过去。
恍惚间，她忘记了原本已准备好的婉拒说辞，只是机械般地呓语：“不，我很抱歉……”
不甘心被如此轻易地拒绝，男生直起身后上前几步，情急之下，他抓住了祈的右手，并试图用诚意打动她，“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我非常喜欢你，我会……”
手腕被紧紧握住的疼痛让祈回过神来，她能体谅对方的失望和不甘，却不会因此委屈自己去成全他的愿望。她左手使劲，钳制着男生的手臂，迫使他吃痛松手，展示着自己强硬的态度，“我拒绝，请你放弃吧。”
看着对方因痛楚而扭曲了表情的脸，她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露出了歉意的微笑，“你对我的这份心意，我非常感激。但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也请你体谅我的为难……”
“意思是，你很碍眼啊。”打断了对话的是熟悉的嗓音，祈回头一看，有栖川茜正朝此处款款而来，脸上带着刻意练就的冰霜之色，“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平庸之辈，即使是你为之自矜的下级贵族身份，在我面前也不值一提。”
“你根本没有纠缠我等的资格。”
听了祈的安慰后男生本已稍微冷静下来，却在顷刻间又因这番盛气凌人的发言而勃然变色。他眼角抽搐，嘴唇蠕动，似要说出千言万语来反驳，但他只是看了有栖川茜一眼，随即便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目送着他离开，祈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要指责我做得太过分了吗？”小茜马上作出反应。
“该怎么说才好呢……”祈斟酌着。
虽然同为真央灵术院的学生，理应地位平等，但阶级的差距仍然在日常生活中若隐若现。作为上级贵族的有栖川茜即使说出比刚才还要过分十倍的话，也不会产生任何后果。
然而，祈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感到踌躇。因为祈一直都明白，小茜只是出于家族既有的教导而维护着自己身为贵族的尊严，她并没有看轻任何人，无论是贵族或是平民。甚至，她或许还期待着能够在某日，暂时性地挣脱家族加诸身上的枷锁。这样的她，不惜说出那种话的理由——
“对于帮助了自己的朋友，比起挑刺，更优先的是道谢吧。”
“谢谢你，小茜。”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小茜微愣，她原本以为祈会说出诸如“我等？你悄悄把我提升成和你一样的贵族了呢~”这类装傻的话语来缓和气氛。
不过，坦率和温柔同样是祈的风格，而这一点，在她们初次交谈时就显露无遗了。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口出恶言，或许正因为小茜潜意识里相信她能够理解自己。
而事实的确如此。
祈微笑着挽起了小茜的手，“走吧走吧~你想要提醒我的事就在回去的路上慢慢说好了，我会认真听的。”
“不，回去了再一起说。松本那家伙，居然怂恿你一个人过来……”
（其实我原本就打算自己解决的。）
看了看小茜的脸色，祈选择默默咽下了这句话。
找到乱菊之后，小茜又开始了惯常的告诫——校园生活须得小心谨慎，同学交往也要存有戒心，并举出了好几个事例作为佐证。真央学生之间的爱恨情仇、贵族与平民的恩怨纠葛都被她一一道来，听得她们或惊或叹，乍悲乍怒。
“不过，你知道得也太详细了吧？”沉默片刻，祈提出了疑问——并非针对例子的内容，毕竟形形色色的事例可以放在心底以后慢慢琢磨，但是小茜……她说得简直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乱菊也赞同地点头，“没错。回想起来，小茜以前也告诉了我们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呢~”
“请不要把死神应该知道的常识称作‘奇奇怪怪的事情’。”祈一本正经地吐槽的同时，也仔细观察着小茜的神情。
“接招！”闻言，乱菊猛地揽住了祈，胡乱蹂，躏着她原本顺滑的头发，并故作生气、一字一顿地说，“居然拆我的台，可恶~”
“等等，哇！住手！”
无视顺势玩闹起来的两人，小茜垂下了眼帘，让人无法窥见她眼中流露的情绪，“无聊的公子贵女总是喜欢追逐这类桃色绯闻，充作酒桌上的笑谈。我只是记得比他们更久而已。”
…………
…………
喜欢八卦从来不是贵族们独有的爱好，记忆力持久的除了小茜显然还有其他人。
虽然祈考虑过私下向那位被小茜羞辱了一番的男生道歉，但在她付诸行动前便听到了关于此事的流言蜚语，版本还多种多样。只有三个人知道的事情，至少能肯定并非由自己的口中传出。而他对她们视而不见的样子又实在过于刻意。
已经没有道歉的必要了，祈如此判断。
或许更成熟更明智的做法是一码归一码：先向他道歉，再要求他澄清事实。把负面的情绪和印象全都掐灭在萌芽状态。
但所谓他人的评价也就那么一回事，能够在瞬间改变，能够被转眼淡忘，更何况彼此都只是各自生命中的过客，无关紧要的存在。祈不会去在意，小茜对此更是不屑一顾。
往好的方面想，熟悉她们的同班同学丝毫没有被谣言影响，仍如往常一般和睦相处。至于被影响了的人的反应？反正，祈再也没有收到过陌生人的书信和邀约。
所以，也不需要像眼前的荻堂春信一样专门腾出时间来阅读大量的来信。
祈一边换上室内鞋一边回应着荻堂的恭维，“即使这样赞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哦~”
“正因为没有好处，才是真心的啊。”
“……说不定某天我也会给你写封信，请求你指导我说话的技巧。”
“哈哈，那我会从现在开始期待。”荻堂笑了笑，和祈并肩走向教室。
轻轻拨弄着围巾上的流苏，祈向荻堂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着的问题，“说起来，你会逐一回复吗？信件的数量似乎很惊人呢。”意识到这听上去像在刺探别人的**，她又立即补充道，“如果感到为难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是我唐突了。”
“如果全部来信都回复的话的确会令人困扰，毕竟个人的时间有限。”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荻堂认真地编织着表明真意的话语，“不过事实上，需要回复的数量大概比你想象的要少。大部分人都是在表示感谢和支持，当我从她们的字里行间中读出这一点，并因此受到鼓舞时，我们之间的交流已经完成了。”
“……原来如此。”
这对双方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幸福。
因为想要传达的感情被确切地接收到了。
脑海中浮现出了数张面孔，祈的眼神随之柔和下来。冬日的阳光透过走廊上的窗户洒在身上，并不热烈，却非常温暖。她踏过木制地板，轻柔的声音仿佛要融进校园平和的氛围之中——
“谢谢你，荻堂。”
最近在练车，今天考过了科目二。
终于有心情写文。
第6章 Rea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