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晚上11点后。
“你们知道,那个从出生开始,就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死神,有时候并不会一直做一个旁观者,它也会违背死神的诺言,插足人间吗?”
她说得和昨日一般镇静、沉稳,语气坚定到让人下意识信服。
许千然提问:“可以解释一下吗?”
“许警官,等到故事的结尾,你就都会明白了。”
她语气平平,说话时只有上下唇是动的,如同粗糙的动画人物。
“那继续吧,请。”
她兀地笑了。
“他折腾来折腾去,可是都是无用功,谁让那根绳子是我的死神检查过的,特别牢固,就算他有通天的力气,也挣脱不了呢。”
“你的死神像你说的那样,插足了人间?”
但说完,许千然就露出呆愣的表情。
她缓缓挪开落在角落的视线,对着许千然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像是看着终于落网的猎物。
“你开始信了,许警官。”可她只笑了一会儿,就收起了情绪,“不过,还不够。”
“怎么才算够?”
“百分百吧。”她不经意又好似特意地看了眼门那侧的白墙,再看回许千然。
许千然注意到她的眼神,心中蓦然一紧。
“让我完全相信死神的存在?这有什么意义吗?”
“不是相信死神的存在,而是相信我。”她纠正道。
“为什么?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
“理由嗯……让我想想。”她的双眼突然放空,像是在思考,“如果我说,我的理由也要等到故事结尾,你信吗?”
她微微一笑,“不过,那是我的理由。对许警官来说,你想要侦破这个案子,而我就是要故事的结尾,我们目的一致,为什么不能彼此信任呢?”
“听起来我好像比较亏。”许千然拒绝。
“那我加码吧。这么说吧,这个案件,没人敢查,没人能查。现在迫于舆论的压力,丢到了许警官你的身上。可是这里显然什么都给不了你,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有些东西,需要通过许警官的手来公布才有可信度,我相信这些东西到了许警官的手上就不会埋没,只是许警官不信任我,那我也没必要配合。你说呢,许警官?”
许千然直视着她含笑却毫无笑意的眼眸,“根据你的坦诚程度,百分之五十。”
“好哦。记得是实打实的百分之五十,可别像刚才一样,故意用信任的样子来炸我。”
她重新看回角落。
许千然又盯了她一会儿,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刚刚有关死神的那句反问,是他故意漏出的破绽,但还是被看穿了。
见她又盯着身后角落那个方向,许千然问:“你一直都在看什么?”
“我穷尽时间也要守护的人。”
“那个人是谁?”许千然想到空荡荡的角落,愣了一愣,追问。
“故事的结尾,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要杀这些人?”第二个问题。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眼睫低垂,眸光在说不上明暗的灯光下看得不太真切。
“恨。”
她答得简介,许千然没有再问旁的,“看来我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听故事。”
“许警官明白人。”她漫不经心一夸。
“他挣扎过后再一次昏了过去,但我不想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淹死,那样可太便宜他了。我拿着榔头在鱼缸的中间砸了一个洞,里面的水瞬间就喷了出来,像割破的动脉一样,很快整个车库的地上都是水。”
她说着,低下头,双脚来回踩了踩,像是在玩着她口中的水洼。
“那天的水真的很多,我头一次见到那么多的水。”
“以前我总是渴望能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去游乐园、海洋馆或者是游泳池,哪怕是附近的河滩也好。可他一次都没有带我去过,他说那不是我该做的,我该做的就是永远呆在那个车库里、那个房间里。只要我说我想要出去,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她抬起头,眼眸中满是不知是难过,还是可怜的意味。
“除了玫瑰花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在给玫瑰浇水的时候,才能偷偷倒一点在地上,然后踩一踩水花。”
许千然安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站在玫瑰花墙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浇灌给玫瑰的水洒出一点点,然后伸出脚轻轻地踩着。
她不敢用力,脚下的力道刚好能溅起微弱的水花,然而那些水花却都在肉眼可捕捉之前消失。
突然有一天,小女孩拥有了一地的水。
“水放完了,地上的水有我脚背那么高,像是一个小泳池那样。我找来一根粗铁棍,对着他的肚子捅,我也不知道捅哪里比较好,反正肚子那一块基本都捅了一遍,没一会儿,他就把喝下去的水吐出来了,还有丰盛的晚饭。”
“等一下,鱼缸里的水有没有漫出车库?”许千然打断。
“漫出?”她面无表情地歪过头,“我不知道啊,我没有离开过那个车库。”
许千然打量着她的神情,好像她真的不清楚。
刚才他听到水位高度时就产生了疑问:
一般的车库,就算关紧了门,最下方还是会有漏缝,即使是特别大的观赏鱼缸,里面的水要淹没车库地面同时到达脚背的高度也不现实。
除非车库面积很小,或者是某种特殊定制的超大型鱼缸。
他翻开手边刘书晴给的资料,找到车库案发现场那份,谁知竟只有薄薄的一面。
他腹诽着玫瑰市的警察局够行的,案发地点她都直接告诉他们了,还能敷衍成这样。
他仔细查阅一遍,除了先前他就看过的捆绑绳外,其余都是些锅碗瓢盆和衣服被褥,全然没有鱼缸的痕迹,倒是再细小的生活物品都详细记录下了大小和材质,甚至上面残留了什么也都备注了。
他直接看到签名那——陈清闲,一眼记住了这个名字。
“车库大吗?”
“很小。”
“具体是多小?”
“只放得了一个他捡来的衣柜和发臭的床垫。”
许千然诧异,但紧接着他想,如果是这样的车库大小,水位倒是略有点说得过去了。
不过,当真是这样吗?
那份资料精细入微,却唯独没有提及床垫和衣柜,鱼缸缺失还有后期销毁这一种可能性,衣柜和床垫总不能说也一块扔了吧?
他总觉得她口中的车库似乎和资料上的不太一样,看来他必须找个时间去现场看看。
“今天就到这吧。”
没等她的回答,许千然就收起东西,离开了座椅。
“好啊。”她格外精神“许警官,明天带一只玫瑰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