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8点。
江若艰难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关上房门。
他一边“嗯嗯嗯”敷衍地回答语音里问题，一边把门口的纸箱拆开叠好。
短短几分钟，语音里就已经从“荔枝大神的签名有多难求”说到了“黑心黄牛抢全息舱倒卖赚棺材钱”。
“哥，你真的是我亲哥。这比赛对你来说真的不难！”
语音那头是江若的发小唐扬，是那种“他上树掏鸟窝江若在底下望风”的发小。
大学毕业后没过两年，唐扬就跳槽到现在这家公司工作，而江若则在逐梦失利后由他推荐进了这家公司。公司体量不小，是个互联网公司，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公司老板是《问仙》的忠实粉丝——对，是粉丝，在如今这个游戏商把玩家当韭菜、玩家把游戏商当孙子的年代，依然还有老板这样纯粹的粉丝，实属不易，就连公司不少业务都和《问仙》有关。
《问仙》官方在前不久宣布国内第一个全息MMORPG《问仙2》即将公测，这让老板非常兴奋，于是决定在公司内部举办3v3的比赛，获得冠军的队伍将获得他珍藏多年的荔枝大神绝版签名手办，并为冠军队每位选手送上一台全息舱。
这对大部分玩家来说都是不小的诱惑。
要知道，荔枝十年前因为一血极限反杀在玩家中出名，六年前在《问仙》第三届全国比赛——登仙大会上拔得头筹，从此人气一路高歌猛进，成为《问仙》玩家心中第一偃师。再后来，他带领战队连续斩获三年冠军，成了名副其实的“三冠王”。
对玩家来说他是一代神话，而对江若这种曾经一只脚踏进登仙大会大门的人来说更是一场无法言说的梦。
更不用提冠军队奖励的全息舱有多令人垂涎。
在即将公测的风头下，官方把全息舱卖出高价却依然一抢而空，更不用说低配的全息头盔，根本就是“人机大战”。黑市黄牛赚了个盆满钵满，玩家在网上骂官方骂了几万条，但官方依然无法售卖更多，只因产能不够。
老板能给冠军队搞到三台全息舱，就已经让公司里的人纷纷行动起来，势必要夺下这个冠军。
只不过……
激动之后，唐扬好像猜到江若是为什么沉默：“你担心叔叔阿姨他们责备你？”
“你知道还问这个干什么。”
唐扬想，自己好像低估了三年前那场意外的影响力。
如果说四年前战队发生的那件事让江若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进入“电竞”这个行业的实力，那么三年前的突变就是压倒他所有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关系的！”唐扬想起来另一件事，“你知道全息舱现在在黑市炒到多少钱吗？12万！你可以赢了以后去还债啊！”
唐扬滔滔不绝说道：“你前几年累死累活才还了几个12万？现在你轻松了，每天下班去做做兼职就够花，但12万要攒多久你心里肯定比我清楚。你想想，要是我们拿到冠军，你卖全息舱赚12万，我拿到荔枝的签名手办，我们这就是双赢！”
说实话，这大概是最能吸引江若的点。但江若一直沉默，这让唐扬感觉很不妙。
就在唐扬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江若突然说：“我起码有2年没打过高强度竞技，这个冠军你以为真的很好拿？”
江若给床边的纸箱盖上防水布，把外卖放上去，席地而坐。
他一边吃饭一边说道：“现在可不是当年那种状态。”
但这话在唐扬听来就是他松口的意思。
见江若有些意动，唐扬赶紧说道：“没关系！现在离比赛还有不少时间，我相信你可以练回来。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专业比赛，最多水友赛的水平。”
唐扬已经研究过了，公司里面最有力的竞争对手天梯分也才6900多，而江若的历史最高分可是9245。
《问仙》这款游戏玩法是非常传统的PVP和PVE模式，其中小队PVP竞技有2v2、3v3、6v6三种模式，还有一种特殊的娱乐团战模式，通常出现在运营活动中。
官方称之为“论道大会”，论道大会对应的登仙榜则被玩家们叫做“天梯榜”。
以目前天梯榜上的分数来看，6900分左右算是普通玩家中的高手，能打上9000分的无一不是全国排名前列的职业选手。
即使江若的9245分已经是多年前的成绩，但唐扬相信，打6900分段对江若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唐扬固然有自己的私心，但这件事对江若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江若盯着眼前的菜，酸豇豆的味道好像有点奇怪，希望不是过期的。
“那可是12万，你真的没兴趣？”见江若又没了动静，唐扬只好再次提起钱。
江若承认，全息舱能卖12万让他很心动，但自从家中突发变故之后，他自己的号就再也没上过了，这几年唯一接触的账号是一些代打号，只打一些简单轻松来钱快的单子，太高强度的竞技他确实没怎么碰过。
“……喂？你在听吗？你不会把我声音屏蔽了吧？”
“哦，你心爱的荔枝大神开播了。”
“什么？！今天不是说不直播吗？！草，居然是真的！先挂了。你再考虑考——”
江若冷漠地按下红色按钮，声音戛然而止，冷清的出租屋里最终只剩下他沉默吃饭的声音。
*
飞鱼直播“问仙”频道，“荔枝不是龙眼”的直播间。
【荔哥怎么突然开播了？】
【吱吱不是说今天要去做理疗吗！】
【呜呜，吱吱你的手有没有好一点？】
【笑死，格格最近战绩不行就甩锅给手伤是吧。】
“也没那么严重。房管辛苦一下。”
“早上去做了理疗，本来想休息了，但是下午睡太久了，这会儿根本不困。”
“嗯……今天就玩点简单的吧。”
【吱吱上次点的陪玩怎么样了哇？】
【害，别提了。又菜又爱bb。】
【今天也要点陪玩吗？】
“行，今天也点个陪玩，正好我休息休息。”
“让我们看看……点个谁呢？”
【吱吱今天又玩奶？】
【笑死，看看是哪个小幸运儿。】
【为我的陪玩朋友祈祷……】
“我玩奶也是给大家创造福利好吧？不要说得好像我很坑。”
“你们剪的那些黑料视频热度是不是比我以前炫技的视频热度还高？”
【吱吱居然也看。】
【我爱看，多玩，多播，多剪。】
龙衍虽然是有名的职业大神，但鲜有人知他是个奶妈黑洞。直到他做了主播，给观众整活，大家这才发现——
他居然根本不会玩奶。
从理论上来说，他知道奶妈的免控应该怎么续，也知道大加什么时候留什么时候给，但他只要实操就会翻车。
他滑动着陪玩网站的页面，嘴也不停，一边看一边点评。
“你们看这个陪玩，价格写得很高，还挂了挺多战绩，但没什么用。因为这战绩仔细看就知道都是前两年的。”
【而且前两年刚好刀客强势……】
【前两年拿刀客打排名不要太简单好伐。】
“这种战绩就属于没什么用，但能唬人。”
“最近刀客还被策划砍在大动脉上了，要是还能打出这个战绩，这价格都能算白菜价了。”
【别说了，手撕ch。】
【要伤害没伤害，要控制没控制，我不理解。】
【我感觉刀客控场能力挺强啊？职业机制又没削。】
【和游僧配合也还能玩吧。】
龙衍划了一圈陪玩列表，此刻在线的人都没什么亮点，他感觉可能今晚的直播大概没什么爆点效果了。
*
同一时刻，江若家。
江若收拾好垃圾，躺在床上，打开微博，首页刷出来第一条就刚好是这位荔枝大神的更新：
【@荔枝不是龙眼：期待全新版本的《问仙》//@明明不想睡：啊啊啊啊快上线！//@问仙2官方：#问仙2全息##国内第一款全息MMO#神魔入世，人界大乱。巍山遥遥，浮海茫茫，天道之下，凡人何去？全新云寰大陆即将开放登陆，静待诸位求仙人入局解惑！#问仙2定档新年#[撒花]转发□□10台全息舱[撒花]……[展开][图片][图片][图片]】
江若没看完，顺手点了转发，然后又点进“问仙2定档新年”的话题，旁边赫然标识着“爆”的字样。再往下滑，几乎都是各大网站和营销号对全息舱的分析，中间夹杂着玩家、选手、主播的祝福和期待。
“……问仙……2……相约新时……”
江若翻看着官方主页，莹亮的屏幕光打在他脸上。
《问仙》是一款由仙途开发、已经运营了近20年的仙侠类MMORPG，早年受限于技术水平，画质表现各方面差强人意，勉强能留住一些玩家。
后来，其开发公司仙途获得了大笔投资，大刀阔斧修改了底层逻辑，更新引擎技术，画质表现一跃成为国内顶尖游戏之一，凭借着优秀的技能机制、引人入境的剧情、仙气渺渺的场景设计，很快吸引了更多玩家加入。
再后来，优秀的同人创作更是为其开拓更广阔的用户市场，一时间风头无两。
江若是最早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之一，他几乎是看着游戏一步步发展起来，走到现在这个时候。
他闭上眼，心里计算着后面两个月要还的贷款费用。算了半天又坐起来，打开手机，查看贷款账单。
当年为了救父母的命，家里能卖的都已经卖掉了，这3年他节衣缩食，总算将贷款还掉大半。
打开手机，他看了看贷款账单。银行那边还有好几笔贷款没结清，亲戚朋友手里借的也还有没还完的。有一笔借款，从二婶的表姐那里借来的，还剩16万，如果真的能卖掉全息舱……
【鸡块三十一斤：亲哥，你想好了吗？下周报名就结束了，我还得赶着去约个奶妈。】
新的消息不停地涌入江若手机，即使没有语音，唐扬的消息依然很吵。
江若划开私信，唐扬发来的十几条消息占据了全部屏幕。江若无奈打开对话框，但光标闪烁好久，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鸡块三十一斤：我看到你正在输入中了，你回答来还是不来就行，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肯定很想来。】
【鸡块三十一斤：你看，你拿12万，我拿签名，咱们各取所需各展其长。】
【轻风不渡：行。】
【鸡块三十一斤：好嘞，亲哥！明天请你喝奶茶！】
【轻风不渡：奶茶就不用了，有时间多练练，我没记错的话你每次遇到偃师都会输。】
【鸡块三十一斤：哥，求你了，别提我的黑历史行吗？】
【轻风不渡：12万。】
【鸡块三十一斤：你放心，这么多年我坑过你没？】
【轻风不渡：呵呵。】
江若关掉手机，翻出老旧的笔记本。他不由得感叹，幸好当年仙途大刀阔斧更新了引擎技术，否则如今这老爷机怕是带不动《问仙》。
*
飞鱼直播“问仙”频道，“荔枝不是龙眼”的直播间。
【草，这个陪玩真的菜，搞不懂他怎么敢喊这种高价。】
【有病啊！他居然敢骂老板菜？】
【懂不懂什么叫老板啊……】
【老板菜不菜关他什么事，他菜还出来收钱才有问题吧？】
【卧槽！姐妹们，快看前面那个！500块一把！】
“500块？”
龙衍正准备开骂，又被弹幕吸引住。
他把网页拉上去，点开那个挂着500块一局的陪玩。
【卧槽，这人nb，什么陪玩啊，500块一把。】
【荔哥都不敢说自己500块一把。】
“这战绩……都快有八、九个赛季了。”
“等一下，最高天梯分9245？”
“这人有点东西啊。”
【格格又开始瑞平了。】
【隔壁狗粉爬远点行吗！】
龙衍点下预约，确认了场次信息，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应。
【啊？玩高冷？】
【湖绿？】
【这id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