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初恋
中午十二点，午休时分。
网球名校立海大有午休加练的传统，正选们更是把网球部当做第二个家，有时候课间十分钟都要来这里晃荡一下。
立海大网球部活动室外，丸井文太吹着泡泡糖推门而入，脚步却在看清里头的人后僵在了半空中。
“部长？”
披着队服外套，头发颜色是鸢尾蓝，即使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丸井文太也能一眼认出他们家部长大人。
只不过……
部长背对着他的方向，弯腰俯着身，一手撑在座椅靠背上，一手在……摸人家脖子？
“我现在就出去！”
丸井文太连忙向外走去。
但是已经迟了，听见声音的两人齐刷刷地转头向他看来。
丸井文太眼神不敢看自己部长大人，只能向旁边瞟去。
嗯？男……生？
丸井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个被部长遮住身形的人，真的是一个漂亮乖巧的男生。
他的脸颊很红，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会被部长大人亲哭的模样……
等下！不是！丸井文太你在想什么？
他维持着抬一只脚的诡异姿势，又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打招呼，在一片尴尬心虚中来了一句：“嗨，部长，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一听就知道他想歪了。
幸村扬了扬手中还沾着碘酒的棉签，含笑着用着最温柔不过的语气对他说：“文太，把你看校园杂志的时间用来锻炼一下你的动态视力，你看怎么样呢？”
“我……我没有！”
丸井眼神乱飘，胡乱解释道：“什么《放学后の网球部》，《all幸攻略指南》，《幸村初恋日记》……那是……仁王才爱看的东西……”他越说越小声，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几下。
幸村挑了挑眉，笑意加深：“呐，出去跑十圈再来活动室休息吧。”
丸井呆呆问：“为什么是跑圈？”不是要练动态视力吗？
幸村从善如流：“哦，那就一边跑一边用球拍颠球，五十圈。”
丸井顿时将嘴巴闭得严丝合缝，僵硬地拿起球拍，同手同脚地向门外走去。
他走出活动室小心翼翼关上门，然后狠狠地瞥向蹲在活动室外一头银发的某狐狸，大喊：“仁王雅治！我说你让我去活动室干什么！原来你的十圈就是这么来的！”
仁王笑嘻嘻地转着小辫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他说完把胳膊搭在丸井肩上，一副哥俩好地八卦道：“你看清那个人是谁了吗？”
丸井嫌弃地推开他的手，瞟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活动室大门，才小声回答说：“一个长得很乖的漂亮男生。”
“噗哩，原来部长喜欢这样的？”
“你快小声点，部长还能听见！”
“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坏事？”
“我小声和你说，他们在……”
两人的声音渐渐跑远了。
活动室里，羽生霖的脸颊红得都要滴血。不是因为他人像是误会的话语，他向来把除了阿市以外的其他人当空气，刚刚那人嘴里虽然说出了几个他有些在意的词汇，但他一下子就抛在了脑后。
他红着脸的原因是……靠太近了。
近到两人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连说话间上下滚动的喉结都看得一清二楚。
丸井文太进出不过一分钟的小插曲没有影响幸村的动作，他依旧捏着羽生的下巴，用沾着碘伏的棉签涂抹他的伤口。
嘴角的，下巴的，还有后颈处细微的指甲划痕，都被仔仔细细地涂上了消毒碘伏，末了，他轻轻吹了吹，丝丝凉意吹得羽生霖脑子一片空白。
“还疼不疼？”幸村问。
羽生霖秉着气，在看到幸村声音响起、带起他喉间震动那一瞬间，连忙错开视线，答非所问道：“你……不和他们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幸村停顿了片刻，眼神轻轻瞥向他颤抖眼睫，含笑反问：“解释……我们是前辈和后辈的关系吗？”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愣神，他似乎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很喜欢逗他，也很喜欢重复他的话。
不论是模棱两可的反问，还是故意咬字很重的“前辈”二字。
幸村从喉间溢出一阵轻笑，他发现自己今天笑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好像同这个人在一起就会莫名心情愉悦。
“不是！”羽生霖下意识反驳，他们才不是普普通通的前后辈关系！
“那是什么？”幸村放下手中的棉签，然后在一众创可贴里挑选了一个炸毛小猫咪的包装，撕开，贴在他的下巴处，这才慢条斯理地补充到：“难不成你是我的小粉丝？”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会有什么很深的羁绊吗？
幸村猜不到眼前这人对自己莫名的好感，于是随口调笑了一句，却没想到这个少年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可靠的理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紧锁住眼前人，他热烈而兴奋地对幸村说：“对！没错！我就是阿市的头号粉丝！”
……
空气凝滞了一瞬。
随之而来的是从窗户外传来的起哄声。
“哟哟哟！头号粉丝～”
“好甜啊，部长哪里找来的小甜甜啊～”
“这真的不是我看过的同人番？这比部长的初恋日记还要甜啊！”
“小点声小点声，被部长听见了！”
“没关系啊，反正都是文太在起哄呀！”
“仁王雅治！”
隔着窗户，他那些过于活泼的部员们的声音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幸村走到窗边，轻扣窗沿问：“都训练完了？”
他在一众点头的回应中施施然道：“看来大家都很努力呢，那么为了奖励大家——”
他拉长语调，“都来和我对打一局好了，我的Yips好像有新的灵感了呢。”
幸村打开窗户，垂眸看向蹲了一地正在模仿鹌鹑的队员们，从中精准地找到一颗银色脑袋：“第一个就是雅治好了。”
旁边的红色脑袋立马笑出了声。
幸村又转头看向他，“嗯，第二个就决定是你了，文太，开心吗？都笑出声了呢。”
教训完一帮闹腾的队员们，幸村关上窗户，回头却看见少年突然面色苍白，咬着唇，因为他的动作，唇角处原本止住血的小伤口蹦开来，再一次淌出几滴血珠，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这是……疼哭了吗？
看着少年渗血的唇角，幸村走上前几步，用指腹压住了他紧绷的下颚，轻轻往上抬，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压住那处小伤口擦拭。
“别咬，”他说，“又流血了。”
羽生霖毫无所觉，只是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响起刚刚的两个字。
初。恋。
两次，从别人口中出现过两次！
好半天，他才从唇齿中溢出一声轻微的质问：“你的……初恋是谁？”
幸村放下纱布，再次拿起棉签沾了沾碘酒准备给他的嘴角消毒，闻言手下一顿，罕见地歪头发出两个音节的疑问句：“什么？”
羽生霖含糊不明地说：“就是……刚刚那些人说的……你的、初恋日记。”
“我的初恋？”幸村顿了顿，在那些广为流传的校园同人文里，他可能不仅有初恋，还有妻子，有孩子，他并不怎么关注，也不怎么在意，偶尔会从一些部员们的口中听见几句，也几乎是调侃的话语。
不会有人信这些。
但看着羽生霖紧张认真的模样，幸村到了嘴边的解释停了下来——
他第一次唾弃自己的恶趣味——
幸村装作仔细回想的样子，然后问那个脸上写满直白少年心事的男孩：“你想知道么？”
“是……谁？”少年着急追问。
他紧紧扯住衬衣下摆，从前一直以为阿市的初恋是自己，第一次拥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都是自己。
没想到会是别人，更没想到会是国中校园时期的初恋。
那个人是谁？阿市会对那个人念念不忘吗？他该怎么从别人手里抢回来？
羽生霖猛地握住幸村的手腕，将其向上一压，让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侧。
“啪嗒”一声，是棉签掉在地上的微弱响动。
羽生霖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眨着鸦羽似的眼睫抬眸，那是他觉得自己最为乖觉的动作，每次他这样向阿市撒娇的时候，阿市都会妥协。
“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他委屈的声音像是滴在静谧湖泊中的一滴水，然后一圈一圈向外蔓延开去。
幸村被掌心的触感一烫，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那触电般的感觉顺着神经末梢钻进了他的心脏，然后自心尖涌向四肢百骸。
他倏地将手一松，错开视线，哑声解释道：“我的初恋是网球，刚刚只是想与你开玩笑。”
他在今天数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想要逗弄眼前这个少年，又在少年真挚委屈的神色中败下阵来，他有些后悔，他不该说那些。
他会当真。
他应该哄哄他。
幸村低头，微长的鸢尾蓝发丝垂落在他脖侧，他今天没有戴发带，额发随着他的动作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并不平静的情绪。
“我也没有……喜欢别人。”他说。
听见他说的话，羽生霖破涕为笑，这一笑再次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他舔了舔溢出的血珠，像一个一颗糖就能哄好的孩子一般笑眼弯弯。
“那你以后肯定有喜欢的人！”他嘴角勾起，左手很自然地拉住了幸村的手晃了晃，笃定又得意的样子，整张脸都写满了无数个“是我是我，没错是我！”他的白衬衣早就从侧腰处被撕扯开，动作之间露出大片白晃晃的皮肤。
幸村动了动手指，看向他，随后不知可否地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取下肩上的半永久外套，披在羽生霖肩膀上，宽松的队服垂落，遮住了他的一截细腰。
好了，你应该回教室了。
——按照礼数来讲，处理完伤口后他应当同少年这样道别。
毕竟今天又是主动搭话，又是主动上药的事情实在不符合幸村平常的做派，他确实有点过分热情了？
连至交好友真田都没有的待遇不是吗？
如果是真田为了他打架的话他会说什么？或者是自家那些不省心的队员为了维护他和人打架他会怎么做？
好像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为：零。
幸村精市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强大可靠值得信任的形象，虽然他平常总是温温柔柔的好脾气模样，但很少有人敢当面得罪他，更不要说是……受欺负？
就连中岛那三个蠢货也只敢背地里偷偷谩骂几句，要是站在他面前怕是连头都不敢抬。
所以，幸村精市不可能被欺负，也不需要保护这件事好像成了所有人的共识。
而今天，他被一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小少年保护了？
很少见的体验。
不过，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幸村道别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你……要不要来看我打网球？”
羽生霖握紧幸村的手，从身后落下的外套让他被一股淡淡的清香包裹住，还带着一丝熟悉的体温。
好像有了阿市的味道，自重生起接连二十多个小时惶恐跳动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不是福尔马林的味道，也不是冰冷刺骨的温度。
他想。
是活生生的阿市。
羽生霖拢了拢肩上的衣服，仰起头，像是一个粘人精一般得寸进尺道：“我也可以陪你打的，你……有人说过我很厉害的。”
“网球部有规定哦，不是网球部成员不能约赛，”幸村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不经意间问他：“你要加入网球部吗？”
羽生霖原本听见网球部的规定还有些垂头丧气，又听见幸村邀请自己进网球部，眼睛刷得一下亮了。
“我要进！”
幸村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那你乖乖在这填一下入部申请，我出去十五分钟。”
羽生霖以为他要出去教训他的部员们，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就要起身跟过去，但最后也只是在幸村温柔轻哄的眼神下拿出笔认真地开始填写入部申请。
他告诫自己，不要急，这辈子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了。
他偷偷看了眼幸村的背影，悄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那里还残留着阿市掌心的温度。
活动室门背后挂着一面半身镜，是某个扎着银色小辫子的人为了臭美自费提供的。幸村向门口走去的时候，透过镜子，某人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其实被看得一清二楚。
幸村脚步突然慢了几分。
第2章 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