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入寝前，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客栈的客房全部住满，没法腾出一间空房来。按平时，小纳兰睡床，云韵枕着系在梁上的白绸入睡。但如今江兰衿是伤号，这床理应给她，可小纳兰是孩子，又不能让她睡地板。
云韵沉吟片刻，对上那一大一小期盼的眼神，“你们二人便一同睡床吧。”
“我才不要和她睡！”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纳兰冷哼一声，“她伤口还流脓，脏兮兮臭烘烘，一看就是好几天没洗澡。能让她待我们房里就不错了，我才不和她睡！”
纳兰嫣然深吸一口气，气得鼻梁上的面具都歪了。她难道就想几天没洗澡吗？“这个臭小鬼半夜睡觉打呼噜流口水，瞧她那脾气铁定踢床！她那脚丫子半夜踹上我伤口，我就得英年早逝，上孟婆那吃早餐了！”
“你说谁打呼噜流口水？”
“你又说谁臭烘烘脏兮兮？”
“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想怎么样吧？”
“我想和你睡床，她睡地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指着对方不甘示弱地说道。
“你看她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半夜歹心发作杀了我怎么办？师傅，你陪我睡床，让这坏家伙睡地板！”
“我贼眉鼠眼？”纳兰嫣然气得不轻，“你这是血口喷人。云芝，你陪我睡床，万一半夜伤口恶化高烧不退也好照顾。”
“哪有你这样指使我师傅照顾你的，臭不要脸！”
“哪有你这样让重伤之人睡地板的，没点良心！”
云韵被她们吵得头疼，她推开争执不下的两人。“反正床也不小，就三个人一起睡吧。”
小纳兰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张单人床，“师傅你睁眼说瞎话吧，这床两个人睡都寒碜，怎么三个人睡？”
云韵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小纳兰的眼睛，“徒儿，在这个世界，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纳兰嫣然愣了一下，师傅这时候就能操纵空间了？这种斗技固然比不上斗帝徒手破空，但对斗王而言却是无法想象的，师傅她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片刻后，纳兰嫣然横躺在单人床上，伸出去的一截腿搭在冰凉的椅子上。云韵睡在她和小纳兰的中间，小姑娘翻了几个身，隔着云韵向纳兰嫣然眨眨眼，“怎么样，我师傅聪明吧？”
“好了。”云韵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捂住小纳兰的嘴，“明天还要早起呢。”
纳兰嫣然强压着笑，眸中却已笑意盈盈。
天色未亮时，纳兰嫣然便已醒来。她浑身作痛，虽然敷上膏药，伤口愈合了大多，但把脚搭在椅子上的睡姿，实在是不好受。
耳畔传来小孩熟睡的嘟囔声，云韵侧着身子，面朝她，气息均匀。纳兰嫣然放缓呼吸，她年少对师傅崇敬得不能再崇敬，打量睡姿还是第一回。窗外晓白的天色隐隐，让云韵的脸颊有些看不真切。她的呼吸声轻轻的，和本人一样风轻云淡。
萧炎破空离去后，云韵失踪了整整两年。纳兰嫣然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白衣女子宛若天山雪色，温热的鼻息浅浅打在脸上，带着若隐若无的香气。像看气**诀似的，她凝视着云韵，轻轻的叹息声中浮现出两个字眼。
“师傅……”
-
云韵又帮她换了一次药，换药时她指使小纳兰去买糕点当早餐。小家伙忿忿看了眼还悠闲地躺在被褥上的人，抓起一把铜币就跑了。
纳兰嫣然皱着眉头，她坐起身，打量墙角那把剑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云韵正要去端茶，身后的女子叫住她。
“云芝，你的斗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伤的女子换下残破得不成样的衣裳，简单利落地束发，换上一套云岚宗的衣袍，倒像个不问世事的世家小姐。云韵转身，微微一怔，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哽在喉咙。
见她久久不答，纳兰嫣然面具下的唇紧抿着，“不便告知吗？”
云韵将茶盏递给她，神情少了先前的寡淡，却依旧从容，“我知道隐瞒不了前辈，我的斗气的确阻滞。”
……被叫前辈的心情还真复杂。纳兰嫣然轻咳一声，“你的斗气为何会受滞？”
对方迟疑一下，“前些日嫣然受人挑衅，对方人数众多，我强行催动斗气出手，回客栈后发现斗气阻滞，无法自如。”
纳兰嫣然愣在原地，她怎么从没听师傅提起过这事？
云韵唇齿轻启，“江前辈，请您千万不要和嫣然提起这件事。”
她鼻子一酸，强压心中酸楚，“自然。”
云韵苦恼地摸着下巴，“这次去丹界本是想给嫣然拿些淬骨的丹药，不想斗气阻滞，我担忧危急时刻束手无策。”她停下来，迟疑地看着纳兰，“我想请前辈与我们同行，我知道这让您为难……”
纳兰嫣然心中不由羡慕起那个小鬼来，师傅素来风轻云淡，但骨子比谁都要硬，还未见她向谁低声下气过。
“伸手过来。”
云韵微微睁大眼，纳兰嫣然握住她白皙的手腕，一股温暖的灵气涌入经脉，扩散进血液，流遍全身，那些凝滞的能量也随之慢慢融化。
纳兰嫣然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云韵见状将手抽回，“你伤还未愈，就不要这样催动斗气了。”
她的脸色比先前白上几分，不在意地笑道，“这有何妨？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若想酬谢我，便包吃包住如何，云芝姐姐？我也要去找能疗伤的医师，就委屈你当免费饭票了。”
白衣女子神情有些惊讶，以对方实力，即使有伤在身，也不愁吃住。况且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背后宗门该何等强盛。如今此举，是为了酬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念此，云韵在心中轻叹一声。
“那就多谢前辈了。只是……嫣然她性子素来这样，小家伙要强得很，上回败于陆师侄手下就一直嚷嚷着雪耻，她见你来路不明，也是担心我安危，并无恶意，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纳兰嫣然眼中有些模糊，她别过脸，好避开云韵双眼。云韵依旧在说着维护她的话，纳兰深吸一口气，“你对你徒弟，当真非常上心。”
云韵怔在原地，半晌，她唇角轻轻勾起，眸中笑意盈盈，“嫣然天赋高，聪颖又乖巧，是个好孩子。”
纳兰嫣然喉咙突然哽咽住，小纳兰这时提着糕点风风火火走来，“师傅，我回来啦，我还给你买了糖葫芦！”
云韵轻笑一声，揉揉她的头，“自己想吃还赖我头上。”
纳兰嫣然瞥了那家伙一眼，冷哼一声，大步走出门外。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