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离开了吗？”
这句话重重落到易博文心脏上，他清晰地记着这人以前跟他说过另一句相似，意思却完全不一样的话。
那时候他说的是：“你可以不离开吗？”
明明是出自同一个人嘴里不同的话，原来还能这么伤人。
易博文沉默了许久：“你很不愿意见到我吗？”
当初不告而别，回来了也不找他，现在还要跟他划清界线？
时俊航看了他好一会儿，有些心酸无奈，神情却不变，他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一样开口劝告：“工作要紧，别影响了你的工作，孩子们还等着你们去救呢。”
“好！我明白了。”易博文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又松开“抱歉，是我打扰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这么努力靠近、接近有什么用？对方根本不领情，甚至不断的将他往外推，根本就不愿意跟他有任何接触。
可是他这些年的执着，到底算什么？
易博文退后了两步，盯着时俊航：“我只是想要一个回答。”
时俊航抬头看他：“什么回答？”
易博文盯着他的脸：“四年前你为什么没来参加毕业典礼？在那之后你去了哪里？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
半晌，时俊航终于开口，却是答非所问：“这很重要吗？”
易博文凝眸：“这很难回答吗？”
“或许吧。”时俊航低下头，继续算自己的账“市局应该还有很多工作要忙，请回吧。”
他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
易博文却不愿意就这样离开：“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离开，可以吗？”
时俊航：“你说。”
易博文看着时俊航的脸，细细地将他的脸描绘入自己的脑海里：“你还喜欢我吗？”
他见过这人对自己不要命似的爱，见过他恣意张狂的青春，见过他高傲的笑容……他没办法放下，也不可能放下。
时俊航抬头，朝易博文露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有许多事都比感情重要，爱是什么？是人类寄托自己情感的表现，是人类对事物的表达，没了其实也没什么，人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太计较，感情什么的，其实也没多重要，执念放下后就什么都没了。”
易博文拧起双眉，心里漏了一拍：“你想表达什么？”
时俊航退后一步，直视他们目光：“我想说……很抱歉以前一直纠缠着你，以后再也不会了，也请你不要太纠结于以前的事，年少轻狂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
易博文控制不住退后了好几步，趁着自己还没有被怒火烧完理智之前转身离开，他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他曾经像疯了一样想把他找回来，那时候想着只要他回来了就好，什么都不重要。
而现在，这人终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他之前所愿。
可人总是贪心的，总想要更多，易博文想多看看他，想在他身边多留一会儿，甚至想要得到他……
易博文回身，猛的往墙上砸了一拳，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获得短暂的清醒。
他低着头呢喃：“你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过去没有回应你的感情是不是？”
他该怎么办才能把一切掰回正道？他该怎么办才对？
四年过去了！
这四年他到底在哪里？
在做什么？
易博文离开后时俊航没再动手里的账本，他看着虚空发呆了许久。
心痛吗？
时俊航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可能是早已经麻木了吧，这一次他甚至连药都不用吃，只是眼睛好像有点酸涩。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也知道易博文在难过。
但是没办法，他必须要这样做。
再纠缠下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易博文都不是好事，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易博文，他们之间都不应该再有接触，最好的结果是他们再也不要有联系，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的世界里。
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强行把他拉进自己的世界，最后的结果他们都只会遍体鳞伤，这是他早已经意识到的现实。
“喵呜～”
星月感觉到主人情绪低落，跑过来围着他的脚边转哄他开心。
时俊航蹲下来摸摸它们的脑袋，自言自语的说：“我好像有点自私，也好过分，明明是我先去招惹他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
他一定很难过吧！
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这样就好！
时俊航朝星月露出一个堪称苦涩微笑，抱着身边的猫蹭了蹭：“以后就只有你们陪在我身边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喵喵～”
……
大概是时俊航的话起了作用，那天之后易博文没再出现过在自己面前，日子好像又恢复回往常的模样。
时光荏苒每天都按时开门按时关门，生意不算很好，但也不太差，偶尔时之城会把他叫回家吃饭，吃完饭留宿一晚，时局早上工作又把他捎回去。
这样的生活很好，很安逸，时俊航很享受这样发状态，时之城却感觉他一点精气神都没有，明明二十多正直年华，结果心态比他这个五十大几的中老年人还老。
不过时之城也就这样想想，看见时俊航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只关心他吃没吃好。
又是新的一天，今天大概生意不太好，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人进过书屋。
时俊航在柜台那里看了一个上午的书。
等太阳正挂在头顶的时候，时老板感觉自己饿了，正想起身去给自己找点吃的。
一阵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看来是来客人了。
不过时俊航没回头，背对着来人，抬手摆了摆，道：“老板下班了，一个小时之后再来吧。”
“时俊航？真的是你。”
时俊航一下子僵住身体，好一会儿才缓过身，转过身看了过去。
易梓灵已经跟记忆里那个女孩大不相同，她现在好像比以前要更成熟且漂亮了。
她也变了好多啊！
时俊航扯了扯嘴角，心底如同一片废墟：“好久不见。”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易梓灵忍不住鼻尖的酸意，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不等时俊航反应过来，易梓灵便扑了上去抱住了他。
易梓灵哽咽着开口：“这些年你去哪了？我们一直都在找你，我和我哥一直一直都在找你，所有能做的事我们都做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出现，你混蛋啊！”
时俊航抬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在这里了么，别哭了。”
他以为自己跟易梓灵再次见面除了愧疚就是尴尬，然而易梓灵好像用一个拥抱将所有的尴尬都给化解了。
许久，易梓灵终于松开了时俊航，在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擦拭自己脸上的眼泪，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易梓灵一边擦眼泪一边问“别跟我说你一开始就在这里，四年前整个御璟市都被我们两兄妹给翻过一遍了，我们可以确认你那时候不在御璟市内。”
时俊航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这个月初回来的。”
“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找我们？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艰难。”
“……”
“喵呜～”
星月从柜台后跑出来，围在易梓灵脚边转，似乎很喜欢这个姐姐。
易梓灵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低下身去把月月抱了起来：“好可爱的猫啊，哪里买的？我也想养一只。”
时俊航道：“家里人送的，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
易梓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站着的时俊航和自己：“不给我找个可以坐的位置吗？我可是穿着恨天高呢，很累的。”
“抱歉。”时俊航将星星抱到怀里，转身朝那扇木门走过去，开了门“进来吧。”
易梓灵有些惊叹于这里特别的设计，发现屋内屋外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不自觉地开口：“你住在这里吗？”
时俊航给她端了一杯果汁过来，自己则是抱着猫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朝易梓灵点点头，抬手向上指了指：“我房间在楼上。”
易梓灵不由得感慨：“这房子真不错诶，你现在的职业就是书屋老板？”
时俊航点点头。
易梓灵有些疑惑地蹙眉：“为什么？”
时俊航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什么为什么？”
易梓灵歪了歪脑袋，眼睛里满是疑惑：“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喜欢安稳的人，先前在学校的时候你还说要当一名出色的警察，要破很多案子让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你还……”
“易梓灵！”时俊航轻声打断易梓灵的话“别再提过去的事了好么？”
那些已经被封存的记忆，他不想再想起，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他不想再去经历任何波澜，一点都不想。
易梓灵顿住，好一会儿才苦笑着开口：“总感觉我们两个现在好像性格互换了似的，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我们灵魂交换了。”
以前易梓灵也是像现在的时俊航一样死气沉沉，对身边的一切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漠。
但是现在时俊航给她的感觉不只是冷漠，更多的是死寂，那个阳光炽烈的男孩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以前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可是现在易梓灵感觉自己没在他脸上见到过一个真正的笑容。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四年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现在这样？
时俊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现在也在警局工作么？”
他大学的时候跟易梓灵是同班同学，他们都是刑事侦查专业的学生，没意外的话易梓灵应该也在警局工作才对，虽然没听时局提起过她，难道是在别的分局吗？
结果易梓灵却朝他摇摇头，带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我现在是记者。”
时俊航睁大眼睛，他无法理解易梓灵为什么会跑去当记者，这专业跨度也太大了一些：“你以前不是说想到你哥手地下工作，像他一样为民除害吗？为什么会去当记者？”
易梓灵叹了口气：“一开始是因为你。”
时俊航：“？？？”他不明白。
易梓灵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毕业典礼那天你没来，我和我哥都在等你，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然后我们想去找你，却发现……原来我们谁都不知道你到底住在哪里，没办法，我哥就用自己的人脉去查，结果却发现就连学校档案也没法查到你的住址。”
时俊航沉默，他平时都是住校，学校档案没强制要求要留家庭住址，时俊航担心自己和时局的关系会被发现，于是干脆就没有填下地址，现在看来--幸好当时没填。
易梓灵和易博文从来没放弃过找他，易博文用警方的人脉在寻找，他把时俊航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发现。
易梓灵思考了很久，她想用另一种方式，记者其实也有很多找人的渠道，有很多时候甚至比警察找人还快。
易梓灵当时还不太了解这一行，她只是想快速扩展人脉，然后试图用这些办法去找时俊航，就算找不到，等她在电视上出现的次数多了，时俊航能看到她，想起她的话，或许会想起御璟市的她和易博文，也许会联系他们……
事实证明，是易梓灵想得太美好了。
她始终没有时俊航的消息，四年过去，时俊航这个名字好像直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他们的生活里。
时俊航抱着月月的手微微收紧，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他本无意要伤害他们。
易梓灵笑了：“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其实感觉现在这样挺好的，接触了记者这个职业之后我发现这份职业的亮点，慢慢的我感觉它比当警察要有趣许多，而且不像警察那么苦逼，你看看我哥，工作了这么多年，也就是个队长，我现在可是我们公司的首席记者，当记者可有意思了。”
时俊航听着她的话，看到她眼睛里飞舞的傲意，也为他感到高兴：“那挺好的，你这么聪明，做什么都可以很出色。”
易梓灵摆了摆手：“夸奖夸奖，不过因为这件事我爸可跟我闹了好一段时间呢，他就想着我去当刑警，结果我跑去当记者，把他气得不轻。”
听到她提起易驰，时俊航脸色变了变，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没让易梓灵看出什么来。
他说：“易伯父身体还好吗？”
易梓灵点点头：“他挺好的，公司现在也不管了，交给专人来处理，就安心养老，开心的时候就拉着我妈一起去旅游，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时俊航点点头，都没事就好。
易梓灵见时俊航又开始发呆，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诶，我说，你跟我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时俊航像是没明白她的话：“什么怎么回事？”
易梓灵啧了一声：“当初你可是追了他整整三年半诶，整个大学的青春都荒废在他身上了，虽然那时候他一直没答应你……但是现在他应该是想明白了，你们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
“……”易梓灵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剧烈，愣神了一会儿“你……”
时俊航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赶紧跟易梓灵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易梓灵摇摇头：“没关系，我没事。”
易梓灵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人，刚才太激动了，以至于她一直没留意，这人好像真的跟四年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时俊航反应这么剧烈。
她见过时俊航为了讨好易博文而做的所有傻事，就算没有回应也还是乐在其中，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拦时俊航喜欢易博文，没人能让时俊航放弃，可是现在……
到底是为什么？
时俊航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以前的事真的不要再提了，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给易队造成了不少麻烦，以后不会了。”
易梓灵蹙眉，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哥哥辩解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从来不觉得你给他带去麻烦。”
时俊航看了看时间：“我差不多该开门了，有时间的话下次再聚吧。”
这就开始赶人了？
易梓灵举手作投降状：“别，我不说以前的事了行不，难得终于见面，再坐一会儿呗。”
时俊航见她一面嬉笑的表情，到底没能下狠心赶人，跟她聊起了家常。
易梓灵到底没能久坐，公司那边给她打来了电话，她的团队项目有一篇报道出了问题，得立刻赶回去处理。
有点可惜，但是易梓灵必须得走了：“下次再请你吃饭吧。”
“好，路上注意安全。”
时俊航将人送到门口，看着易梓灵步履匆匆地离开，他站在太阳底下闭上了眼睛，阳光那么炽烈，他却只感觉得到寒冷：“对不起。”
易梓灵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内，时俊航抬手扶着门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