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梦离开白落家，思索着找谁问个路。
很快，他就看到几个街头混混。
在他看到对方的同时，后者也看到了他。见来人是个陌生面孔，混混们顿时有了心思。
几个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走出来，嚣张地挡在了程一梦面前。
他指了指程一梦脚下的废纸，冷笑道：“小子，你知道你现在踩的是什么吗？”
没等他说出后面的话，黑发青年语气古怪地抢答：“难道我踩的是你辛辛苦苦花了十年画的设计图纸，今天就能拿去变现卖钱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被风吹出来，刚好被我踩到，现在画和字都花了一文不值。一切只因我刚刚那一脚？”
小混混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上道：“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都知道了，还不赔钱！？”
对方不仅不恼，反而指了指旁边的小巷，声音和缓：“既然如此，我们进去说说？”
小混混打量了一下这人，只见其身形瘦削，嘴唇苍白，一看就是个病秧子。当即一口答应。
“没问题！”
他暗中示意后面几个兄弟溜进了巷子里，笑嘻嘻地拉着程一梦进巷子。
半小时后，程一梦神色轻松地走了出来。
他不仅从这些好心人手里拿到了一笔资金，还找到了酒馆的位置。
把从小混混那里借来的帽子往头上一戴，遮住了自己的脸。程一梦按照小混混说的地址，很快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座坐落在路边的红墙酒馆，与其他外墙写满污言秽语的房屋相比算得上干净。
狼帮自然不可能让人在自己门口涂鸦，铁门半掩着，时不时能够看到有人进进出出。
程一梦走了进去，如果有人在旁边看着，就会发现黑发青年的气质突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那张脸原先总带些恹恹的神情，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又因身体原因显得病态苍白。
而在这个瞬间，所有情绪都从那张脸上褪去了，他变成了一座空白的大理石雕像。从内而外坚硬如铁、水火不侵。
而在下一秒，一种慵懒的、散漫的气质重新“流”回了这张脸。
就像是渐渐升盈的沼泽湿地，亦或者是一台正在暖机的面包机。
明明还是那身衣服，但说话的腔调、走路的方式与气质全都翻天地覆。
哪怕那几个小弟再看到此时的程一梦，大概率只会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相似的人或对方的孪生兄弟。
推开门，熏人的酒气、烟味和食物的香味迎面而来，混合成一种让人嗅觉麻痹的诡异味道。
侍者穿梭于各个酒桌前，不断送上便宜大碗的烈酒。嘈杂的声音敲击着耳膜，没人注意到新来的客人。
程一梦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主动走到了吧台边。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酒保用露出八颗牙齿的亲切笑容询问：“先生，您要喝什么酒？”
“我来收药费。”
客人弹指将一枚铜牌送入他怀里，帽檐下露出微微眯起的眼。他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语调慵懒。
酒保立刻意识到对方就是同伴口中的年轻专家，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
“老大已经等候多时了，请和我来。”
他叫来同伴耳语几句，将工作交给了对方。程一梦跟着他绕到后门处，进去便是一条长廊。
两侧房间房门紧闭，偶尔能看到几扇没关好的门，从中飘出嬉笑打骂声和难闻的酒气。
这应当就是狼帮的休息室了。
酒保带程一梦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敲了敲紧闭的门。
他声音恭敬：“赵哥，阿六说的人来了。”
“进来吧。”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酒保这才开了门。
程一梦打量着里面的装潢。这间屋子与酒馆本身格格不入。显出股富丽堂皇的气派。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鼻梁高挺，眼眸深蓝，很有些外国人的味道。背后站着乌泱泱十来个壮汉，全都穿着背心，露出一身腱子肉。
男人应当就是所谓的赵哥。他笑眯眯地看着程一梦，张嘴说的是正宗的方言。
“兄弟来了啊，这边坐。我那几个小弟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了，要不是你，他在垃圾场丢的那只手肯定留不住。从今个儿起，你就是我赵傲天的兄弟！”
他笑容满面，谈吐豪爽大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情况。
黑发青年噙着微笑与他对视，异色双瞳不知道是美瞳还是做了什么手术，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忽视的气场。
就好像人群中央的闪光灯，无论何时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所在的地方。
他一点都不畏惧这十来个猛男，大大方方坐在了赵傲天对面。
“你可以叫我程。”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微微上扬。谈吐流露出典雅的气息。
听到这个称呼，赵傲天有些古怪地打量着他：“这名字听起来有点像西边那个庇护所，兄弟你不会是从那边过来的吧？”
“当然不是。我和白落是朋友，他托我来处理点事情。而我刚好有点交朋友的兴趣。
听到白落的名字，赵傲天不再多言。对方是垃圾区内最优秀的医生，他自然没必要和其友人作对。
他呵呵笑道：“交朋友好啊，我最喜欢交朋友了。不知道兄弟这次想要什么作为药费？”
“我需要你们帮我查一个地点，再给我弄一张D区通行证。”
“只要D区就行？不是我吹，我可是狼帮的大哥之一，就算C区B区都能给你弄来。A区也不是不能一试，那里的妞儿是真的漂亮，能换的材料全都是佳品。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咱们庇护所的好地方可全都建在那里了，大人物动动手指，我们就能吃饱肉。你要是去那里，肯定会得到大人物赏识。”
赵傲天半真半假地说道。他挺希望对方能答应下来，这样就能多聊聊新型药剂的事情。比起手下的混小子，他的目光更为长远。一眼边看出了这种药剂的销路所在。
那些副本猎人在副本里打生打死，出来时经常会留下点后遗症，手段狠辣。这药卖给他们最适合不过了。
对方却没急着上钩，仍旧轻轻缓缓地笑：“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会来找狼帮合作的。请先帮我解决这件事吧，之后会有机会合作的。”
话说到这里，赵傲天基本上也满意了，谈生意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谈好的。
他笑哈哈道：“没问题，你在这里陪我坐会儿，等会儿就能把资料给你送过来。”
程一梦报出父母的地址，赵傲天当着他的面叫人去查。等人出去了又道：“兄弟要去D区，是不是瞄准那里的副本去的？”
“D区不是城内的居民区吗，还会有这么多副本发生吗。”
“毕竟是D区嘛。”赵傲天用过来人的口吻说，“虽然比垃圾区好一点，不过也经常发生副本。这段时间就是频发期。走在路上都有被卷进去的风险，最近出来的人都少了。”
程一梦皱了皱眉头：“频发期？”
“不同庇护所情况可能不一样。副本这东西就像天灾**，虽然不像春夏秋冬那么规律，但总有一段时间会突然多起来，这就是频发期。你敢趁着这段时间坐飞艇来我们庇护所，证明兄弟你胆量非常人。不过听老哥我一句劝，想回去还是等几个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那垃圾区呢？这里的副本应该更多吧。”
“垃圾区？谁会管我们这些下等人活得怎么样，一群啃垃圾的土狗罢了。在其他区清理副本会有奖励，垃圾区里就是活下来算你好运。”
赵傲天冷笑一声，旋即恢复先前的爽朗模样：“要我说，下等人也有下等人的活法。就是因为垃圾区副本多，玩家们才喜欢千里迢迢地跑过来试炼。我才能见到程先生这样的人呀。”
看样子，他是真把程一梦当做最近才到这里来的外乡人了。
程一梦表情不变，默默记下飞艇、频发期几个关键词。打算之后自己查查。此后两人不再说这些话，随便聊了聊没营养的话题。先前出门的小弟便回来了。
一进门，他便露出喜气洋洋的脸：“好事啊，程先生您不知道，您要找的地方就在D区！”
眼见小弟要开口，赵傲天眉头一皱：“怎么这么不懂事，光说有什么用？拿地图来啊。”
“赵哥说得对，是我疏忽了！”小弟连忙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陪笑着退了下去，很快拿着一张地图回来。
程一梦扫了一眼，上面标注了整个庇护所内的大致位置，其中D区的某个地方被单独画了圈。
“我没查到这户人家搬走的信息，估计现在还住着。您直接去就行。”
小弟又递了一张身份卡，赵傲天将其交给程一梦，笑眯眯道：“这就是通行证了，只要拿着它就能通过边境检测，用不用我派人带你过去？”
得知了父母的消息，饶是程一梦心头也不由微微激动起来。他难得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会记得狼帮的帮助的。”
有他这句话，赵哥比大夏天吃了冰棍还舒服。
“你我兄弟之间算得这么清干嘛，路上肯定有些不长眼的货色。这样吧，我叫人直接开车带你去，边境上的人我都熟，绝不可能叫他们给你使绊子的。”
既然他坚持如此，程一梦就承了这份情。
等小弟带着对方出门。站在他背后的壮汉才开口：“赵哥，咱们就免费给他了？一份通行证可是四十万起步，这小子的药剂可不值这个价。”
“知道为什么我是赵哥，你是小弟吗？”
先前异常豪爽的赵傲天瞥了他一眼，脸上闪着与外貌不符的精明。
“这就是下注。就算最后不选我们，也能让他记一个好。四十万而已，卖几只小狗就能赚回来。一个高端的人，永远走最高端的路线。我看这人跟脚不凡，估计是奔着D区难度最大的副本来的。值得一交。”
壮汉弱弱道：“可那个副本不是随机选人吗？好多准备好的高级玩家都没进去，尽是点小新人。他怎么进去啊？”
赵傲天冷笑：“你知道为什么我是赵哥，你是小弟吗？”
壮汉老老实实：“因为赵哥您会下注，我不会。”
“放屁，因为我从不问这么弱智的问题。我要是知道怎么进去，我早就卖出去，还用在这里和你逼逼。”
赵傲天翻了个白眼，想到刚刚离开的黑发青年，心里愈发惆怅：“果然还是文化人好啊...”
“赵哥，其实我觉得也挺有文化的。”
“我求你了，你个憨逼可给我闭嘴吧。”
“你们狼帮的关系还挺好的。”
程一梦收回目光，领路的小弟讪讪一笑：“赵哥素来平易近人。”
求您了老大，能不能把门关上，您这样显得我们很不专业啊。
他暗地里擦了一把冷汗，领着对方出门。这次走的是地下停车场的电梯。一出了电梯，就看到停车场里停着二三十辆车。
小弟的脊背又挺起来了：“这都是我们狼帮的车，您随便挑一辆，我把您送到边境去。”
程一梦随便挑了个极不起眼的面包车，小弟眼里闪过一丝遗憾。他本来还想开个奔驰什么的证明一下狼帮的实力。可惜对方没给他机会。
面包车也行，现在的垃圾区都没车了。没点实力开车出门，过不了几分钟就能被抢得内裤都不剩。
程一梦注意到这些车全都喷了狼帮的logo，也只有这样的车开在路上不会被抢，否则就是与狼帮为敌。
小弟殷勤地给他开了门，等程一梦坐好后自己才上了车。伴随车辆启动的轻微晃动，程一梦心头蓦然升起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曾经想过，苏经纶会不会对他的父母下手？
倘若放在以前，程一梦会说他不仅不会，反而会好好对待死者的家人，哪怕是罪犯，苏经纶也坚持罪不至全家。他是一个纯善到有时会被评价称软弱的男人。
但如今的程一梦不会再这么认为了。那个人就算踩在朋友的尸骸上，脸都还会是笑着的。他怎么能把父母的安危寄托到对方身上。
如今知道他们还好好活着，程一梦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苏经纶终究还是保持了最后的底线，或许是相信他已经死了吧。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把灾祸带到家人身边。只要一眼，看一眼就好...
景象从车窗外闪过，黑发青年静静看着窗外，思绪却早已飞散到不知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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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