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39号行星,军部办公楼。
近乎刺眼的阳光穿过残破的云层,打在这栋庞大的建筑物表面,不仅没有带来一丝温度,反为这钢铁怪兽添了一份冷硬。
此时正值晌午,楼内大部分人员都抓紧宝贵的休息时间,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楼道变得十分安静。
方宿走在长廊时,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身后机器行进的摩擦音。
“滴——身份验证通过。”
随着电子合成音的响起,办公室的机械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
一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智脑投放的各种弹窗,散射的光屏将空间分割得七零八落,如爆炸一般充斥着整个办公区。
除此之外,整个房间非常静谧,不见丝毫活人的气息。
方宿对此习以为常,他目不斜视径直入内。
忽略那些障碍,隐约可见视觉中心有张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位高挑削瘦的身影。
“中将,该用餐了。”方宿冲着人影行了个礼,配餐机器人紧随其后,精准地停在了距离办公桌一米的位置。
话音未落,桌后的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嗯。”随后空气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方宿终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随着这声响,投射在桌前的虚拟屏幕被暂时熄灭,幕后的身影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苍白锋利的脸。
这人脸庞消瘦,棱角分明,面部线条如雕刻般冷硬。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睛,即使是在暗淡的光线中,也透露出如同刀锋般的冷峻。
危颐谙,帝国第四集团军中将,无垠帝国赫赫有名的“光弋之星”。
星元1453年,于战场前线单枪匹马绞杀虫族指挥官,一战成名。
此后便一直深入敌后,如同一把尖刀,刺向每一位虫族高级军官的心脏。至此,虫族节节败退,最终于开战第六年主动求和签署停战协议。
战后,危颐谙主动推辞首星的晋升调令,带领第四集团军继续“压阵”后方,确保和平的果实不会轻易流失。
在他的坐镇下,整个Ⅳ星系在两年间恢复了基本的社会秩序,第四集团军也于上月陆续返回爱尔茨。
……
“辛苦了。”
危颐谙点头示意,接过了方宿手上递来的营养剂,他冷淡地说道:“这种小事没必要浪费人力,下次让014送就行。”
智能配送机器人NR-014的头部轻轻转动,仿佛在一旁点头应和。
“长官,说话这么直接,会让人招架不住的。”方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身为副官,方宿早已对危颐谙不近人情的态度习以为常。
在第四集团军,与这位Beat赫赫战功齐名的正是他的孤僻。无论是单兵作战还是执行公务,危中将总会以一种毫无自觉的漠然,将周围的一切事物抛之脑后,仿佛世界对他而言只剩下任务本身。
他不管是对待手下士兵、军中同僚,还是上级长官,都保持着一种平静的冷漠,堪称一视同仁。
方宿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位长官实际上意外的好伺候。只要安排得当,他不仅不介意,甚至更乐于让机器人负责日常琐碎事务,这在某种程度上极大减轻了副官的工作负担。
想到这里,方宿叹了口气:
“唉,不过这样也好。别的先不说,光凭能力,您就已经硬生生征服大批人了。
“要是再随和点,那帮小子,特别是那些Alpha,还不得……”
然而,话一出口,方宿便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言。
他心中暗自懊恼,迅速转换了话题:“咳!中将,近期的日程安排已经同步,您看是否需要调整。”
危颐谙的目光未离开手中的数据板,对刚才的插曲似乎毫不在意:“不用,按计划执行即可。”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营养液送入口中,喉结随着动作明显起伏,青筋在他削瘦的脖颈上更为凸显,宛如脆弱的藤蔓。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军用补给,到了他嘴里却如同啮檗吞针,连咽下都显得格外吃力。
这一幕,让一旁的方宿感同身受,喉咙不自觉地紧绷,仿佛感受到了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但危颐谙本人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状态,对身体的不适毫无在意,全然投入于手头的工作。
方宿内心的情感与挣扎在这一瞬间如同暗潮汹涌,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您还好吗?
“现在,首星那边都在传……您,您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谋划?”
空气一时凝固,长官仍旧垂眸不语,反应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这本身也代表着一种讯号。
“难道,难道您真的打算选择系统匹配?您可是光弋之星啊……”方宿喃喃自语道,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带着轻微的颤抖。
“去休息吧。”危颐谙并未正面回应,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漠与平淡。
这显然是逐客的信号,方宿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
然而,此刻一股火热的情绪正在支配他的身体,方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不……不能再说了……他头脑发涨,感到自己的嘴在一张一合。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低语:看,他没有反驳你,如果真是因为……,为什么……
Alpha双目发红,声音略显颤抖:“中将,我,如果您需要的话,其实我……!”
方宿忍不住抬眼,目光执着而又热烈,仿佛在寻找某种指引——
咚——
思绪在对上那双宛如漆星般深邃的眼眸时,骤然停滞。
危颐谙的凝视无悲无喜,宛如一潭幽深的古井,水面波澜不惊,没有回声,不起涟漪。从始至终,他没做出一句回应,仿佛是在看一场无关的独角戏。
在这一刻,方宿只觉得一桶冰水从天而降,让他从头凉到脚。
理智告诉他,作为Beta,危颐谙无法释放信息素来施加威慑。但此时,方宿无法抑制地感到周身被刺骨的凉意所裹挟,仿佛要将他内心的所有波动一一消弭。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冲动与狼狈,迅速调整姿态退回了应有的社交距离。
方宿单膝跪地,低下头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为我的冒犯和失态道歉,会主动接受惩罚。
“但中将,无论您做何决定,第四集团军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您。”
他鼓起勇气,再次看向了长官的眼睛,声音缓慢而坚定,“您知道的,我们一直在您身边。”
说完,方宿缓缓起身,带着智能配送机器人NR-014一起,迈着稳定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机械门缓慢关闭,等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大楼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面对副官突如其来的表白,危颐谙没有理会,他只是仰起头,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尽管经历了两年的休养生息,作为前线阵地,Ⅳ-39号行星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了战争的痕迹。
天空浑浊昏沉隐约泛着些许暗红色,空气也透着酸涩的味道,正午时分的阳光都算不上明媚,照在军部大楼上时更透出些无机质的冰冷。
危颐谙却似乎从这种衰败的景色中汲取到了力量,他闭上眼睛浑身放松下来,对着面前的空气道:“说吧。”
话音刚落,一道古怪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午安,系统030为您服务!
宿主,您怎么不接受呢?这个Alpha虽然等级不是特别高,但完全可以使用一二嘛。】
“不喜欢他的味道。”
【唉~2945天前您也是这么回答我的。这样下去不行啊!您体内信息因子粘稠度已高达8.43mPa·s,,预计随时有爆发的风险……】
危颐谙冷静地坐在房间内,对于这个不定时的炸弹警报,他早有预感。
【上次那个气味分析是煤油,这次的好像是海螺……Alpha味道都这么特别的吗,难怪宿主这些年宁愿跟虫族战斗都不愿意……】
系统聒噪的议论声拉回了危颐谙的思绪,他打断道:“2945天,快八年了。”
【是的,参军的策略非常有效。
这数年间,宿主不仅信息素基本保持着稳定的数据,还成功获得了中将军衔,打怪升级方面基本都达到任务目标的99%啦!】
系统的声音应和着,但祂接着说道:【可现在战争早已结束,您还能维持两年已经是个奇迹了。
按理说万人迷buff也没出错啊?为什么宿主的后宫进度还是为零,这样下去您很难坚持到完成任务啊……】
好烦……危颐谙的眉头紧锁,感到深深的抵触与疲惫。他缓缓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深处的波澜。
这数年间,随着能力地位的水涨船高,自己身边仿佛成了情感的漩涡,这都是系统赋予的万人迷光环的“杰作”。
危颐谙对此不堪其扰,跟那些“狂蜂浪蝶”相比,战场上的穷凶极恶虫族都显得那么可爱。至少在它们面前,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信息素干扰,没有那看似爽文实则束缚的攻略任务。
此刻高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愈发沉重,死神的影子从未远离,在危颐谙身畔逐渐清晰,步步紧逼。
告死鸟的喙在眼前一张一合:【请宿主抓紧时间……】
窗外,阳光穿过笼罩着浑浊灰幔的天空,洒落在一只皮骨紧贴的手上。
那双手猛地攒紧,青筋如活蛇般在惨白皮肤下跳动。骨节分明的指间,一封早已写好的申请被上传提交,随后,房间又被层层叠叠的智脑屏幕铺满,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
小剧场:
系统:宿主上呀!让他崇拜你、爱上你、对你欲罢不能!
危颐谙:不了,生鲜凶猛。
方宿: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