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靳峰道歉，把封口费退给他”这件事像一根刺一样卡在章夏的心里，不知道如何处理，但不处理却不行。
这根刺甚至都影响了章夏的食欲，午餐没吃多少就跟着王永刚上了公司的商务车，准备去机场。
“呦，王总监待遇不一样啊，你怎么可以带下属呢？”财务部总监看着王永刚笑着眉开眼笑地说。
王永刚抿着嘴得意着：“那是你道行不够，自己反思反思。”
一旁法务部的副总监，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说：“这姑娘不大吧，有二十五吗？”
王永刚像介绍自己孩子一样，言语中流露着骄傲：“我们是去年985院校的硕士毕业生，刚26岁，都照顾一下。”
章夏一时也不知各位如何称呼，只是礼貌生涩地说着：“领导好，领导好。”
然后与王永刚坐在最后一排。
章夏小声问王永刚：“怎么还不开车？我们在等谁呢？”
“等靳总啊。”王永刚看着手机。
章夏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本来想借着出差的机会可以躲躲他，思考一下怎么把钱退回去。
虽然昨晚章夏还信誓旦旦地让靳峰管好他的女人们，但今天的她就气势全无，已经到了看见靳峰就心虚的地步。
这封口费一日不退回去，她的内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章夏，你家里是本地的吗？”法务部的周姐问她。
章夏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说：“是江城的。”
“有对象吗？”
“没有。”
“喜欢什么样的，姐给你物色物色。”
章夏嘿嘿一笑：“喜欢帅的。”
这时靳峰带着助理上车，套头棉麻素色短袖，休闲长裤，眼角目光流着疲惫，上车就调整椅背，仰着准备休息。没一句话，甚至往后排方向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周姐回头看着章夏，指了指靳峰，没发出声音，但是嘴型能看出来，说的是：“帅不帅？”
章夏噗嗤一笑，点了点头。
大姐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车内鸦雀无声，自是达成了“不打扰靳总休息”的共识。
大家不约而同地安静起来，有的闭上眼睛，有的戴上耳机。只有章夏干巴巴地坐着，看着窗外，思绪万千。
靳峰的冷漠无形中让章夏对他的畏惧又多了一层，无论见他几次，距离感都有增无减。
这种畏惧，就像是巍峨的高山，你只能被它的气势震感，却无法要求它看你一眼。
明明章夏的眼中都是靳峰，可是靳峰的眼里却空空如也。
章夏叹了口气，希望自己可以找机会把封口费退回去，不然自己永远是个白痴。
到了航站楼，大家纷纷下车，王永刚对靳峰说：“刚看你睡着了。”
靳峰：“昨天就睡两个小时，挺不住了。”
章夏才注意到靳峰剪了头发，露出了额头，他的目光不会再被遮住一部分，反而显得那张脸更加冷峻。
章夏乖乖地跟着队伍，走在最后面，靳峰睡了一觉，比刚上车那会儿有了神采，继续跟着助理对接各项工作。
整个候机过程，靳峰与大家都没有交流，其他人习以为常，只有章夏对他的工作强度叹为观止。
原来那些光芒四射的人，背后都在争分夺秒地努力。她看着其他人也在断断续续地接打电话，说的也都是工作，徒有自己是闲人一个，显得格格不入。
她想到靳峰说：“工作要有理想。”
所以，为理想奋斗的人就会孜孜不倦吗？章夏只能浮想联翩。
她又想到，樊颖说靳峰在意她，可是她把和靳峰接触过的所有画面从脑中过了一遍，都没有哪个瞬间能看得出来他在意她。
章夏向身旁的王永刚那边倾斜一下，悄悄说道：“总监，我怎么觉得我是多余的呢？”
王永刚眨了眨眼睛，心想你可不就是多余的嘛，但嘴上却说：“我们负责谈合作，你负责长见识。这种机会你回到研究所就没有了。”
章夏点点头，又想到自己调这边三个月的原因，看了看靳峰，心想：“原来我只有三个月和他接触的时间啊。”
章夏不敢靠近靳峰，怕自己的不专业被他鄙视，但又渴望接近他，因为每次和他接触，哪怕只是一次会议，章夏都能学到很多，都会萌生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想法。
最后，她只能远远地观望他、欣赏他。被他的魄力吸引，被他的镇定折服。
落地后，大家又坐着商务车去酒店，靳峰在前排看手机，章夏坐最后一排听着大家谈广西美食。
晚餐，靳峰也没有出现。
剩下几人在酒店附近随意找了当地的饭馆，吃了点特色小菜。
章夏问：“靳总怎么不来吃呢？”
“他不吃晚饭。”王永刚说。
章夏以为他只是少吃，竟没想到他几乎不吃，真的佩服他的精力靠什么维持得那么旺盛。
“他太忙了，一切效率至上，不这么拼也没有今天。”财务大姐说。
王永刚点着头接着说：“这个问题我问过他，你们猜他怎么回答的？”
大家摇摇头，王永刚继续说：“他说他早餐也不怎么吃。”
“是他的说话风格。”法务部总监老邓哈哈笑着。
“他真的好严肃，一出来，我都怕他。”章夏说。
周姐说：“你不用怕他，他从来不发脾气的，只会闲你笨。有一次我报预算，他说我的折旧率算法不对，我没明白，他就又跟我讲一遍，我还是没明白，他直接说，平时看着你也不笨啊。我马上就拿回去重算了。”
王永刚又说：“我讲一件事，你们就觉得靳总不可怕了。有一次出差去东北，和当地合作方吃饭，饭店是那种拖鞋上炕的环境，喝到最后，靳总有一只鞋找不到了，穿着拖鞋回去的。”
“最后也没找到吗？”老邓问。
“没有，我一大早去市场给他买了一双。”王永刚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章夏觉得靳峰瞬间可爱好多，他好像真的不会发脾气，她让他管好那些女人，事实上他没有什么女人，但他也不解释，也不发脾气，好声好气地应着。
章夏心里紧张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人，毕竟已经琢磨他一整天了。但她控制不了这种感觉。
大家说说笑笑，吃得很慢，突然王永刚看着手机说：“快吃快吃，靳总让咱们吃完去他那儿开会！
章夏心里嘀咕，靳峰果然不是凡人，不吃饭还能这么有精力。
来到靳峰的行政套房，长型会议桌横在客厅，极具班味儿。靳峰上来就布置工作，没一句废话，甚至都不屑于与大家寒暄一下。
靳峰：“明天上午，我和永刚去保济新能源公司，对接一下中小型项目批量化操作的推进情况，周姐和老邓去金租公司，吃完午饭，下午汇合，一起去青县，第二天一早就去村里生态产业园。参观后有个座谈。第三天回去。”
靳峰脑子快，语速快，每布置一项工作都提示一下风险，其他人只能心悦诚服地记录。
他语速虽快，但性子不急，声音反而冷静得像深谷的水滴，提神醒脑。
“还有其他什么事儿？”靳峰说。
财务周姐说：“永刚，你们去保济，应该用不上章夏吧，我去金租核对账目，能不能借章夏给我干干活儿？”
王永刚看了看靳峰，毕竟章夏是靳峰让他带来的人，他不敢做决定。
所以整个场子大概沉默了五秒钟，靳峰说：“章夏跟着我。”
章夏的心跳当即漏了半拍，屏着呼吸，感受着现场怪异的气压，却也完全不明白靳峰的意思。
“哦，好的。”周总监瞪了王永刚一眼，像拉下了多大的仇一样。
“散会。姜助理，咱们继续改刚才的文件。”靳峰拿着一打纸，带着助理立刻做其他的工作。
大家纷纷往外走，周姐出门就责备起王永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章夏是靳总的人？”
王永刚眼睛一眯，毫不客气：“要不靳总怎么说你笨呢，你们都不带人就我带，你就没琢磨怎么回事？”
老邓在旁边一笑：“我就知道不对，我都没说话。”
周姐白了王永刚一眼，回房间去了，房门“咣”的一声，响彻走廊。
章夏犹犹豫豫地走到靳峰对面问：“靳总，明天工作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靳峰抬头看着章夏，愣了一下，目光里透露着恍惚的疲惫感，声音温和：“你在研究所学不到东西，应该出来看看。”
“那我没有什么工作任务吗？”章夏说出来这句话时，就看到对面的姜助理在偷笑她。
“你就待三个月，能多看看比多干活有收获。”靳峰翻着桌面上的材料，拿出了两本合作协议复印件递给章夏：“回去看看。”
章夏捧着协议，看着靳峰，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跟靳峰说，比如封口费的事儿，但开口说这个有些不合适。
“还有事儿吗？”靳峰问。
“没有。”章夏继续埋着一肚子心事走了。
她觉得靳峰说话的时候并不吓人，只是他不爱讲话，只是那副冷峻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罢了。
回到房间，章夏认真翻看了和新能源公司合作的协议内容，又把刚刚开会提到的企业、事件、注意事项一项项地上网好好查了一遍，只因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第二天上午姜助理开着商务车，靳峰坐第二排，王永刚和章夏坐后排。
开车没多久靳峰就说：“王总监，你给章夏讲讲一会儿我们要去的这家公司的特点。”
王永刚莫名其妙着，完全没有讲解的兴致，反问着：“章夏你一点也不了解吗？”
“昨天我查了一下，也认真阅读了协议，我们与这家新能源公司主要致力于在分布式光伏项目实现合作共赢，重点实现中小型批量项目和线上化对接项目快速落地。”章夏口条清晰，说得头头是道。
王永刚：“我看比我讲得明白。”
靳峰：“那你一会儿去现场看看，就对项目有概念了。”
章夏：“好。”
王永刚：“你来这三个月可没白来，要不跟靳总说说好话，直接把你留总部吧。”
“啊？”章夏紧张了一下，又得体地说：“不给靳总添麻烦。”
靳峰没吭声。
一个小时后到了保济新能源，CEO带着一众人夹道迎接，靳峰一时间被十几人簇拥。
看生产车间、对半年合作进行总结、座谈会、对协议中需要双方修改的内容再次磋商。时间直奔中午。
章夏一直被簇拥在靳峰周身的人群挤在最边上，从办公楼到厂区，一上午走了近两万步。哪怕是交流和讲解都在参观的过程中无限延时。
“章夏你认真听，涉及协议上的内容，要格外仔细。”靳峰偶尔拨开人群，低头在章夏的耳边叮嘱。
几个人好在赶在午餐前成功脱身，自是低估了这家公司的接待热情。
一上车靳峰便回头看了眼章夏：“饿不饿？”
章夏说：“饿！咱们一上午走了一万七千步”
“先去吃饭，看着路边哪家不错店不错就直接停下。”靳峰跟助理说，目光也掠过路边的环境。
王永刚：“就这家酸汤鱼吧！”
四人下车，坐下时，靳峰靠着椅背，对面是章夏，王永刚点完菜很快坐到靳峰旁边。
靳峰和王永刚开始探讨起售后责任问题，尤其线上售后服务质量问题，两人就像继续刚刚的座谈会一样，谈得非常认真。
直到酸汤鱼上桌。
结果靳峰很快吃完一碗饭，王永刚速度一样快只是又打了一碗。
章夏看竟然坐着摆弄手机，便加快了吃饭速度。
王永刚吃着第二碗饭说：“我们总出差，吃饭都快，着急赶时间。”
“你慢慢吃，不急。”靳峰没看章夏，但叫她动作慢点。
“感觉你们要吃完了。”章夏嘴里塞好多饭，鼓着腮帮子说着，眼睛眯笑着。
靳峰看着此刻的章夏有点憨，和那天夺目的聪明的她形成了反差。
他伸手从章夏长发上摘下一粒米饭，丢掉。动作利落，神情自然。
章夏却一下子呛到，眼睛咳得直泛红，靳峰忙给章夏倒水，递纸巾。
章夏更加尴尬了，想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