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
是的，上辈子。
这是段遥活的第三世，她一共已经活过三世了。
只是前两世活的时间太短。
第一世她是个孤儿，末世来临后一年，死于丧尸群中后，她穿越成汾州都督府二老爷十四岁的女儿，一个瘫在床上的傻子，不到五个月又被山匪所害。
被山匪用剑刺中要害，临死之际，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啰啰嗦嗦地说话。
幸好那声音的主人还知道屏蔽自己的疼觉，不然那么长时间，她疼都要疼死了。
那声音说，瘫在床上的这一世本是她的前世，却因为他们的失误，投生之时只有一魄，所以这一世的她从生到死都是个傻子。
为了弥补失误，他们让现代的她回到这一世，却忘记消除她现代的记忆，还不小心弄错了时间节点，让她转生到死前的四个多月。
对此他们深表歉意。
段遥：……就离谱。
那声音说，虽然他们工作中有失误，但其中有各种客观原因，仪器老化导致接收、输出漏洞，员工跳槽导致人手紧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希望她能谅解，理解他们的难处，不要给差评，他们也不容易……
段遥：？？？
那声音反复述说他们的为难，就在她听得恨不得跳起来打人时，那声音说，为了补偿她，他们决定，再让她重生一回，并且带着两世记忆。
只是她的身体不好是命中注定，他们也没办法通融，不过……
那声音说到这里，她听见一阵电流的滋滋声，断断续续的话音飘来，“听得……见……吗，喂，你还……听得……见吗？喂、喂……”，接着声音就彻底断绝。
她再一睁眼，就回到了上一世刚刚出生之时，被她娘——徐夫人温柔地揽在怀里，哼着小曲哄着她。
段遥气得“哇”一声哭出来。
但凡那声音少说几句失误的原因，或是少“喂”几声，直接说正事，她都能知道身体不好的“不过”是什么。
想到上一世穿过来后瘫在床上的四个多月，而且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她要在床上躺到十五岁，再被山匪杀害，段遥一瞬间只觉眼前黯淡无光。
但她向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孤儿院的同伴、老师、护工都被丧尸咬死后，她独自一人，还生生地支撑了两个月。
手脚动不了，但手指可以动，头部也可以轻微地转动，她就在床上练习伸缩手指，左右侧头。当练习累了的时候，她就借着意念，按照以前力量在体内的运行轨迹一遍遍地模拟。
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她已经摆脱瘫在床上十五年的命运。
而李大爷……
上辈子李大爷也住在这座宅子里，李大爷身子不好，每年的八月到次年正月都来汾州这个宅子休养。她现在知道，李大爷来，主要是为了迟伯伯种在这里的药草。
可是这些药草最终也没救下李大爷的命。
上辈子她没见过李大爷，她穿过来时，李大爷已过世三年。
她第一次听到李大爷这个人，是从院子里丫鬟婆子的嘴里。
她记得上辈子穿来的时候正好是三月下旬，那时因为她是个痴傻儿，又快要十五岁了还瘫着不能下床，并且大夫断言一辈子都将是如此，院子里愁云惨雾，难见笑颜。
她穿来一个多月后，到五月初五时，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在门上挂艾草，难得的显出一点鲜活的气息。
她们以为她还是原先的那个傻姑娘，什么都听不懂，说话也不避着她，不知怎么就说到隔壁宅子在这样的喜庆节日也毫无动静，说自从三年前李大爷过世，就只有几个仆从守着院子，一年四季冷冷清清的。
那时张嬷嬷叹着气道：“我在府门口见过李大爷一次，又漂亮又尊贵的一个孩子，可惜小小年纪就去了，真可怜啊。”
真可怜啊。
和她一样可怜。
不，比她还要可怜，她还有重来的机会，而那位李大爷，大概是没有的。
她那时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议论，对那位素未谋面的邻居满是同情。
不想这辈子，她倒是先受了李大爷的恩惠。这些药草是李大爷让迟伯伯种的，其中一些珍稀药草，是李大爷派人从深山幽谷、龙潭虎穴中采集来交给迟伯伯，迟伯伯才能种出一片，让她从中得益。
嗯，这回李大爷来，她若是能见到，要向他道一声谢。
不过想必她是没机会见到李大爷的。
那样尊贵的人，怎会跑到药园来。
段遥心里转着念头，却没耽误手上脚上的动作。她先做了几遍广播体操，有些动作不能到位，她只能尽力。然后她扶着墙踢腿，左腿右腿各一百下，踢十下就歇一会再继续。饶是这样，她也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这就是她六月能下床后，每日都要进行的，她爹娘和张嬷嬷等人所说的，练习拳脚。对此她是不认同的，拳脚有这样的吗？她家的护卫，拳拳生风，脚踢巨石，那才叫拳脚，她这样慢吞吞的动作，只能称作锻炼身体。可别人不听她的，还是一口一声说她“练习拳脚”，慢慢的，她也经常跟着这样说了。
迟大在一旁给药草松土、浇水，一边瞄着段遥那边，注意她的状况。
他和二姑娘才相识一个多月，已经十分喜欢这个小姑娘。
二姑娘出身高贵，他只是个小小的药农，可是二姑娘看他时眼神平和、尊敬，而且二姑娘还叫他“迟伯伯”，把他当作一个长辈。
二姑娘笑起来时，能让人甜到心里。
眼见二姑娘停下歇息，迟大连忙觑着空子叫：“二姑娘，你擦擦汗，喝口水。”
围墙边上，他特意搬来一张桌子，在上面摆放水盆、手巾、茶水。
段遥道谢，依言擦汗喝水。
半个时辰后，段遥结束锻炼，又从狗洞钻回去。张嬷嬷和琴心早算好时辰等着她，张嬷嬷一把抱起她，先和琴心一起给她身上的汗水擦干净，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然后抱着她急急地往回赶。
“二姑娘，我们赶紧回去，先沐浴，再给身上磕碰的地方抹药。”
段遥环着张嬷嬷的脖子，头靠在她的肩上，应道：“好。”
夕阳斜映在段遥身上，她觉得暖暖的，心中一片安宁。
没有丧尸。
没有随时可至的死亡。
有她一直渴求的家，有爹娘，有视她为亲孙女的张嬷嬷，有陪伴着她的琴心。
——
四天后，李大爷果然来了。
段遥五感灵敏，她听到宅子里远远近近的人语声、走动的声音，在她的耳里，比先前热闹了十倍。但药园里没有新的人过来，还是原先帮着迟大种植药草的一些人，他们都认识段遥，对着段遥都是笑眯眯的。
段遥依旧每天早晨、下午钻洞来药园吸收药气，练习拳脚。
这样过了五六天，一天下午，她来锻炼时，忽然发现药园里一棵树的树洞里藏着一个人。
一个孩子。
穿着金贵的衣裳，蜷缩在树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