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手仿佛不认识一般打量着希恩斯，看脸上的表情，他大概以为希恩斯是在开玩笑。
“听明白了吗？” 希恩斯问。
副手心道我以为您带人过来是要在游戏结束之后堵他！
希恩斯眼梢一掠，副手震惊的心情仍未平静几分，却不得不将一肚子好奇和吐槽咽了回去，吞了吞口水，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试探着问：“可是，我们公会和他早已结仇了，您为什么要找他？” 就算去找了，恐怕人家也不会回应吧。
“找他算账。”
希恩斯脸上现出莫名的忧郁，他叹了口气。“只是我来得有点晚了，游戏一旦开始，无关玩家就不能进入。”
副手：“……”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位之间的关系，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呢？
*
“蔷薇旅店”副本中。
“侍应生”鱼贯而入，推着铁制餐车，将一盘盘食物送入大厅。不知道是不是谢彦的错觉，众人的脸色在食物的气味中发绿，承受力较弱的几名玩家更是面色惨白，看上去快要晕倒了似的。
“侍应生”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程式化微笑，道：“请各位旅客自行取用，在十一点之前完成用餐。”
“真……真的要吃吗？”一小部分人不由哗然，有人高声怒道，“这是人能吃的东西？！”
“侍应生”微微加重了语气，脸上仍然挂着微笑，重复说道，“请各位旅客自行取用，在十一点之前完成用餐。”
得，这副本中的NPC根本就无法交流！
谢彦扶着额头，看着一盘辨认不出形状的黑红色肉排被端到了自己面前。他嘴角动了动，随手拾起银叉朝盘中戳去，只见里面是完全没有做熟的嫩红色肉质，夹杂着明显的血丝。
谢彦：“……”
真·黑暗料理。
不知为何，他看着盘中的物体，隐约有种晕血的感觉。
他“叮”的一声扔下餐叉，耳边忽然传来叮咚一声，是系统的提示音！
除开谢彦之外，其他玩家显然也听到了，场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根针落下来都听得见。
【主线任务二：按照NPC的要求，完成用餐。】
【你发现，自己所在的旅馆似乎有些诡异，在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消失后，你决定小心行事，完成旅店工作人员的要求，尽量不触怒他们……】
“E级副本有这么难吗？”
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众人脸色难看。
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谁知道这东西吃下去之后会怎么样，如果再死人，怎么办？
抱怨归抱怨，任务的完成却是有时间限制的，剩余的幸存者只能发着牢骚，陆陆续续入座。
经过昨天惊魂一夜，即使是新人都明白了无限游戏那纯粹的恶意。游戏中处处都可能隐藏着死亡陷阱，因此即使是在白天，他们也并没有轻举妄动。
谢彦不动声色，眼眸微眯。
正如刚刚那句话所说——E级副本有那么难吗？
二十三人看上去很多，但在进入游戏的第一夜登记了三十人的情况下，短短的一个晚上，就死了七个人！
这还不包括精神崩溃，冲进门外迷雾之中送死的那个玩家。
如果这真是个E级副本，一个晚上就死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高级玩家的出现，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
仿佛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正藏着一根绷紧的弦，达摩克里斯之剑用细丝悬在每个人的头顶，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刻意，金发男子和斗篷男两人坐在对角线上，离彼此都很远，俨然互相看不顺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金发男子朝谢彦的方向瞥来一眼，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波般的变动，他微微蹙眉。
但谢彦十分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他正在奇怪，就感受到身旁的孟茜用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回过神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些东西……”孟茜用手指向桌上的饭食，眼底不□□露出担忧之色，“真的要吃吗？”
“在十一点之前完成用餐，而且不能浪费。”谢彦叹了口气，“不吃还能怎么办？”
“而且，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话，那么我们每个人都要抓紧了。”谢彦面色不虞，“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游戏中的时间正在加快。”
“什么？！”孟茜脸色一白。
“他说得没错，”谢彦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收敛声音，在场的一名明显有些经验的中年男人听见了他的话，探身过来，神色凝重地开了口，“时间确实加快了。”
谢彦意外地瞟了他一眼，“你是……”
中年男人一头钢针一般的短发，像个刺猬似的，看上去长得五大三粗，没想到性格却是粗中有细，他挠了挠头，咧嘴一笑，“我叫樊博，是个D级主播，这是我的队友赵雅，也是D级。小兄弟敏锐度不错，看上去年纪很轻啊，大学毕业没多久？”
坐在樊博身边的赵雅是名面容妍丽的年轻女人，脸上戴着副黑框眼镜，礼节性地朝谢彦点了点头。
谢彦不怎么走心地“嗯”了一声。
“那还真是倒霉。”樊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唏嘘，“二十几岁啊。”
谢彦没说话。
樊博清了清嗓子，神情染上了几分凝重，“我们两个人目前为止已经经历了三场直播，这是第四场，但都没有遇到过这么诡异的副本。按理来说，即使投放进来的玩家都是完全没有经验的新人，E级副本的死亡率最高不会超过30％。而这还是第一天……”
几乎不用解释，谢彦和孟茜就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谢彦若有所思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个副本有问题？”
“对，太凶了。”樊博点了点头，紧接着补了一句，“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吃不完这些东西会发生什么。”
“但不管后果是什么，都是要试试的。”赵雅冷不丁插了一句，叉起盘子中的一块蛋糕，送入自己口中。
谢彦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樊博摆摆手制止了，“不用担心，她的天赋可以消除加诸于自己身上的异常状态，不过每天只能使用三次。”
“……”
“你怎么了？”樊博有些摸不清头脑。
“好吃吗？”谢彦嘴唇一动，慢吞吞问。
视线中的食品微微扭曲，给他的胃部带来一种强烈的恶感，“这玩意……好像不是很能吃的样子。”
赵雅的脸色却毫无异常，语气微冷，“确实不很能吃，但这些东西的外表还是正常的。它们的作用是降低生命值，造成的影响并不算太大——对于某些玩家而言，使用天赋和道具就可以豁免伤害。”
赵雅顿了顿，藏在黑框眼镜后面的目光直直看向他的脸，“你脸色很不对劲。San值出问题了？”
San值？
谢彦轻轻吸了口气，几乎是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勉强笑了一下，点点头，“还剩……六十左右吧。”
几道诧异的目光顿时汇集到他身上，有来自己方的，也有来自对面陌生玩家的。
赵雅点点头，“那难怪……san值越低，越能透过表象看清副本的实质，正是因为你san值低，所以看到的情况不对，本身吃下这些东西是有副作用的。”
“所以……”
“每个人都要吃，”赵雅言简意赅，“可以说是一个群体虚弱的buff吧。”
对面一名玩家建议道：“这么说来的话这个副本应该是个团体本，大家不然先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和等级？这样后续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情况，也可以一起商议对策。”
“同意。”
大厅中的玩家陆续做了自我介绍，很快就轮到了金发男子和斗篷男两人，而他们似乎没有要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金发男子看都没看众人一眼，放下餐叉，语气冷淡而傲慢，“A级，路西法。”
气氛蓦然一滞，几乎所有视线都落到了金发男子身上。
“我靠……”樊博的抽气声在谢彦耳边响起，“这人特么是个A级？”
“怎么了？”
“我在想，这还玩个屁，”樊博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路西法，“A级的大佬过E级的副本，岂不是血虐……或者还有一种不好的可能，这并不是个E级副本……”
另一侧，斗篷男顿了一下，面无表情，似有些不情愿地说道，“A级，法师。”
两名A级！
即使有玩家先前猜到了他们是高阶玩家，却都没往这个方向猜，一时间众人眼神都变了，看这两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大熊猫。
数十万人的无限游戏中，能得到A级身份的主播，不过区区数百人。绝对是顶尖中的顶尖，没想到他们有生之年，竟然能和活生生的A级大佬下同一个副本，而且还是两位！
谢彦低声道：“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高级玩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不合理，”孟茜接过话头，低声道，“凭借他们两人的实力，破解一个E级副本，轻轻松松就可以办到。”
——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呢？
谢彦眉梢一挑，脸上神情意外，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转开了话题。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和那面镜子有关？”
孟茜点点头，脸上露出后怕之色，仿佛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似的，语气中带着真切的恐惧，“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灰色的人影，好像是由雾气组成的，当时反正左右都是死，然后我就打碎了镜子……随着镜子的打碎，其中的人影就消散了。”
谢彦点头……某种程度上，孟茜说出来的东西和他的猜想不谋而合。
他抽空看了眼自己的面板数值。
生命值和san值不一样，当san值高于六十点时，是可以通过时间的流逝缓慢回复的。而生命值则无法自然回复，无论是回复生命值还是回复san值的道具，都价格不菲，至少C级玩家才能买得起，随着玩家等级的提升，这种道具的售价也会越来越贵。
谢彦的生命值还剩81点，这个数值在早上没有动过。San值则缓慢地下降了2点，已经从危险的及格线上跌落下去了。
这才是第一天。
谢彦罕见地感觉到一丝牙疼。
San值不能自然恢复，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就要想些别的办法了。
十一点。
完成了任务之后，谢彦的生命值下降了三十点左右。
继san值之后，他的生命值也很快跌破了及格线。
“你们的生命值下降了多少？”谢彦转向樊博、赵雅两人，出声问道。
“十点。”赵雅回答。显然，尽管有异常状态豁免，副本的陷阱对她而言也不是毫无影响的。
“我下降了二十点。”樊博耸肩，“没办法，我不是精神系，没有豁免异能。”
看来“食物”的影响，和等级、异能都有关系。
谢彦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还要说什么，只见老板准时出现在了大厅之中，便噤了声。老板叫侍应生收走了盘子，不怀好意的眼光骨碌扫过场中众人，或许是因为没能抓到把柄，他并没有做什么，就像来时一样神出鬼没地消失了。
不知看到了什么，离开时，他目光落在了路西法脸上，面上浮现出两分忌惮之色。
比起同为A级的“法师”，他好像对路西法更为忌惮一点，也不知是因为A级之间的实力差距问题，还是因为神圣属性的异能更为克制副本阴森的氛围。
路西法坐在角落的一把椅子上，双手交叠不动如山，眼底微微闪烁着一丝金芒。
他坐的位置离谢彦四人很近，老板离开之后，他模样冷淡地收回停留在老板身上的视线，冷不丁开口插了一句。
“老板在白天非任务段的时间中都不会出现。”
樊博赵雅两道目光交错看来，脸上浮现出几分奇怪的神情，却不敢说话。
谢彦看向他，眉头微微一跳。
路西法也正看着他，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一样。见谢彦的视线投过来，他点了点头，似有些欣赏。
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随后他便站起身来，第一个离开大厅，背影隐没在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和老板一样神出鬼没。
法师也紧随其后，两者有意无意地错开了一段时间。
“……”樊博盯着他的背影，狐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谢彦按着喉咙，面色有些苍白地起身。
孟茜下意识伸手阻拦，“你去哪儿？”
谢彦声音慢而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规则只要求吃掉，没说不能吐吧。我确实有些……恶心。”
一阵风吹来，谢彦的身体又弱不禁风似的摇了摇。
“…………”
樊博嘴角抽搐。
“我去趟洗手间。”谢彦缓缓叹了口气，他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
*
洗手间中。
旅馆内的基础设施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水电都能，谢彦就着窗外昏暗的光线拧开了生锈的水龙头，水流哗啦啦淌下。他没有开灯。
谢彦用水抹了把脸，凝视着昏暗镜面之中自己的脸色，看上去苍白憔悴。但他并没有从中看到任何诡异的灰影。
或许是因为尚处白天的缘故？
谢彦眼神复杂地一掐眉心，忽然想到了路西法方才说的那句话。
说来奇怪，他和对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然而对方刚才那句话却像是刻意说给他听似的。
如果说在场众人中谁最后可能被NPC针对上，那毋庸置疑就是他。毕竟昨天晚上，他刚刚吸引了一波仇恨值。
所以对方这是在……提醒他吗？
——白天足够安全，可以出去寻找线索。
谢彦想着，最后洗了把手，从洗手间中踏出一步，一打眼就看见樊博等在外面。他有些意外地挑眉，只见樊博面色奇怪地盯着自己。
樊博四处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方向，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刚忘记问了……你，和那个金头发的认识？”
“……认识个鬼。”谢彦无语片刻，道，“我昨天才第一次进游戏，你跟我说我认识他？我还想问你他究竟是谁呢。”
“我也是刚刚知道……他一年前才进游戏，现在在积分总榜上排名第三十二位，是当年的最强新人。”樊博压低声音，“据说他性格很独，当年崭露头角的时候四大公会同时向他伸出橄榄枝，结果全部都被他拒绝了。虽然吸引了这么大一波仇恨，但他现在还过得好好的，四大公会都没能拿他怎么样，就是因为人家本身厉害，短短一年就升到了A级……”
说道这里他一脸憧憬，“我要是什么时候能有他这么厉害就好了。”
谢彦沉默了片刻，安慰道：“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都说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其他玩家表现出兴趣。”赵雅不知何时也凑过来，饶有兴味地问道，“新人，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
谢彦：“……”
虽然他真的是在探索副本，但如果把他昨晚干的事情说出来，或许在旁人的眼中，和作死也没差。
但是这难道能怪我吗？难道不是应该怪无限游戏吗？？
当然谢彦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的，谢彦抹了把脸，苍□□致的面容上浮现出了怪异的笑容，看上去很像是被玩坏了的样子，“……没什么。”
樊博和赵雅脸上双双浮现出同情之色。
谢彦这幅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像被厉鬼追杀了一晚上呢，真是可怜的新人啊……
谢彦丝毫不知道自己在两人心中的形象已经变得奇怪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已经好了些，萦绕不去的恶心感消失了。“
“能从昨天晚上活下来已经很厉害了，”樊博轻咳一声，“谁也没想到昨晚的死亡规则竟然会是开灯啊，我们两人都是通过预知道具逃过一劫……你呢？也是用的预知道具吗？”
谢彦手上确实有个预知道具，他揉了揉额角，“没有，只是单纯觉得放在床头的镜子很奇怪，就像是刻意要映出床上之人的影像似的。但是在没有光的情况下，镜子无法映出影像，所以我没有开灯。”
“还好没有用。”赵雅松了口气，“除了系统商店中用积分换取的道具之外，使用道具都是有副作用的，无论是系统作为奖励发放的道具还是副本中掉落的道具。而且道具等级越高，这种副作用通常越恐怖……”
赵雅停住了话声，似乎心有余悸。樊博接过了她的话头，补充道：“就是被鬼追。”
“副本结束后掉落道具倒是可以用，因为得到道具的过程中副本本身已经对玩家产生了副作用。”樊博道，“简单来说……副本中道具的副作用就是副本本身。”
“……”谢彦嘴角略微抽搐。
他开始觉得自己命大了。
何止是命大，简直是捡回来了一条命。
昨晚能活下来的所有推测，都建立在“鬼怪是E级”这个基础之上。
面对一只B级的鬼怪，谢彦自认即便推理能力再强，从它手中存活的概率都无限接近百分之零。如果他昨天晚上用了道具，现在已经是死路一条。
“……好吧，既然如此。”
谢彦长长叹了口气，抹了把脸，勉强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下来，随即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两位，可以组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