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阿尼克·多尔，叫我米阿就可以。”
“您好，”对面的雌虫笑道，“我是您的新雌君。”
你快笑不出来了，米阿想。
三天前，米阿的雌君问他，要不要离婚。
当时他们坐在餐桌边，精致的刺绣桌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米阿一边用产自边陲星系的甜果酱涂抹面包片，一边慢悠悠反问：“您找到能替我的人了？”
“没有。”他当时的雌君、帝国的二皇子回答，“但是，有人比我更需要你。”
米阿将手里的面包片塞给对方。
“您要是觉得这样更合适，那我没意见。我可以问问我的新雌君是谁吗？”
“德塔。”对方没有做介绍的意思。
米阿的手不易察觉地顿了顿。
“您指那个军雌？第五军的将军？”
“是。”二皇子的声音带着叹息。
“我的皇子殿下，我这辈子见过的人不超过十个，”他向门那边点点头，房门紧闭，门外还有站岗的哨兵，“每次您给我的理由都是‘保护我的安全’——所以，您打算让一个在外战斗的人知道我的存在，还是打算把他也关在这？”
“都不是。”对方就像没听出他的讽刺，“你已经二十二岁，还有两年就能履行繁育义务，精神力趋于稳定，现在放你出去没那么危险。”
“放我出去？你确定？”米阿咂嘴，“我想他可不像您，一个S级的皇帝爹、一个S级的太子哥，就算有个S级的雄主，也能保持清醒。您不怕我睡服他，然后远走高飞？”
“那就当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吧。”
米阿慢慢停下涂抹下一片面包的手。
“礼物？我的殿下……我们当了，”他歪歪头，“哦，从我成年开始，六年的配偶了……您做游戏任务一样给我送生日、节日还有纪念日礼物，这一点我倒是很感谢您。但是，这么突然的礼物还是第一次。”
“嗯。”对方的语气依旧平静，“如果你希望绑走我们的将军、独自叛逃帝国，你可以去。你的信息素足以强迫他服从你。”
米阿撇撇嘴，放下面包：“谁信啊。随便你，协议书呢，这玩意是不是必须有纸质版？”
对方从旁边的包里掏出文件。米阿看也不看就签了字，把文件扔回去，故意打到对方的手，差点撞上面包片。
雌虫当然有躲开的能力。但他任由文件打在手上，用另一只手接住落下的纸页，同时将剩的面包用食指关节推进嘴里，慢慢道：“再见。”
“谁要和你再见啊。”米阿嘀咕，“您从小养的笼中蛐蛐要飞了，下次见面我就得当上星盗首领了，我专门从帝国抢雄虫跑……”
他的雌君——法律上，已经是前雌君的人定定望了他一会，垂下眼，回道：“那我就想办法阻止您，雄虫阁下。”
……烦死了。
米阿回到楼上卧室，用力摔门。他讨厌那家伙一成不变的冷漠的脸，就算一拳揍上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他真的揍过。
那家伙就是块毫无回应的石头，而其他人也一样。所有仆从都只会恪守职责，不敢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这座房子名义上属于他，实际上所有人都与他无关，他和贴身侍者的关系还不如他和网友的关系。
……虽说他也没什么网友。他在网上交到第一个网友后不久，试着说出自己雄虫的身份，对方的账号就再也没了动静。
他没敢试探下一个网友会不会消失。
米阿倒回床上，瞪着头顶装饰华贵的天花板。肺里有股火烧得他手指发痒，想抓耳挠腮，又嫌疼。好一会，他闷着气爬起来，搜索自己的新雌君。
他确实没和这人见过面，但他听说过。
……没有人没听说过。
随手一搜，就都是新闻。与德塔相关的无外乎三个方面，键政、军迷和舔颜。围绕他的关键词都是些有点现实又有点奇幻的东西，什么“史上最年轻的将军”“平民出身的战神”“一对七十一：德塔将军成名之战”“我是雌虫，我看到德塔将军就想搞雌同”之类的，看着就像什么三流小说里拼命把主角塑造得高不可攀的用词。米阿没什么兴趣地翻过这些，好半天，才从一堆舔颜发癫的东西里翻出一条“好担心德塔将军的精神状态”。
一打开，德塔的脸就糊了满屏。
德塔确实拥有相当出色的长相。这倒和堆人设没关系：虫族的外貌一定程度上和实力挂钩。其实大部分物种都是这样，“美”的定义往往来自“能够获取或占有大量资源”。在雄虫里，这意味着没干过糙活而细腻的手、被精心呵护而白皙的面容，而在军雌间，同样的细腻白皙意味着反面：这只雌虫太过强大，以至于他的恢复能力强悍到可以愈合所有伤疤。
德塔拥有一张乍一看甚至有些温和的脸。
这张照片里，他站在不知哪个星球的夜色中，背后的的天空被蓝色极光照亮，他的面颊放松下来，黑发柔软地散在他脸侧，更多长发则束在颈后。一双红眸盯着远处的某个东西，神情有些怔怔，就像个意外出现的迷路之人在试图搞清情况。但把照片往下拉、掠过作战服里漂亮的腰线和长腿，就能看到满地带羽毛的尸骸，死状恐怖，如同被一台疯狂运作的电锯来回切割过。
德塔就这么站在满地鲜血里，身上甚至没有任何污渍。
米阿划动屏幕，回到开头，盯着自己未来雌君的脸。那张频繁出现在各种报刊杂志上的脸凝固在屏幕中，一动不动。
他注视过这张脸很多次。
该怎样注视一位战士、一个将军？崇敬？还是憧憬？都差不多，对虫族而言，敬拜强者是一种本能，注视强者是一种天性。德塔身上的形容词太多，勋章的闪光足以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站在那，就是军雌荣光的具现化。
——同理，得到他，就像得到一种荣光。
米阿戳戳屏幕里的脸，不小心点了个图片保存。
帖子的内容倒不算多新奇，大致就是虫族老生常谈的那一套雌雄问题：雌虫有精神海，可以用精神力辅助战斗，但自身精神力回复速度慢，凡是需要战斗的雌虫，都必然需要补充精神力。
精神力的补充方式目前只有两个，一个是雄虫信息素少量转化，一个是雄虫直接补充精神力。
雄虫有精神力，能给雌虫当电池，能直接用精神力攻击甚至控制精神海，也能用信息素强制雌虫瘫软，但面对雌虫之外的任何事物，战斗力都十分可怜。宇宙、雌虫和雄虫就像一种奇怪的剪刀石头布，雄虫靠控制雌虫控制宇宙。
这一次的故事也不算罕见。德塔是平民出身。最开始，他是个可怜的D级雌虫，好在运气比较好，有个同样D级的雄虫朋友，刚满十六岁成年，两人就结婚了。但后来，德塔在战场上濒死突破，等级一升再升，D级精神力已经没办法支援德塔。更糟的是，和雄虫发生关系后，雌虫会被标记而无法获取其他雄虫的信息素和精神力，这么下去，精神力耗干、精神海崩溃，雌虫就会陷入疯狂并快速死亡。
解决办法其实也很简单：找个S级的雄虫，把原本的标记覆盖掉，让新的雄虫安抚他。
可惜，帝国已知的S级雄虫数量稀少，未婚的更是一个没有。至于让德塔将军当雌侍……呃，虽说是保命的最终手段，但这肯定不是所有人都满意的结局。
——所以说你们网上的人满意有什么用啊，你们以为自己能做什么！
米阿恨恨敲下一行骂街，果不其然，很快收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回复。他扔掉手里的个人终端，在床上打滚：对，他，一个S级雄虫，将要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就像一个工具一样。表面上是他要成为德塔的雄主，实际是帝国为了保护德塔这个战神，把他扔过去当医疗包。
……那就别怪他搞事。米阿撇撇嘴，雄虫折腾雌虫从来都没什么，这可是生育率低到担心亡国、雄虫特权大过天的帝国，一切都得为雄虫开开心心安抚雌虫和胚胎让步，就算是德塔，稍微折腾一下也无所谓，他不是还揍过二皇子的脸嘛。
所以，今天，他直接要求德塔到他家来，并在两人做完自我介绍后立刻展示了自己的柜子。
全是刚网购来的玩具。
德塔只扫了一眼，那双红眸轻轻眯起，笑容依旧迷人到像是精心练习过：“这可真是……受宠若惊。”
米阿：“……”
哦，对，他忘了，不是谁都是某个二皇子，网上那堆这辈子没可能和雄虫结婚的家伙会把这方面的一切都当成赏赐和偏爱——要是雄虫真的讨厌你，他都懒得虐你！虐也是在意！能被虐也好过连被虐都没有的倒霉蛋！
“……看不出你这么缺雄虫。”
“这不正是我成为您雌君的理由吗？”德塔微笑着，笑得米阿鬼火冒。
“既然我们已经登记了夫妻关系，”虽然是分别网上确认的，“想必你也不介意现在开始？”
德塔的目光在他手上停留，随即飘下去。
“您多大？”他忽然问。
“二十二。”
“我是问年龄，不是长度。”
“没人在说长度！”米阿一拍桌子，强装凶狠，“放肆的雌虫，给我搞清楚你的身份！跪下！”
他没用精神力压迫，德塔倒也没那么不识趣，脚步轻快地贴近他，跪坐在他脚边，顺便搂住他的腿，将下巴放在他膝盖上，笑吟吟地抬眼看他。
米阿：“……我在侮辱你。”
“您是雄虫啊。”对方轻巧地回应，“尊重我才怪。”
米阿：“……”
德塔这么一说，他就不想继续下去——总觉得德塔做了很多被雄虫虐待的准备，所以，让这些准备统统白费才更有意思。
……对，在雄虫人均虐待狂的帝国，扮演一个温柔的雄虫，获取对方的心，再忽然弃之不顾，看德塔那时的表情，大概会更有趣。
完全忘了自己三分钟热度、这辈子从未完成过什么长期计划的米阿抱起胳膊：“我其实是想说，这些都不会用在你身上，你不要害怕。”
德塔眨了眨眼睛，眼神无辜。
“咳……你有住的地方吧？既然结婚了，我应该搬到你那？”
“条件想必不如这里。不过，您希望的话……”德塔的目光再次滑向一边，“嗯……”
“那就走吧，”米阿果断起身，决定忽略掉刚买的一柜子东西，“我们回家。”
德塔带着越发浓重的笑意跟在他身后。
——那双注视他的眼睛却一片沉郁，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只停留在唇角。
但是，米阿转头时，德塔的眼角立刻弯起，眯起的眼睛只透出一道红，看不真切。
“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