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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废仙骨(上)

地牢中,一间间屋子——更具体的说,是被切割开来的小方格,它们之间仅由一道道铁栅栏隔开,这铁栅栏两边均是尖端,上至屋顶,下至地面,将各个小方格子里的人彻彻底底的隔绝开来。

自打皇帝一声令下,侍卫们将路惊云和楚辞暮压入地牢,他们二人短暂的被关在一起,距离刚入狱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周。期间和在落云宫时并没什么太大不同,照例是到了饭点儿有人来送饭,只不过送的人从那位宫人变成了狱卒,饭菜简单又难吃了一些,活动范围也只限制在了这小小的一个格子里罢了。

路惊云此前从未在这样恶劣的环境生活过。

穿书前家境优渥,床垫都是定制的加软款,穿书后被楚辞暮捡到,虽然家境不好,却也有床榻供人休息,现如今到了这狱中,不说没有了被子,就连睡觉的“床”也只是被随意丢下的一堆杂草,其间偶尔可以看到一些蚂蚁,稍不留神就可能和老鼠同床共枕。

自入狱那天起,路惊云再未睡过一次觉,既是对环境的不适,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他的笔下曾写过那些人折辱楚辞暮,他有着想法怎么去尽量带着楚辞暮避开这些痛苦,可他却对自己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是会被施加同样的酷刑,亦或是就这样关在狱中放任自流。

对未知的恐惧,最是令人忐忑。

杂草席上,楚辞暮坐在路惊云身边,他看着路惊云眼底日益严重的黑青,还有时不时的恍惚,感到有些难过,心里想到,如果没有祭祀就好了,这样我们不用入狱,可以像之前一样平静的生活。

楚辞暮看着路惊云,提议道:“阿云,你已经许多天没有睡觉了,你靠在我身上,稍微睡一会儿吧。”

路惊云乖巧的听了楚辞暮的话,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不出片刻,便睡了过去。

楚辞暮看着路惊云入睡如此之快,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想法,“看来他是真的太困了,才会这么快就睡着,之前看他恍惚,说不定那不是恍惚,是困了在打盹,一定是这样的。”

此时睡梦中的路惊云并不知道,他在楚辞暮心中已经变成在牢狱之中难过的睡不着的一个形象。

睡梦中,他感到身边靠着的“垫子”不太舒服,嘴里嘟囔了句“我的床垫...哪里不太对啊”,微微变换着造型,想找出一个舒服的姿势。

午饭时刻,来送饭的狱卒把饭放到了铁栅栏口,看到了路惊云的睡姿,嗤笑一声,“真是穷讲究,都下大牢了还在意个这些。”

路惊云被狱卒一番动静吵醒,又换了换姿势,想着继续睡会儿。身边的楚辞暮却是握紧了拳头,想要起身说些什么,又考虑到路惊云还在睡着,看了那狱卒一眼,便也不了了之了。

楚辞暮已经摆好了姿势,想要路惊云睡得安稳些,路惊云却是睡不着了。

路惊云起身正好看到已经送来的饭菜,走过去将饭端了过来,放在了他和楚辞暮面前。

他拿起来两个馒头,自己留了一个,递给楚辞暮一个,打气般说道:“暮暮,我们得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作斗争!”

说完,他就拿起馒头开始啃,或许是吃的太急,又或许是这馒头也只是下等原料做出,他被呛住了。

“咳咳咳——”路惊云侧身朝向另一边,捂着嗓子,好一阵咳嗽。楚辞暮帮他轻轻拍着后背,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劲来。

“这可真是出师不利,第一口就被噎住了。”路惊云开玩笑般说道。

“这里也不提供一些水,真是难熬。”楚辞暮也低声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怎的,都笑出了声。

一个馒头还未吃完,就有狱卒过来提人。他们打开门口的锁,解开了楚辞暮脚踝上,手上的一圈圈铁链,押着他便往出走。

“喂,你们只带他一个人走?”路惊云赶忙咽下那一口馒头,抬头看着那两个狱卒说道。

“先管好你自己吧,该轮到你的时候跑不了。”其中一名狱卒冷声说道。

楚辞暮被押着走出小隔间门口时,回头看了路惊云一眼。路惊云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或许是那阳光透过牢狱的天窗照进来,照的猛烈了些,待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全然记不清楚辞暮回头时的神情,只记得他一身衣服已经皱巴巴的,手被人押着,可是他却直着身。

其实楚辞暮在离开时,给路惊云留下了一个笑容。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着路惊云,朝他笑着,待到视线中再无路惊云的身影时,他便回过头,放下了嘴角。

楚辞暮被带着,在幽暗的地牢里拐来拐去,他看着两侧小格子里面的人,或是躺倒在地上闭眼休息,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这样隔三差五便会有人被带走,又或是惊恐的看着路过的狱卒们。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推测这似乎是一间行刑的屋子。一名狱卒继续压着楚辞暮,另一个人拿着钥匙去开了门,他们将楚辞暮推了进去,便抽出身,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楚辞暮的视线中便一片漆黑,周遭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楚辞暮伸出手,想要摸着墙走,可他走了许久 ,都没能如愿摸到墙,反而是途中碰到了一些不知什么的物品。

楚辞暮挽着衣服,就地坐了下来,他在黑暗中默默地计数,1,2,3……数到他累了,他就蜷缩着身体睡了过去。久而久之,楚辞暮无法分辨外面的是白天或是夜晚,也不知在这里被关了几天。

时间在黑暗中的一点点的流逝,不知究竟又过去了多久,被关在这里的楚辞暮才被人想起。

随着“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随后那扇隔绝了人烟的门也被打开,阳光直直的射//入屋内,楚辞暮的眼睛被刺的睁不开,他抬手挡了挡阳光,小声说道:“过去这么久了,终于又能照到太阳了啊。”

楚辞暮慢慢适应了这样的阳光,心中想了想,“这阳光也不算刺眼,怎么刚刚眼睛偏就睁不开了”,他抬眼看到李滇双手在身后背着,神情玩味的看着自己。

“咳咳咳,抱歉啊,草民如今怕是无法,起身跪迎圣驾了,不过如果我在地上趴着,也算是行了跪拜礼吧。”楚辞暮看着李滇,眉眼间略带着笑,开口说道。

只要肯有人来,那么就赌对了。楚辞暮在心中默默地想,这一局,是我赢了。

李滇没想到他会这样一番做派,他挥挥手屏退了左右的人,只叫人留下烛台立在墙角,随后便跨步上前,一把拉住楚辞暮的衣领,“谁给你的胆子,叫你同朕这样说话!”

楚辞暮被衣领勒的嗓子更加难受,“咳咳咳,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滇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揪着衣领将他拖到了后方的地上,“像你们这样卑贱的平民,就应该跪在地上,仰视着朕!”

楚辞暮不曾想到外人面前一副忧国忧民样子的圣上,私底下居然会这样,于是顺着李滇的话,倒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李滇看到他这个样子,十分满意,他在屋子里转了转,一会儿拿起一条牛皮鞭,一会儿又看看各式图案的烙铁。

楚辞暮这才得了空闲,可以真正看看这屋子的全貌。这屋子的确也不大,不过比起外面的小格子,却是大了许多。期间四周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中间靠后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形架。

楚辞暮看着这样的布局,方才明白为何这不大的屋子却让他感到走的无穷无尽。人在黑暗中,做任何事都会变的更加谨小慎微,走路的步幅会更小,怕前方没有什么,更害怕前方真的有什么。加之此前在小格子里待了不短的时间,走路的步伐本就较以前而言小了许多,所以才会觉得这间屋子如此大。楚辞暮心道,“这地牢的布局,果真是妙啊”。

一边的李滇看着楚辞暮走神的样子,感到更加的生气,他将楚辞暮拖到十字架前,将他的双手绑在一处,随后吊在了十字架上。

李滇伸手掐着楚辞暮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瞧着眼前人和那人如出一辙的眼神,李滇有些气急,随手抓起边上的鞭子,抬手便抽到了楚辞暮的身上。

楚辞暮冷不丁的受了一鞭,闷声咳了一句。

“你知道这个地方是谁建造的吗?是朕即位之后,朕与祭司一同谋划建造的!”

“你知道这个地方原本是为谁准备的吗?是你的父亲。”

听到这里,楚辞暮用力挣扎了一番,却因被悬挂着吊起来而使不上力。

李滇看着他的反应,大笑了起来,他掐着楚辞暮的脸,贴在他耳边说:“楚辞暮啊,你可没有你的父亲能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究竟把我父亲怎么样了!”楚辞暮声嘶力竭地问到,扣在手上的铁链被摇的“唰啦”乱响。

李滇挑了下眉,忍俊不禁的说道:“原来你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居然没有认出你父亲,枉他一片苦心一腔情愿的死死守着秘密哈哈哈哈哈。”

“你还不知道吧?你发现的那个暗室里,关的是你的父亲啊!”

李滇手里转着一把小刀,仿佛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他呀,怎么也不肯配合我想法把他的儿子——也就是你,给我抓过来,更可恨的是,他竟然企图记下这里的位置,从而逃离我的视线!”

“他想记下路线,那我便剜了他的双眼!”

“他想用笔写下在这里的见闻,我就折断了他的手指,挑断了他的手筋。”

“他想逃离我的掌控,我就挑断他的脚筋,踢断了他的骨头,让他即使是爬,也爬不出我的地方!”

“他的嘴里啊,总是说出一些让我很不愉快的话,于是啊,我就请祭司来,用药将他毒哑了!”

“哈哈哈哈,他,你,包括你那个惺惺相惜的好友,我都不会放过,我要将你们留在身边,一点,一点地折磨。”

听到这里,楚辞暮眼眶变得通红,眼泪夺眶而出,他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又情不自禁的将这些描述与“黑叔”身上的痕迹一一对应,原来他早已见过了他的父亲,原来他与父亲曾经的距离是那么的短。

李滇似乎很乐意看到楚辞暮崩溃的样子,他添油加醋地补充说:“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啊,真真是个硬骨头,你看,这四周的刑具加起来得有上百种,我啊,在他身上使了个遍,可他偏偏就是不肯顺了朕的愿,将你带到朕的身边。”

“于是啊,朕不得已用他唯一的软肋——你和你的母亲,逼他就范!”

“他一听,嘿,急了,向我跪下接连磕了几个响头,求我不要伤害你们,你们是无辜的!”

“你们是好人,你们无辜,那朕倒成了个坏人!朕又何其不无辜,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李滇朝着楚辞暮身上又甩了几鞭,随后将鞭子随手一扔,拿起手帕用力的擦拭着握过鞭子的手,平复了一下情绪,嘟囔了一句“真是脏死了”。

随后接着说道:

“如果你早早儿地来到朕身边,说不定朕能将你当成个弟弟来宠爱,可谁让他楚朝云,给脸不要脸!

“朕也不想抓他啊,可谁让他有仙骨呢,朕不抓他,那么祭司要的仙骨谁来给?”

“倘若祭司不再支持朕,朕又怎能坐稳现在这个位置!”

楚辞暮被现在说出的这一事实狠狠打击,他始终不明白,为何父亲偏偏会身怀仙骨,为何是父亲,他和母亲是那样的好。

楚辞暮已被打到麻木,眼眶中不再流下眼泪,只是一副通红的眼眶,无神的盯着某一处。

李滇没有管他,继续着自说自话。

“你看,朕的预测果然不错!父亲都有仙骨了,身为他唯一的儿子,你怎么会没有仙骨呢?现在更好,还附赠了一个!”

楚辞暮听到他说起了路惊云,哑着嗓子开口说道:“我已经在这里了,你对父亲的不满也撒在了我的身上,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他和父亲也仅仅是暗室中的几面之缘!”

李滇气极反笑,“多年前的楚朝云因为你而向朕屈服,如今他的儿子,你,楚辞暮,又因为一个人向朕服软,我现在是真的有些好奇你的那位知己了。”

楚辞暮气急,却又无可奈何,他试图想挣脱手上的铁链,却可奈何,只能一声声的说着“不要碰他,你不许碰他!”。

李滇看着这个场景,霎时间感到一股无名的难过,“你们的感情可真好,我提到你父亲的时候你都没有这样大的反应。”

至此,李滇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正打算提步离开,一转身,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对楚辞暮说:

“你还不知道落云宫为什么叫落云宫吧,因为你父亲叫做‘朝云’,多么有生气的名字,可他却被压到了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就在这座宫殿下。这座宫殿是他第一次入宫住的地方,朕想着他或许对这里感到熟悉吧,便让他一直一直待在了这里,也因此,朕为这座宫殿赐名‘落云’,让朝云落在地下,多好,你说是吧?”

“哦对了,那宫中的花开的甚好,是朕听闻将风骨极佳之人的骨血埋在土里,开出来的花儿啊会格外的鲜艳呢。”

说完,不顾身后的楚辞暮是何反应,李滇径直离开了这间屋子,出了这里,他又是那位神色如常的帝王。

他吩咐人将楚辞暮拖回了此前是小格子里。

楚辞暮满身的伤口在地上被拖拽时又沾上了尘土和细碎的小石子,一道道鞭伤被磨砺的皮开肉绽。

路惊云见到狱卒将楚辞暮拖拽回来时,赶忙上前搂住了楚辞暮,见他全身伤口,想为他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却怕触及他的伤口,想到此处,路惊云红了眼眶,他拼命眨眼想要眼泪不要流下。

路惊云此前想过许多种的见面方式,却不曾想到楚辞暮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身边。

再次相见之时,路惊云只想好好抱着楚辞暮,告诉他别害怕,我一直都在。

李滇见到小楚的一个状态就是被激的有些急了,一着急语序就会比较颠倒,他想让小楚朝着他想听的方向去说。

第7章 废仙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