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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演戏

柴婆一听,也觉得可行,连连点头道:“是啊,庄子上人手多,做点什么也方便。”

林伯“嘿”了一声,起身指着风雪鸢和柴婆,无奈地摇着头咋舌道:“你们两个,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明着打我庄上的主意了。你们若是执意如此,那也好办,只把施粥所用的银两,都记在你们两个头上!”

风雪鸢还想赌气说记就记,可柴婆却先笑开了怀,拉着风雪鸢说:“林伯这是答应了,鸢儿,还不赶紧收拾一下,领着外面的灾民去东三里庄子。”

“嗯!”风雪鸢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眼里也闪起了光。虽然起初她想要施粥,的确掺杂了些不可告人的私心,可这几日她给灾民施粥、看诊,灾民对她的态度也不同附近的百姓那样避之不及,她的心里满是欣慰与感动,自己的那点私心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初春的泰康城阴雨绵绵,出城向北而行五十里,皇陵依山而建。山坳之中,点点村庄,户户鱼塘,三两牧童,一片稻谷。

还未到午时,东三里庄子的粥棚前,就已经排起了曲曲折折的长队。风雪鸢掀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蒸气迅速散开,大凤赶忙凑过来,将粥分给排队等候的灾民们。

忽而,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只见林伯跳下马,附在风雪鸢耳边急切地说道:“赶紧回去,宫里来人了!”

风雪鸢将手里的汤勺交给林伯,又接过了林伯手里的缰绳,一跃上了马,调转马头使劲一磕马肚,头也不回地往守陵人小屋跑去。

风雪鸢一路疾驰,在半山腰上看着远处上山的乡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缓缓而来。那是宫里内局来送份例的梁嬷嬷的车驾。虽然只是个宫里粗使的嬷嬷,但出宫的派头也足以让这乡野间的百姓侧目。拉车的马是两匹通体乌黑、俊美壮健的骟马,蹄铁敲击着地面铿锵有力。后面的马车车身以黑楠木为主,窗牖被一帘淡绿色镶金线的绉纱遮住。

风雪鸢朝着远处的马车骂了一句:“黑心肝的狗东西!往日里就算再拖延也拖不过十日,今儿都快月底了,才把年前的赏银送来,倒打了我和柴婆一个措手不及。若是真指望着宫里,我和柴婆怕是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驾!”风雪鸢驱马赶回了她和柴婆所住的守陵人小屋,柴婆正在厨房忙着将昨日吃剩的半只鸡藏起来,又起了炉子坐上一锅草药。

风雪鸢胡乱地帮柴婆将稻米腊肉藏在角落的坛子里,盖上油纸,堆上蒸笼竹篾等杂物,又四处看了一圈,一转头竟发现还有一只鸡腿落在了外面。

风雪鸢“哎呀”一声,抓起那鸡腿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随后两手一抹嘴上的油,出了厨房将那骨头狠狠往院子外一扔,又往衣襟上擦了擦手,随后回到正屋解下蓑衣斗笠往门后一挂,泥鳅似的钻进被窝躺了下来。

院中传来马车停驻的声音,风雪鸢闭了眼等着梁嬷嬷进来。

梁嬷嬷下车后干咳了几声,扇着鼻子说道:“哎哟你们这个地方,我回回来,回回都是一股子药味儿,真是呛人!”

柴婆从厨房出来,迎着梁嬷嬷进了正屋,一转刚才着急的情绪,如变脸唱戏般在风雪鸢床头哭诉道:“嬷嬷您真是好久没来了,雪鸢公主从小身子就弱,这时节又连日阴天下雨,咱们吃不饱穿不暖地,又得冒着雨去通仙殿洒扫,雪鸢公主这身上的衣服,就没干过。好不容易熬过了这年,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柴婆抹着眼泪给风雪鸢掖了掖被角,然后唱起了每月都要演的一出戏:“我们鸢儿命苦啊,隔壁庄上的郎中说,若是再不能好生将养着,怕是活不过明年啊……”

梁嬷嬷的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瞅了瞅,从腰间扯了手帕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坐下来不慌不忙地说道:“年前宫里事情多,自然是不得空出宫了。今儿来一是给你们送来年前的赏钱,二来是跟通仙殿吩咐十日之后,陛下亲临祭祀之事。”

柴婆手里的动作一顿,转头问道:“陛下……要亲临皇陵?”

梁嬷嬷吐了口气:“可不是嘛,北方自去年起遭了旱灾,赈灾的银两流水般发下去,可南下的灾民还是不见少。陛下圣心仁厚,要带着宗亲来皇陵祭祀,祈求祖宗保佑。”

十五年来,南风国风调雨顺,顺帝自然是不会到皇陵这地方来的。如今突然要来,倒是让柴婆和风雪鸢有些不知所措。

“哦,哦…”柴婆敷衍着应了几声,转了脸背对着梁嬷嬷,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应对之策。她既担心贺皇后见到风雪鸢会借机发挥行不利之事,又怕风雪鸢见到顺帝和贺皇后,会忍不住问出当年叶妃之死的事情见罪于圣上。思索了片刻,柴婆转身对着梁嬷嬷,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说道:“那……我们鸢儿病着,怕是无法参加了。”

梁嬷嬷没有搭话,她不过是个传话的,风雪鸢究竟需不需要参加,还是得看顺帝和贺皇后的意思。

风雪鸢听到顺帝要来,心里自然又惊又喜。十日之后,她便能有机会接触到顺帝和皇后了,她怎能错过这天降的好机会。

“柴婆,你别再说了,”风雪鸢咳了两声,“梁嬷嬷这不送来份例了吗?有了银子和吃食,鸢儿会好起来的。梁嬷嬷,请您转告父皇和母后,不必挂心鸢儿……咳咳…鸢儿会好起来的,定能赶上祈福祝祷。”

风雪鸢又佯装咳嗽了两声,却突然感到胸腔里一股气控制不住地往上顶。

“嗝~”

一股鸡腿的味道在这巴掌大的屋里蔓延了开来。

梁嬷嬷皱了皱鼻子,问道:“什么味儿?”

柴婆心头一颤,正准备打马虎掩饰过去,转头看到东边庄上朱嫂家的大黄狗叼着刚才风雪鸢丢的骨头进了屋,在门口处蹲下啃了起来。

“哎这朱嫂家的狗偷了她家的鸡腿,怎么跑咱这来吃了。”

柴婆抄起墙角的扫把,朝着狗屁股就打。那狗在屋里窜来窜去,围着梁嬷嬷脚边直转圈,柴婆的扫帚直往梁嬷嬷的脚上扫。

“哎哎看着点!”梁嬷嬷起身,抽出手帕拂了拂鞋面。

柴婆陪着笑脸对梁嬷嬷说:“乡下这地方,就是这样,狗都不见生的,您别见怪。”

风雪鸢也起了兴子演了起来:“柴婆,刚才那狗吃的什么,好香啊,你去朱嫂家问她要点吧…”

柴婆摸着风雪鸢的头,怜惜地说:“好,鸢儿饿了吧,婆婆一会儿就去挨家挨户要点饭去。”

梁嬷嬷看着眼前这不堪的主仆二人,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薄薄的发髻,从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三贯钱,放到了桌上。

“这是上月的例银和年前的赏银,还有一斗米和面,随我去车上拿吧。”

柴婆低眉弯腰奉承地笑着,跟着梁嬷嬷出了院子。

“嬷嬷不如在这吃点再走吧。”

梁嬷嬷连忙摆手称:“我还要去通仙殿嘱咐些祭祀大典的事情,若再在你们这个地方待下去,怕是要被这苦药味腌透了,回去是要挨贵人们责罚的。”

柴婆巴不得梁嬷嬷赶紧走,从檐下扯了两个晾晒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我们上山采药自己缝制的荷包,夏日里可用来驱虫避邪,嬷嬷拿两个回去防身。”

梁嬷嬷没有接话,心里忍不住嘀咕:雪鸢公主名义上养在皇陵为母祈福,但宫里谁不知道,分明就是她一生下来引得朝阳宫大火烧死了无数宫人,这才被赶到了皇陵。如今这主仆俩竟然敢说自己的东西辟邪?还真是邪性。

“既然辟邪,那你们自己好好留着吧。”梁嬷嬷避瘟神似的径直跳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往通仙殿的方向驶去了。

柴婆送走了梁嬷嬷,回屋见风雪鸢已经从床上起来了,脸上顿生愁容:“这…陛下十几年都不曾来过皇陵祭祖了,这次怎么突然就要来……这梁嬷嬷也不说要你去还是不要你去,咱们到底该咋办啊?”

风雪鸢倒是不愁,不管让不让她去,她都是会想办法见上顺帝一面的,到时候她再寻机会跟着顺帝回宫,那便更好了。

风雪鸢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和喜悦,平静地安慰柴婆道:“柴婆,你也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从通仙殿出来回宫的路上,梁嬷嬷透过车窗,见路边乞讨的百姓皆往东走,心里升出一阵疑惑。

“停一下!”梁嬷嬷叫停了马车,圆润的手指轻轻挑开绉纱,吩咐马夫:“你去打听一下,这些南下的流民怎么到了这里纷纷往东去了。十日后陛下就要亲临皇陵,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那马夫跳下马车,拦住了几个流民,不一会儿就打听清楚了,回来向梁嬷嬷回禀道:“嬷嬷,打听清楚了,这些灾民正往东三里庄子那去呢,说是雪鸢公主在那设了粥棚,给南下的灾民施粥呢。”

“雪鸢公主?”梁嬷嬷地眉毛一挑,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雪鸢公主平日里缺衣少食病病歪歪,刚才见时还躺在床上就剩一口气了,怎么会在庄子上设粥棚,梁嬷嬷厉声道,“咱们且去瞧瞧,然后再回宫。”

马夫得了令,驱马往东边走去。远远地,梁嬷嬷便从窗户里探出了头,只见庄头上,炊烟袅袅,米香阵阵,灾民们井井有条地排着长队等着领粥。

“你确定这粥棚是雪鸢公主所设?”

马夫回头答道:“没错,他们都称雪鸢公主为活菩萨呢,还说公主救了位半路生产的孕妇,现下正在东三里庄上坐月子呢。”

梁嬷嬷顿时沉了脸,放下帘子,大声喝道:“回宫!”

第6章 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