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府。
桓公亲赐府邸，提名，是云家的荣光所在。
云仲曾不知为何以此为荣，云父沉声，最终只应了一句：
“公之所誉，受赏乃德行善至，诚如道之所在，心向往之。”
云仲手中攥着宋祯案的案宗，久久矗立在朱门彼岸，目光滞涩，几如凝绝。
“道？”什么道？
富而无位，与滩涂相濡以沫？
云仲低眉，嗤笑一声。
不会在那样下去了。
“这世道人间，无甚好等的。”
纸灯窝在府邸歇山顶之上，荡着脚踝，笑眯眯地注视一步一步走入家中的云仲。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瑁儿把这点把控的很好。
毕竟上一世的一切，最惨莫过于瑁以，其次便是云氏一族。
她故作高深地摇头晃脑起来，复而又为自己的好兴致惹得发笑，赶忙将袖中布条拎出来，口中念念，落字成章。
纸灯腕上缠着红锦，其上靠近虎口处的小方盒里藏着一点糙米。
纸灯捻了一点洒在青瓦缝隙间，不消片刻，褐色的雀儿便喜滋滋地飞来啄食。
“啾啾——”
黑曜般的小豆眼瞧着她，歪头，蹦跳着又靠近了些。
“来去要有音讯，所以劳烦嘉宾送信给瑁以了。嗯……在南街头那边，访茶客栈，交予店家小蔍便好。”
雀儿心头发闷，鸟儿的自尊使它瞪了纸灯一眼，“啾啾”两声便跑活儿去了。
纸灯讪讪，垂髫别在耳后，看着小家伙气鼓鼓地离去才敢叹气。
衡阳府上的嘉宾们尽是些小灵通，托它们之福，消息传递也会快上许多。
灵物与小嘉宾谈买卖也会笑着打两声哈哈，不然的话，它们的小脾气也是会很大的。
纸灯轻步疾行，落在主堂之上。
耳畔幽咽筝鸣，灵物细嗅檀涎。
“早些年心中所眷，不过是安泰，康乐，吉祥。”
纸灯琢磨着声音，是老夫人。
“仲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舍中清简。财力巍然的云氏鲜少破财逍遥，家中人丁稀疏，云家主仅有一位结发妻子，再无旁人，自身惟有母亲与胞弟，家中少有热络，但胜在安然自若。
老夫人叔遂自然明白。
但叔遂未曾想过，有一日，她疼爱的孩子会告予她：
“祖母，孙儿想入局。”
旃檀云隐，委饰恭和。
“仲儿，你可曾想过后果？”
在众目之下。云仲依旧是昔日的玄服衣冠，着锦执政：还是那个翠染荒芜，志在四方的青襟士子。
云仲总喜端庄笑面，温顺良和，以为装作乏心乏力，高堂枯作，冷眼沉浮，荒唐；睁眼只问好恶，喜怒，这天下的操戈便落不到他们身上。
可他还是恨。
堂皇造次无人多心，血荐轩辕却是谬论僭越。
云穷回，你该知道后果的。公子大争，稍有不慎，沉渊入沼，落子成空。
赌上的是全族的性命。
可若不赌呢？
云穷回不是痴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云氏一族退无可退的处境。
主公在时，尚且群党列位，上下盘剥，诸公子狡诈诡搏，亦是争不上台面，闹不到暴风骤雨的地步。
但主公若西去……
公子争斗，辨金银，以彰其力，以正其形。
云氏不仅有万贯家财，更是良名纯德，无论身处何营，都是世人的瞻观所在。
“仲公子仙人之姿，宽厚恭谦，令人慨叹呐。”
高处之人，患有腌臜之名，低头拉拢，敛财敛情。
云氏无论帮扶何人，都会受到排挤和弹压。
无所谓帮谁，如何做，都会被发现，几位夫人来自不同之国，为争君位，践作滥杀之事，公子岁长，雄心高涨，以利诱之，以手上刑，无所不用其极。
都会死。
云氏的运道，最终都好不到哪儿去。
只能是争。
且。
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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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倚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