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即将来临，两人刚刚换下婚服就被围观的热心群众推上了返航的飞行舰。
没错，两人今晚不留在爱琴星，他们将要一同前往纳尔斯星度过接下来的一段美妙时光。
美其名曰:度蜜月。
对此倪曼阳只想呵呵两声。
看着透明窗外浩瀚的星空，倪曼阳想起在两人走下台前，在众人的庆贺和恭喜里，一束束鲜花的簇拥中，阿佩钦碰到了他的手臂。
他们挨得那么近，以至于转过头的倪曼阳都能看清他侧颈的一颗小痣。
“抱歉，伯爵，”阿佩钦的声音很小，可因为他低下头侧过了脸，每一个字倪曼阳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还没来得及征得你的同意。”
“没事。”倪曼阳表示理解。
阿佩钦看他情绪不太高，想了想：“愿意看我变个魔术吗？”
倪曼阳被他一本正经的询问挑起了好奇，睁大眼睛，还没应答便感觉衣袖被轻轻扯了下，他垂头，看到一只空空如也的手掌。
而后，手掌合拢，再次打开时，倪曼阳看到对方手心里出现了一朵黑红色的花，含苞待放。
是秀丽。
“可以把手伸过来吗？”
倪曼阳配合地把手伸过去。
手心被塞过来什么东西，触感柔韧细腻，显然是对方手里的花。
“好了，打开看。”
倪曼阳闻言张开手指，手心里赫然躺着，竟是一朵欣然怒放的夜月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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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了一会儿，倪曼阳开始打量房间四周。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乘坐的这架飞行舰舒适程度远比他来时坐的那架帝国限量款ht-7059更高。
这架飞行舰不论是从外观、局部设计抑或是空间构造来看都不是自己熟知和听说过的款式。
他肯定，这是一架全星际独一无二的飞行舰。显然，这并不是联邦或是帝国大方赠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这架飞行舰，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阿佩钦的私人物，想到这里，倪曼阳把目光挪回到自己面前。
他看了眼认真处理公务的男人，思绪很快又被鼻端传来清新而独特的幽香搅乱。
这股花香，来自一种名为夜月流光的稀有品种羽兰，因为在夜晚开放时会洒落银色亮光的花粉，同时因其花瓣洁白如玉，所以在帝国也被贵族们作礼花用以赞美婚姻与爱情的高洁无暇。
但是鲜少有人知道，夜月流光在以前没有基因复刻培育更为稀少的时候，还是种只用作嘉奖英雄，赞美其对信仰忠贞不渝且为扫除奸邪勇往无前的花，赞语即为:
如同每一台战甲刀刃所过之处，剑影流光。破开黑暗邪祟的瞬间，银辉洒落，光明乍现。
当然，现在在帝国，特别是在一些繁华的星带都市，已经常常能在婚礼和情人节的时候看到这种珍贵又美丽的花了。
连新婚标语都要见缝插针彰显自己的双方，联邦与帝国在礼花的选择这个问题上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是因为秀丽相比没有那么“珍贵”，所以反而大部分用了羽兰吗？
倪曼阳把视线落在桌子边角上素色花瓶里的一束简约朴素的插花上。
那也是一束夜月流光，却与婚礼场地满铺的花束形成鲜明对比。
后者已然失去了花朵本身的美意，只是极尽奢华地用夜月流光珍贵与高洁无暇的标签来宣扬这场名不副实的世纪联姻。
而前者，即使买花者并不知道“夜月流光”的历史渊源，对花本身恰到好处的处理也让人心生好感。
“少将，这花是你准备的吗？”
“是，叫我阿佩钦就好，”阿佩钦放下文件看过来，“怎么了？”
“没什么。”还挺有品味的。
倪曼阳再一次感慨星网谣言误人，至少一直到现在，阿佩本人并不像星网上部分人说的那样。
不过，那些花……又该怎么处理？
随着倪曼阳的视线的转移，只见桌子另外半边堆成了小山似的散花和一大捧礼花，全都是两人上飞行舰之前围观的热情群众硬生生塞过来的，还有几位女士激动得满脸通红，把花塞过来的时候尖叫着祝福他和阿佩钦“百年好合”。
倪曼阳颇感头疼地看向舷窗外。
以黑色为主旋律，各种明艳闪耀的色彩和斑点铺洒开来，像一块薄纱铺上了闪粉，又镶嵌了大大小小的钻石，偌大的星空深邃而静谧。宇宙无声运转，漫天灿烂，恬静淡泊而蕴含力量，给予漫漫路途中每一个与它对视之人无声慰藉。
坐在斜对面的阿佩钦视线刚从光脑上抬起，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新婚对象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下一刻，又见苦恼的青年视线定在了窗外某处，眼睛里迸发出细碎的亮光，好像刚刚的叹气只是阿佩钦自己的错觉。
倪曼阳突然兴致勃勃地转头，刚好和看着他的阿佩钦对上视线，想到两人至少接下来还得相处一段时间，他主动搭话道:“阿佩钦，你看窗外。”
“什么？”阿佩钦没太明白。
“花形星云，”倪曼阳向他指明，“看到了吗？”
阿佩钦随之看去，玫色、橘红和艳粉交缠勾勒，点缀着碎金般的光，一大片花一样的星云直直撞进了他的眼里。
确实很漂亮，不过——阿佩钦看向倪曼阳，这一刻，他确定了结婚对象应该不是在为结婚或是今天发生的事叹气，也不是觉得和自己对坐的时间难熬。
也许，他只是单纯有些无聊……
“如果是秀丽——”星云的话我们还挺幸运。
“那是卡玫——”宾斯星云吗？
两人同时说出口，阿佩钦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倪曼阳也知道卡玫宾斯星云长什么样，这片星云的颜色和形状分布确实有部分符合卡玫宾斯花的特征，可它的确不是。
“好像不是卡玫宾斯星云。”阿佩钦也辨认出来了。
“那你觉得它是什么星云？”倪曼阳托腮问他，“好像也不太像秀丽，你们那边的秀丽有这种颜色吗？”
“我——”“不知道”三字没了声，阿佩钦其实没有见过这样颜色的秀丽，但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还是改口:“……可能有…… ”
倪曼阳明白他的迟疑，一般人也会有这样的错觉，认为联邦邦花秀丽并没有那么娇艳，事实上，秀丽花虽然普遍深红带黑或纯黑，但也有其他特殊的颜色。
“我听说过一种秀丽，不是黑红色，不知道是不是。”
倪曼阳听阿佩钦这样说，表面面露好奇，内心却一惊，一方面是对阿佩钦坦然态度的欣赏，另一方面又恍然生出些难言的惊喜。
他竟然知道。
要知道那种秀丽即便是放眼全联邦也找不出几朵来，更何况那些记录花草树木的冷门杂记，怎么看也不像是阿佩钦这种人会看的——
“迢迢，我偶然间看到过一本书，是叫这个名字。”
倪曼阳在心里画了个大大的叉，却故意拖着声音：“噢，原来如此。”
“是吗？”阿佩钦询问。
“阿佩钦，”倪曼阳不提对错，也没有继续和他探讨眼前的星云到底是何种秀丽，而是将某个传说娓娓道来，“在帝国，若是结婚当天，新人看见了所属地的花形星云，便可一生顺遂无忧……”
自动省掉了“恩爱不疑”“携手到老”等词，可这并不妨碍这个传说本身赋予他们的美好与吉祥。
“抱歉——”
嗯？倪曼阳有些困惑，阿佩钦是在朝自己道歉，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我在加入军队前生活在З-701星，没上过学。”阿佩钦告诉倪曼阳，军队里学的内容也只与军事战斗有关，他不懂这些。
继而他又真诚表示：“要是你不嫌麻烦，可以和我多讲讲帝国的民风民俗……”
倪曼阳看着眼前的男人。
阿佩钦这时还没有摘下伏案工作时戴上的眼镜，墨绿色的眼睛透过眼镜片，带着深邃又睿智的光，削减了风流气韵而多了几分可靠成熟。
倪曼阳知道这些流言，更知道臭名昭著的“弃婴场”——З-701星，但对方毫不在意地向他揭开自己的伤疤。
阿佩钦承认自己小时候生活在一颗偏僻至极的星球，他的童年没有学校 ，甚至没有父母。
就和传闻里一样。
他与倪曼阳，从出生，便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果不是这场荒谬的联姻，他们此生都可能不会有任何交集。
阿佩钦感到抱歉，或许他认为这只是很普通的常识，可自己不懂，所以他惭愧于在这方面认知的匮乏，抱歉这样的情况，随着未来两人相处的深入会只多不减。
他道歉的神色里有认真、有敞亮和某种卑下的温柔。
在那双眼睛里，倪曼阳恍惚看到了两人的未来，如果就这样走下去，他们会有各自的坚持，会有磨合，会有必不可少的割舍，却不会有激烈争吵，不会有刻骨铭心的疼痛；他们的一生，或许不会有火花四射，却能细水长流。
年上者以清醒包容的姿态告诉他，即使这段婚姻结束，两人也能以朋友相称。
“好啊。”
倪曼阳看着阿佩钦，认真道：
“你刚刚说的迢迢，听起来是个很浪漫的名字。”
「万里星河，迢迢爱意，百丈花枝，缠绕成诗」
迢迢是寓意初恋之情纯洁，预示婚姻美满、幸福吉祥的花，是一种代表爱恋的起始与誓约的秀丽。
花语即为：“花虽会凋谢，心中的爱却永不凋零。”
可惜它是标准的浅粉白色。
“是吗？”阿佩钦有些惊讶。
“当然了。”倪曼阳笑着肯定。
原来是个浪漫的名字啊……阿佩钦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跟着笑了。
此时此刻，一对新人，在航行途中上看到了一片不知所属的星云，可他们相视而笑，在旁人看来，或许也是一种浪漫。
直到星云逐渐远去，最后的最后，倪曼阳在窗外星辉的映衬下伸出了手：
“这位魔术师，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倪曼阳。”
“你好。”
男人很配合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取下眼镜，回握住了他的手：
“我叫阿佩钦。”
有首歌也叫迢迢嘞，好听。
第9章 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