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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装疯的太后

魏绍嘉在延禧宫住了七天,每日德妃都会唤她一同用膳,有时还过问学的课程,和寻常母女一样相处。

这日午时,德妃照例同魏绍嘉在内殿用膳。

“娘娘!”殿门口的小宫女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急冲冲赶来禀报,“慈宁宫的若草姑姑来了,说是太后想见见五殿下。”

太后想见她?

魏绍嘉微微一怔,不解的目光同德妃投来的询问相撞,虽是意料之中的事,裴涟也曾交代过,太后是她们的阵营,进宫后无论何时太后召见都必须去,却不料太后的速度竟这么快。

对于太后召见魏绍嘉一事,德妃不便多问却疑心重重,在见到若草时,交代了一句:“静渊身体不好,还望姑姑早些带她回来。”

若草是宫里的老人,自幼跟在太后身边侍奉,熟知这位五殿下对太后的重要,也明白眼前这位德妃是皇上身边的旧人,两头都不能得罪的情况下,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待太后交代完毕,奴婢定会将五殿下送回若轩殿。”

外头准备了公主的步撵,这还是魏绍嘉头一回坐,若草扶着她上去,嘱咐道:“步撵起时会有些不稳,公主不必惊慌。”

魏绍嘉点点头,这点波动不至于惊吓到她。

……

慈宁宫坐落于皇宫最风水宝地一带,冬暖夏凉,虫蚊也不多,寻常人也不会经过此处扰了安宁,太后曾是先帝唯一的贵妃,不擅争宠,多亏有惠宁长公主庇护,生下皇子后更是诚心礼佛与世无争。

魏昱川更是孝儿当头,登基后便重修了慈宁宫,足足扩大三倍只求太后住的安稳。

步撵停了下来,魏绍嘉下了步撵,由门口的小太监引着进了内殿,不料却发现这内殿竟别有洞天。

左侧的屏风推开又是一处内屋,门口被几串透亮的玛瑙珠帘挡着,看不清里头。

“娘娘,五殿下来了。”若草留魏绍嘉在原地等着,自己撩起珠帘对着屏风后头唤了一声。

只听里头细雨如绵的一声“进来吧。”

魏绍嘉整个人就被若草推进了那间熏香环绕的内殿。

赤色屏风下若隐若现的美人榻上,姜且缓缓起身,搭着身边的女官踱步到魏绍嘉面前,忽地一下握住了她的双手,再抬起眼时,那双包含岁月的眼角还有些泛红,像是刚刚哭过。

两目对视之时,姜且竟落下眼泪:“哀家等你等得心都快碎了。”

都说魏昱川年轻时风流潇洒的样貌是遗传了生母,姜且当年未入宫时凭借着美貌独占盛宠二十多载,如今到了知命之年,岁月似乎漏掉了这位美人,还是风韵依旧。

一双浅棕色的美眸散发着异样的兴奋,在魏绍嘉身上来回流转打量,半晌她噗嗤笑出了声:“像,真是像极了,你与轻衣真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姜且的模样看着些许不正常,魏绍嘉不敢轻举妄动,又听到太后口中母亲的名讳,有些破碎的答案在心中悄然拼接成型。

她佝偻着腰身,一个人在那儿演着独角戏疯言疯语道:“轻衣若是还在......若是还在......她该有多高兴!安定侯后继有人了,那三百余无家可归的亡魂也能回家了!”

她双手颤抖着捧起魏绍嘉的脸,又哭又笑地哀嚎:“哀家恨透了自己,倘若当年再强硬一些,将你养在身边,你定会是那几个公主里最受宠的,也不至于现在皇权崩离,让那相府与江家那走狗占尽了便宜!”

话音刚落,姜且便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身子如同二月头枝头挂着的残雪摇摇欲坠。

“祖母莫要动气。”魏绍嘉赶忙半蹲着扶住姜且,将她重新扶到美人榻上。

“哀家是激动,激动你能平安回来。”她拍着魏绍嘉的手背,不断确定眼前的人是真的在自己身边。

姜且有多少个夜里在遐想当年因故人的一句话强留下的孩子,如今却被丢在山林中,会不会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整宿整宿的噩梦萦绕在她眼前,远在西凉的惠宁也在梦中责怪她,整整折磨了她十三年。

“是静渊无福消受宫里的生活,才让父皇弃儿臣于不顾,祖母莫怪罪于父皇。”魏绍嘉放低姿态,语气谦卑,丝毫不提自己吃过的苦,只是反复强调了魏昱川才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皇帝没良心这点,他在哀家肚子里时,哀家就知道,魏家人的血脉里没有一个不是疯子,弑父杀兄,将皇室女子当作物件来换取国家利益的龟人。”姜且果真受用于她这套楚楚可怜的样子,靠在塌上痛斥着皇帝的罪行,“当年与太子争夺皇位,若非惠宁出手,凭借我们母子俩无权无势,他能坐上这龙椅?”

“如今翻脸不认人,当了一年皇帝便将惠宁嫁去了西凉,西凉是什么地方!”姜且的声音愈来愈响,情绪也随之激动了起来,使劲拍着踏上的鹿皮毯子,“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惠宁才刚落完胎啊!”

此番话如一记响雷,将魏绍嘉劈得彻彻底底。

她知晓魏昱川是个疯头疯尾的人,却不知如此卑劣无耻!

那可是惠宁长公主啊!前朝最尊贵的女人,连孝武帝在世时都极为宠爱的小女儿,落在魏昱川手里竟落得如此下场。

“二月头,惠宁嫁去了西凉,手上戴着哀家做的白色簪花,那是祭奠她未出世的孩子,也是埋葬了她过去的人生。”

“前阵子西凉来信了,说惠宁又诞下一子,算算日子,她嫁过去都快十四年了。”姜且掰着手指,她的尾指上戴着一枚镶嵌着鸽子血宝石的指环,只是环身很明显的发旧了。

“也不知道她的孩子像不像她,她过得好不好,那西凉王待她如何,这送信的也没个准信。”

将自己的皇姐同物品般交换出去,又心安理得坐着她用幸福换来的皇位,此等作为是魏昱川无疑了,听着姜且的描述,魏绍嘉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耐心听下去。

姜且疯累了,往外头唤了一声,若草便走了进来,宛如寻常人一般端来一盘洗净的水果,接着替换了香炉,又悄声地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如此行云流水,不像是头回做这种事了。

“放心,在哀家这儿,没有皇帝的眼线,这里所有的宫女都是惠宁留下来的。”姜且捻起一颗上面还滴着水珠的葡萄丢进自己嘴里,“你就算是在这儿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哀家知道。”

慈宁宫皆是姜且的心腹,就连身边的女官也是曾经侍奉过惠宁长公主的宫女,也就造就了姜且随性的性子。

“人人都说哀家得了癫症,疯了傻了痴了。”姜且冷笑着摸了摸头上的凤尾珠钗,珠钗虽美可配了散发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祖母说话亦如常人,定是那太医院的庸医诊断错了。”她附和了一句,谁料姜且这次却果断否认了。

“那是惠宁的人,惠宁的丈夫是前朝首辅的儿子,他的弟弟从医,考取功名后便进了太医院任职,是哀家让他如此诊断的。”

“你以为你那大皇姐为何冒着被皇帝禁足的风险,也要推了与那宋祈年的婚事?”姜且促狭一笑,“与内阁扯上了关系的女人,下场不是死便是与惠宁一样。”

对于大公主的婚事,魏绍嘉也是略有耳闻,眼看着大公主及笄快五年了,婚配一事迟迟不下定论。

原本魏昱川定的是朝中户部尚书的嫡长子——宋祈年,此人在朝中任首辅一职,前途无量,品相端正,可魏绍宁突然变卦,硬是以死相逼求皇上收回圣旨,就连左相也是在朝廷上咄咄逼人,此事闹得满朝皆知,宋家亦是两朝元老,身后是齐国公府,此等受辱之事,纵使魏昱川拉下脸去谈和,也是落了个“陛下仁义,但儿女婚事此是儿戏说罢就罢?”的结局收场。

“哦,哀家忘了,你才刚进宫,知道的不多。”姜且懒懒地换了另一条腿搭着,“吃啊,这里的葡萄都是西凉进贡的,,又大又甜。”

魏绍嘉保持着拿葡萄的姿势一动不动,进宫前她便让海卫将东厂所触及到的所有人身份都写下来,方便日后握住把柄,不曾想原是自己井底之蛙,以为有了东厂的关系网便能掌握全部,却连一个太医的身份都没察觉蹊跷。

还有太后口中的“内阁”究竟是何等洪水猛兽,能让嫡公主也如此忌惮?

姜且说多了,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了一副旧损的棋盘:“陪哀家下会儿棋吧。”

不等魏绍嘉同意,姜且便摆好了棋阵,她这人向来如此,不想讲了便不讲,旁人再想知道也与她无关。

魏绍嘉也沉得住气,不急于去询问,眼眸向下粗略地扫了一眼,便拾起那枚黑子放了下去。

姜且见罢,勾起明朗的笑容,将白子执于指尖,落在了逼近黑子的后方。

“安定侯当年与齐国公是先帝眼前的两大红人,先帝年少即位,在位五十二年,侯府没的时候,还没有皇帝,轻衣的母亲也才怀上她,也难怪他会认不出轻衣。”

白子被黑子包围,无一出路。

是个死局。

魏绍嘉撵着黑子不知从何下起。

姜且抬起食指,轻轻一弹,边将其中一枚白子落定棋盘中央:“可是这两家势力逐渐盖过了皇权,先帝虽仁义,眼里却容不得沙,恰逢当年一场瘟疫,朝廷派了安定侯与世子前往江州赈灾,一同去的还有当时只是个司正的江淮逸。”

江淮逸,便是如今风头正红的左都御史,贤妃的亲哥哥。

魏绍嘉听到这名字眼睛一亮,此人是她为安定侯府翻案最关键的一步,若是从他口中套出当年事情缘由,那便能还安定侯府一个清白。

几场对弈下来,魏绍嘉的黑子被姜且的白子围得水泄不通。

胜负已分,再下下去便是徒劳了。

“祖母棋术精湛,静渊愚笨了。”魏绍嘉淡淡笑道。

“是你太心急了。”姜且打乱了棋阵,将棋阵重新摆回黑白子第一次出现死局的时候,“哀家在包围这枚黑子时已露出马脚,是你慌了,想陈胜追击,才没发觉下一步其实你能突出重围,另寻出路。”

“就如同江家当年即使扳倒了安定侯府,却留下了记载的案宗,案宗在手,终有一天会被翻案。”

“那卷案宗,祖母可知晓在内阁何处?”魏绍嘉抬手下了一颗黑子,登时整个棋盘的走向扭转乾坤。

“先帝疑心重,将那案宗一分为二,一半放入内阁内的某一处密室中,另一半嘛......”本该落子的手顿了顿,拧眉观色了几分,这场棋局似乎在她的提醒下,让她败了下风,“或许在皇陵,又或许在御书房,先帝驾崩前早就避开了所有人,他唯一的亲信在皇帝登基后,便发配去了边疆。”

“祖母承让了。”魏绍嘉话落,还未等姜且反应过来,黑子落定,将白子围住抱死,并一口吞下,一路猛攻拿下了这盘残局的胜利。

一点就通,收敛气焰只待最后一刻尽收囊中,真不愧是裴涟选中的人,也不愧为安定侯的孙女。

姜且对这盘棋局的结果很满意,更是对自己所选定的人颇为赞赏,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是哀家老了,下不过你们这群年轻人了。”

“那......”她借此乘胜追击,想要套取些有利信息。

哪知姜且下完棋根本不想再聊下去了,摆着手赶人:“若草,送公主回去吧,德妃该等急了。”

罢了,她也不是什么无赖之人,既然太后已确定与自己同坐一条船,那来日定能从她口中撬出些消息来。

她起身行了礼,便随着若草一同离开,身后那慵懒的声音又再度传来:“皇帝虽看着身强体壮,但随了先帝患有心疾,作为他的子女,你莫要与他怄气。”

皇帝身子好不好全然太医院说了算,如今姜且的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魏绍嘉,她侧过头,挡风的红纱正巧落在高挺的鼻尖上,如同一抹血痕落于脸上:“儿臣定会尽孝道,替父皇排忧解难。”

只听见姜且又咳嗽了几声,长叹道:“马上就是春猎了,马上也到中秋家宴了,过完中秋便是哀家的寿辰,若是能在那个时候见上惠宁一面,该多好啊......”

话到这里,魏绍嘉也明白了此番太后来寻她又是聊话又是下棋的目的何在了,如今惠宁长公主是得了皇上口谕,无诏不得回京,眼瞅着太后寿辰是宫中的大喜事,皇帝主张仁义孝道,自然是要大肆铺张,宴请百官。

唯有这个时候,向皇帝提出召长公主回宫才合理,而提出这个的人不能是朝中之臣,也不能是太后。

那么这个最好的人选该是谁?

她立马明白了姜且的用意,这是想让她在春猎上拔得头筹,借此提出让惠宁长公主回京的请求,既满足了她想要在皇帝面前露风头也满足了太后。

第9章 装疯的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