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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疯子

元明十五年,冬。

大周朝下了一场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大雪,山上的路被厚雪覆盖,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雪林中,一黑袍女子手持生了锈的镰刀漫步于中,只听见环绕山谷之中的狼叫声此起彼伏。

“嗷呜——!”

只见一头健硕的成年灰狼在扑向黑袍后背的同时,女子的动作迅速,手起刀落,刺入胸膛之内,鲜血四溅。

温润的血液有几滴溅到了女子艳丽的脸上,一双摄人心魄的琥珀瞳孔泠泠打量着脚下的战利品,随后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主子。”寻芽闻声寻来,瞧见魏绍嘉已经解决了那头每夜来骚扰她们羊圈的灰狼。

“我们的晚饭。”魏绍嘉眼底透着疲倦,忽地感到心底一阵抽紧,她猛地扔下镰刀,靠在身后的树桩上开始不断喘着粗气。

刚刚那头狼怕是拼尽了全力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她的身侧就是悬崖,若那一刀偏一点,恐怕现在她人早已成了肉片。

寻芽见状,忙掏出兜里的药丸就着她们带来的一壶清水喂魏绍嘉服下。

“主子明知自己患有心疾,还瞒着奴上山宰狼。”寻芽又心疼又气愤,她与魏绍嘉从小在这野兽纵横的左凌峰相依为伴,知道魏绍嘉有心疾,重活累活都是自己抢着做,可对方唯独不让自己上山。

每回魏绍嘉下山时,身上总会带点新伤,有好几次因为身负重伤差点死在雪山中,寻芽吓哭了,这才哄得她后面一个月都没上山捕猎,如今又趁着自己不注意独自上山除狼,看来下一次怕是要谋反了。

“今晚有位贵客。”眼见寻芽的泪珠就要掉下来了,魏绍嘉忍着痛抬手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淡笑着将袍子拢紧了一些,免得冷风吹进来。

“主子,我背你下去吧。”

“雪山不好走。”

她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搭在寻芽的小臂上捏了捏,两人互相扶着,用麻绳托着那只百斤的灰狼下山。

她们的住所位于左凌峰最里侧的小院子,是由先皇后亲手翻新,先帝驾崩时早已取消了妃子陪葬制度,有些太妃自请出宫修行便会住在此处,只可惜前朝宫妃死的死,逃的逃,只留下一位也是半疯半醒的住在这儿。

魏绍嘉自打记事起就住在这儿十余年,每次看着玉太妃疯癫的样子,只觉得可惜,自古帝王无心,先帝如此,她那位父皇亦是如此。

“玉娘娘!我们带了狼肉回来,你吃吗?”魏绍嘉朝一间小屋子里喊道。

过了一会儿,一身着灰色大袄,嘴里念叨着不知是哪里的歌谣的女人走了出来,淡然地扫了一眼她们身后的尸体,忙双手合十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得嘞,看来玉太妃今日是素斋月。

也好,这样一来她们这个冬天就不用再去一趟雪山捕猎找肉吃了。

狼肉比普通的肉处理起来要繁琐许多,寻芽选择一半用烤,剩下一半就用来炖汤,再将汤放置雪地里冻上,又能吃上十天半个月,这样主子也不用再上山打猎了。

做饭之时,魏绍嘉口中的贵客也迎着这漫天大雪如期而至。

裴涟脱下沾满雪的鹅毛大氅,露出那张阴柔堪比女人的容貌,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不少痕迹,眼角密密麻麻的细纹足以显现他的年岁之长。

“亚父。”魏绍嘉恭敬地冲他叫了一声,倒上一杯热茶将它推到裴涟面前,“左凌峰没什么好茶叶,这些还是您上次送来的,您别介意。”

“委屈你了。”裴涟低头百感交集地看着那几片漂浮在面上还带着油星子的茶叶,眼中划过一丝歉意,“是我辜负了轻衣的遗愿,没有照顾好你,害得你在这儿受苦。”

轻衣是魏绍嘉生母的闺名,两人曾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后因先帝无能,导致母亲一族家破人亡,无一男儿幸存,女子皆贬为奴籍。

魏绍嘉不动声色地又为他面前空了的茶杯添上茶水:“您已经很照顾我了,教我本领,吃穿用度样样不落,母亲在天上也会感激您的。”

她从记事起,身边除了寻芽便是三天两头上山的裴涟,那时候他还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大理寺少卿,从前年太子之位落定,裴家支持太子后,裴涟官位连升多阶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裴涟无声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朝中可是有烦心事困扰着亚父?”魏绍嘉不用猜就知道,定是朝中太子党与安阳王党在滁州赈灾的事苦恼,“是滁州之事?”

裴涟抿了口苦涩的茶水,头疼道:“正是,陛下原本是派太子出使滁州,也好一展威风,让百姓们瞧瞧未来的帝王之相,结果齐国公却支持安阳王出使滁州,只为了那滁州是德妃的故乡为由,荒唐!太荒唐了!”

魏绍嘉猜想能让裴涟如此气恼,大抵是老头犹豫了这事究竟派谁,而他把这项抉择的重担扔给了身为太子太傅的裴涟。

“若是静渊你,你该怎么选?”裴涟话锋一转,将这难题抛给了魏绍嘉,他察觉魏绍嘉这孩子从开蒙以来,天生具有对政事的敏锐,像极了当今圣上的处事性格。

魏绍嘉怔愣,似乎没料到裴涟会毫无顾忌的将朝堂之事告诉她,随即回道:“依我看,出使滁州得让安阳王去。”

“为何?”他心中实则更倾向于太子首选。

“安阳王手握兵权全失去了继位的可能,太子虽稳居高位,但他心不在此处,若是去了滁州,脱离了皇后的看管,他还会轻易回京城吗?”魏绍嘉的一番话点醒了裴涟。

如今的太子出自中宫,却只懂得吟诗作画,对于权势如同对待野草事不关己,而朝中对他最有威胁的二皇子早早封了边境亲王,也算是被圣上正式踢出了夺嫡的队列,德妃与皇后的母家势力旗鼓相当,为了不得罪任何一边,这趟滁州只能让安阳王去,也只能是他。

只不过有一点极为重要,魏绍嘉补充道:“此时最终定夺不能由亚父来做决定,而是由您将结果告知于庆国公,由此接着他的口来退让。”

这般做的目的也是避免裴涟作为太子太傅,被歹人传出有意与安阳王靠拢的嫌隙。

裴涟赞同地点点头,夸赞道:“这些年你的功课学的极好。”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拿出一直藏在胸前的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头踏着祥云的长角鹿,魏绍嘉认得,那是生在极寒之地的北渊特有的白毛鹿,她的闺名也是由此而来。

“差点忘了。”裴涟将令牌交付于魏绍嘉手中,郑重道:“今日我来,就是想告诉你,陛下让我将这块令牌交予你,届时你将以永兴公主的身份,作为德妃的五公主在春节宫宴时回宫。”

她没有听错吧?

魏绍嘉心里有些激动,差点失态将到手的令牌摔在地上,还好寻芽及时出现,扶住了她的手。

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她背负着“贱种”“孤女”身份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此时月光正透过纱窗照射进里屋,一束银白照在魏绍嘉纤瘦的后背,凄凉又孤寂。

在听到裴涟肯定的承诺,将在除夕夜迎她回宫时,她强忍泪水,起身朝裴涟跪拜:“多谢亚父助我回宫,静渊此生定不忘亚父的恩情。”

裴涟赶忙将她扶起,纠正道:“如今你是永兴公主,可不能在宫中称呼我为亚父了,进了宫,要将德妃视作你的母亲,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魏绍嘉摇头,仰头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笑得灿烂又带着些悲凉:“您永远是我的亚父,您养育了我,否则十年前我就已经死在左凌峰了,此番进宫我定不惜一切代价为安定侯府翻案,为母亲讨回公道。”

“好孩子,好孩子。”提及廖轻衣,裴涟眼眶微红,这是他年少时情动的美好,若是当年的事没有发生,或许他们会远离紫禁城做一对闲民夫妻,魏绍嘉也会是他们不谙世事,快乐生活的女儿。

他从前也不为利益,如今眼前的魏绍嘉是轻衣极力护住的璞玉,而他却为了保护这块玉,亲手将这枚未经细琢的璞玉送进万劫不复的火场焚烧。

只是为了让那几百条无家可归的生灵得到安息。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错是对,但魏绍嘉想做,他便将自己搭进去,也要护她周全。

告别裴涟后,大雪又连续下了两天,厚雪盖住了上山的石阶,左凌峰下的道观又迎来了新的贵客。

……

“永兴公主接旨。”为首的司礼监大总管举着圣旨,顶着鹅毛大雪在雪中,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五公主自小年幼,为大周祈福远居左凌峰数年,现已及笄,赐封号永兴,赏黄金百两,万亩良田,封地永兴县,钦此!”

“儿臣接旨,谢父皇。”魏绍嘉冻得唇色乌青,身形却不卑不亢地直挺着跪在雪地中,双手接过那滚烫如火的圣旨。

“咱家在这儿就恭喜公主了。”海卫阴柔的脸上扯着假笑,微微歪腰掀开马车的帘子,“请吧。”

魏绍嘉看着眼前的熟人与自己演这种主子仆人不卑不亢的戏码,不禁冷笑一声,搭着那金丝祥云的袖套,挑衅地朝他笑道:“多谢海督公了。”

“哪里的话,能接公主回宫是奴才的福气。”海卫凑到魏绍嘉耳边叮嘱,“若不是裴大人交代咱家一定来这破道观接你,怕你死在半路,不然无论如何,咱家这金贵的身子是断然不可能来这儿的。”

金贵的身子是吗?魏绍嘉瞧着他浑身上下的打扮心生一计,一脚使尽全力狠狠踩住海卫的鞋尖,似是不解气,又碾了两下,趁着海卫憋红了脸,她一溜烟就上了马车,只留下他一人在外头生闷气。

“疯子。”海卫不敢对魏绍嘉动真格,只能冲马车内啐了一口唾沫,愤愤不平地催着车夫赶紧赶路。

……

赶上春节回宫,皇宫里四处弥漫着过年的喜庆,周围的烟花声延绵不绝,听着那吵闹声,魏绍嘉眉头紧皱,心脏口也不断传来警告。

“主子,可是又痛了?”外头坐着的寻芽掀开帘子的一角,将药瓶递进去,“这是最后一瓶了。”

“没有了?”魏绍嘉赶紧倒出两颗黑黢黢的药丸塞进嘴里,没有水只能空口嚼着,丝丝苦味漫延口腔之中,像极了她前半段的人生。

“嗯。”寻芽苦涩地应了一声。

魏绍嘉的心疾是打娘胎里就有的,裴涟为了她常常奔波西凉与大周之间,为她寻来了神药,只是这药又贵又难以提炼,她的用量随着年纪也从一颗变成了两颗,本来充足的储量在去年就开始告竭。

“罢了,能活多久是多久。”她服下了两粒,顺着胸口自嘲,“又不是真的来享福,哪有这么多奢求。”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干的事也和死差不多,只是一个死的痛苦点,一个死的果断点罢了。

这里亚父就是指义父的意思

第1章 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