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借我抄一下。”有个男声在身旁响起。
“啊？”苏芷清呆呆地坐在倒数第二排、正数第二列的位子上，昏昏沉沉地脑袋还没有彻底“开机”。
“苏—芷—清，我记住你了。”男生没得到主人同意，自说自话地从桌上拿走生物试卷，读出上面的名字。
“等下……”苏芷清转向男生，不明所以地问：“抄作业？抄什么作业？哪来的作业？”
——我不是在餐馆吗？
这时，她才看清站在旁边的男生正是刚才和自己对话的、瘦版的、十六岁的林崖时，她“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得对方哆嗦了一下。
此刻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和林崖，墙上的时钟指向六点十分——距离早自习还有五十分钟。
“你——”，苏芷清睁大双眼，瞪着男生：“是你啊。”
“你……没事吧？”林崖感到莫名其妙。
“哦……没事了。”苏芷清很快就冷静下来了，她确定自己穿越了。
她环顾四周——这里是2007年高一下学期的分班后的教室。
她回忆起刚才的事情——
***
今天是周日，是苏芷清难得不加班的日子。
中规中矩读完高中的她，最后还是考上了本省垫底本二院校的冷门专业，毕业后勉强找到份每月以“二”字开头四位数工资的工作。
工资低，加班多，而且自己还不喜欢。
好在，住在父母家中，不必承担房租和水电费，这份钱勉强可以支撑自己的个人开销。
比如现在，她正坐在电脑前，打开淘宝，准备买wacom的手绘板，供自己在电脑上直接绘画使用。
画画，是她为学习而“丢弃”已久的爱好。当她步入大学后，才断断续续地将它重新捡起。
当她点击“确认支付”时，一通电话拨了进来，手机屏幕显示“林崖”。
“喂”，苏芷清冷静地接起电话，不明白在自己大三告白后，连拒绝的话都没给的、直接玩消失了的人怎么会主动联系她。
而在这些年里，她也逐渐将他淡忘，直至现在，内心也丝毫没有波澜。
“你有空吗？”熟悉的、有些低沉的嗓音响起。
“干嘛？”苏芷清扫着网页上的美图回复。
“请你吃饭。”
“有事说事。”苏芷清存了三张图。
“你来下xxx餐馆，这件事当面说比较好。”
“……好吧，那你等我。我家过去得坐公交，估计半小时吧。”苏芷清感觉林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打听，搜了下路线后便答应了。
***
苏芷清来到地方，没有看见记忆中的男生，目光在空间内扫了两遍之后，才确认面前这个宽大的、还有点自己熟悉轮廓的背影是她二十二年人生中唯一喜欢过得男生——林崖。
苏芷清干咳了一声，坐在对面，林崖抬起头，笑了笑。
似乎这是个定律，大部分毕业了的男生，无论在学生时代多瘦，踏上社会后，身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发福。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的暑假，在苏芷清心存想和他再见一面的侥幸，去参加得同学聚会上，她看到班级里大部分男生都变胖了，他们几乎都没能躲过这个“魔咒”，而他没有出现。
原来 ，他也胖了——这个在高中三年及大专三年中一直保持着修长身材的男生竟然也胖了。
学生时代的他，常常奔跑于篮球场，身材颀长、肤色黝黑，虽说没有腹肌，但也没有赘肉。
没想到的是，现在他的肚子隆起的程度已经变得显而易见，初秋的薄型卫衣在他肚子上堆起的褶皱绝不是布料本身应该形成的模样。
苏芷清感慨岁月残忍，在脑海里蹦出一句“岁月真是猪饲料啊。”
“说吧，什么事。”苏芷清开门见山问，桌上已上了家常菜。
“能不能借我点钱。”曾经帅气的男生此时脸上尽显疲态。
“啊？”苏芷清不解：“你……爸妈不是做生意的吗？”
林崖是富二代，现在居然问她借钱，她不理解。
“我……自己一个人住”，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和他们……决裂了。”
苏芷清没有因为大三告白失败而对他怀有哪怕一丝的恨意，反而对落魄的他感到难过。于是，脱口而出：“要借多少？”
“两万。”
“……没有”，苏芷清如实说：“我工资低，没什么存款，最多只有五千。”
“也行。”
看着他愁容满面的样子，苏芷清开始觉得如果他在高中时认真学习、考上好一点的学校，是否不会有现在的处境？
“那我得去银行取，你等我下。”说着，苏芷清起身出去。
回来时，餐厅里正在放送今年很火的《小苹果》——2014年的神曲之一。
“谢啦，一个月后，我会还你的。”林崖把纸币塞进口袋。
“你……为什么会找我？”苏芷清问他。
“因为……你知道的，我能找的人，也只有你和何骁。除了何骁，也只有你，高中毕业后还一直找我……”
苏芷清扯了扯嘴角：“我那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
她还是没忍住问：“那你…消失那么久…缺钱了……才想起我？”
“……抱歉。”林崖苦涩一笑。
苏芷清见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同时也不知道要聊什么，聊他的近况吗？眼前的“一览无余”让这个话题变得没有必要，聊自己的生活吗？早八晚五的生活枯燥乏味，对方肯定不愿意听。
这时，林崖尝了口肉沫豆腐，皱了皱眉。
苏芷清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问：“怎么了？有虫子？”
他摇摇头：“有点腥，估计没焯水。”
苏芷清感到疑惑：“有吗？我没觉得。这你都吃的出来？”
林崖笑了笑没有回。
接着，俩人沉默地吃完了饭，林崖结完账，与苏芷清道别。
苏芷清看着他疲惫的身影走出餐馆，内心想帮助他的渴望促使她站了起来，叫住他：“你要是有什么困难，除了钱，我能帮的，也会帮你的。好歹……同学相识一场。”
林崖顿了顿，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说了句：“谢谢。”
苏芷清想如果时光重来，自己可以在高中时勇敢接近他、与他大方交谈，成为朋友，或许就能更早地帮他一把了吧？
或许他就可以考上大学、选上不错的专业、毕业后找到年薪可观的工作，也不至于现在到处借钱吧？
正此时，苏芷清眼前忽然白光一片，她立刻闭上双眼。
***
睁开眼，已回到高一。
此时，问她要作业抄的人，正是还没发福的十六岁的林崖，他的头发一如记忆中那样凌乱，大概是自信于自己的颜值，所以总是任由它们乱飞。
“难道我那个看似是愿望的心声，被上苍听见了？”苏芷清心里嘀咕。
“你……真没事吧？”林崖小心翼翼地问。
苏芷清站起身，一把抢过林崖手里自己的生物试卷，一脸严肃地说：“别抄了！”
这时，眼角余光扫到桌面右下角自己的手写日历，掐指一算穿过来的这个时间点，正好是他刚转过来的第三天。
林崖是分班后一周来到这所学校的，在这之前，苏芷清为了学业一直都是第一个到教室的。
当广播台设置得《听妈妈的话》起床铃声刚一响起，她便就会鲤鱼打挺地起床，迅速洗漱完毕后，从食堂买好肉包或是茶叶蛋打包带走，第一个到教室进行晨读——虽然最后考上的大学依然很糟糕，但不能否定她为此做出得努力。
而自从林崖转来之后，第一个到教室的人变成了他。
高中三年的他总是第一个到教室，但并非来自习，而是趴着睡觉。
十六岁的少年，是一位不爱学习的学生。
彼时的他，抄作业量大于做作业量。
他会在夜自修或是早上临交作业之前，游走在各个位子之间，看到桌上有做完的习题就会拿走，也不管作业主人的成绩好坏。
苏芷清的作业也没少被他拿去抄。
现在，作为拥有着懊悔自己没有好好把握青春年华的成年人灵魂的苏芷清，看到他对学习的懈怠，以及想到他步入社会后的样子，她带着训斥的语气道：“你不能自己做吗？！你总这样抄别人的，就不担心高考？”
“我希望你可以端正学习态度，不要总是抄作业，还有上课别老睡觉。上高中，不就是为了考大学吗？虽说去大专也能学到技能，踏入社会可以寻到不错的工作，但大部分工作还是看学历的，能上本科，为什么不上？你有那个能力。”
她心中油然而生出“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不知不觉蹦出了很多话。
明明是个脑子聪明的家伙，却宁可花大把时间睡觉、玩手机、听音乐，也不愿学习。如果他可以哪怕从前者中抽出一半的时间用在做题、上课听讲上，说不定能进一所更好的高校，而不是在那所排名末尾的大专里面浑浑噩噩——英语三级没考过、专业证书没拿到、专转本失败……
四月的晨曦落进教室，站在她面前的少年眼里有光闪烁。
他唇角露着真真切切的笑意：“高考？不是还早吗？”
“时间过得很快的，别老浑浑噩噩的。生物我可是考A 的人，来，哪道题不会，我教你。”苏芷清伸出手问他要卷子。
虽然苏芷清二十二岁了，已经高中毕业好几年了，但她向来对生物感兴趣，从高一下学期选择生物这门科目起，每次考试几乎都是满分的成绩，到了高考，更是拿到了A ，所以她对此科目很有信心，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要辅导林崖的话。
林崖把身后桌面上的本子往里面推了些，而后坐下了，看着她问道：“你……和我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