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潮笙看着眼前憔悴的卷发青年，不知道该说啥。
杨清风和另外一个同事交了班之后，就直奔顾大海发廊。
“你昨晚通宵值夜班，不回家睡觉，来我这干嘛？”顾潮笙踢了踢青年的小腿，问道。
“我家被那群死亲戚占领了，我回不去。”杨清风瞪着个熊猫眼，看天花板上吱呀叫唤着旋转的电风扇。
“你还有亲戚？那我昨天给你亲戚打电话怎么一个都打不通？”
“你说呢？那帮畜牲都是只吃不吐的货色！”杨清风说着，猛地坐起身来。
“理解。不过，为什么他们可以堂而皇之霸占你家？”
杨清风肩膀一垮，脑袋一歪，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把我生下来那男的，偷……欠了他们好多钱，没来得及还上，人就进去了。”
顾潮笙沉默了片刻，默默地转移了话题。
“那你吃饭没有，要不要睡觉？”
杨清风倒是没消沉几秒，又笑出两颗小虎牙来。
“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烂到家了。”
“……”
“那啥，你给我理个发吧，头发长了，该剪了。”
“你确定？”顾潮笙乐了。又来一个不怕死的，挑战他的技术下限。
“咋？话说，你这发廊为啥生意那么差啊？你技术真有那么烂吗？”
顾潮笙瞥他一眼，默默地把某个人搬出来作经典案例。
“陆霄，那个红毛寸头，还记得吗？他头发我剪的。”
卷发青年大惊失色：“卧槽，那狗啃头你剪的啊！我还寻思哪家呢，这么惨绝人寰。”
“所以，你想剪个什么样儿的？”
杨清风往后一倒，装作困得不行的样子。
“哎呀，好困呐。突然觉得我头发也不是那么长了，再养养吧哈哈哈……”
“……”
杨清风在他店子里睡到下午两点，爬起来蹭了一碗免费的康师傅袋装泡面才走。
走之前，还顺走了顾潮笙一包低盐火腿肠。那是他之前特意买来喂流浪猫的，现在全喂人了。
顾潮笙看了眼时间，转身要关门离开。
走到门口，临了却又倒回来收拾了几件衣服，晃晃悠悠地朝着江丰年家走去。
江丰年家的客房在二楼最靠里的位置，但是采光很好。
房间里干净整洁，床单被套都还带着洗衣液的清香。一看这间房就是不久前特意打扫过的。
顾潮笙给火腿肠喂了食儿以后，就抱着它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刷剧。
他平时会喜欢看一些悬疑惊悚剧，不爱看那种亲亲我我谈情说爱的偶像剧，费事儿又无聊。
他最近找到了一部好看的犯罪悬疑剧，双男主类型的，名字叫做《猎罪画鉴》，超级好看。
小猫趴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翻着个白肚皮打呼噜。
顾潮笙把睡着的小猫搂紧一些。
电视机正巧播放到血腥的场面，一个花季少男被分尸荒野。
氛围恐怖又诡异。
顾潮笙属于人菜瘾大的，越怕越爱看。
为了保证观影质量和氛围，他还刻意只打开了客厅里昏暗的氛围灯。
电视里的音效愈发吓人起来。
他打了个哆嗦，蜷缩在一团，正准备放弃挑战自己的时候，突兀又响亮的电话铃声在客厅里响起。
顾潮笙猛地一激灵，把怀里抱着的猫都给吓醒了。
他把发出声音的手机掏出来一看，来电人是江丰年。
“喂？”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电话那头的人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你怎么了？”
“没事儿，这么晚了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江丰年：“现在是晚上九点，不算晚。”
“啊？那确实，我还以为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呢。”顾潮笙尴尬地笑笑。
“嗯。你现在在我家？”
“对啊，在你家客厅刷剧，哈哈哈那个剧有点意思！”
江丰年轻声笑了一下。
“该不会是恐怖片吧？”
“咳咳，也不算。”顾潮笙摸了摸鼻子，环顾四周。
男神怎么什么都知道？他都怀疑这里装了摄像头。
“一个人看那你不怕吗？”江丰年好奇地问。
“有一点吧，但是没关系，有猫咪陪着我，就没有那么怕了。”
“嗯。我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起忘了跟你说，我阳台的花记得帮我浇个水。”
顾潮笙站起身，打开了阳台上的白炽灯。
宽阔的阳台上摆了几盆绿植，有一盆瞧着像是茉莉花，别的还有一些多肉和兰花。
“好，我会记得的。”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三天后就回来了，死不了。”
顾潮笙蹲下身，轻轻摸了一下茉莉花的叶子，笑着说：“那不行，我会记得的。”
江丰年：“那，晚安？”
“嗯，晚安！”
顾潮笙挂了电话就对着可爱的绿植们一顿拍，然后上某度娘百度了一下。
最靠里的那一盆绿植，开着一朵黄色的花，重重的花瓣中间是红色的花蕊。
这种花的名字叫做“太阳花”，喜阳，清新养眼。
太阳花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顾潮笙收起手机，看着那朵在白色的灯光下依旧好看娇艳的黄色小花发愣。
沉默的爱啊......
他想，也许自己也应该回家养这样一盆小花花。
客房的大床很是柔软，睡习惯了硬木板床的顾潮笙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但是睡醒之后就没那么好受了。
浑身不得劲，腰酸背痛的，像是昨晚去做了贼一样。
火腿肠趴在他枕头边，睡得比他还好，还打了一晚上细小的呼噜。
顾潮笙清醒清新自己的脑子，去洗漱。
江丰年家的洗漱用品都是他看不懂的鸟语，勉勉强强能猜出来牙膏和洗面奶。
他看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若有所思。
男神生活得好精致啊。
[海上明月共潮生]：我男神真是一个精致的猪猪男孩。小猫开心.jpg
[稻花香里说丰年]：？？？
[海上明月共潮生]：嘿嘿，我要去买一盆小太阳花养养。
[稻花香里说丰年]：我怎么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养什么死什么，你又准备虐待生命了？小猫滴汗.jpg
曾经有过一段时间，顾潮笙迷恋上了养花种草。但是吧，有些人的气场就不适合养植物，养什么死什么。
他偏生还就是不信邪，专门找一些据说随便养养就能活的花花草草，在第三次把可爱又坚强的多肉养死之后，他就金盆洗手了。
甚至连号称沙漠生存大家的仙人掌都被他养死了好多回。
[海上明月共潮生]：虽然我以前的绰号确实是“毁草灭花顾”，但我相信这一回我肯定不会把花花养死的。
[稻花香里说丰年]：但愿，我为即将落入你魔爪的小花哀悼。
顾潮笙把火腿肠塞进太空包里，就出了门。
大老远的，他就瞧见自家门口的绿坛上坐着几个大娘。
他怀疑方圆几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有一个能从几个大娘的嘴里逃生。于是，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顾潮笙就直接换了一条路，绕到了自家后面那条街，错过了自家门口。
这里是他把火腿肠捡回家的地方，猫猫们的聚会场所。
大清早的，猫猫们就聚集在一起，似乎正在展开一场事关周边猫猫社会建设的猫大会议。
领头的是一只看起来非常具有猫猫话语权的狸花猫。
顾潮笙之前并没有见过这只狸花猫，他怀疑这只猫老大是最近这两天刚来的。
毕竟，在此之前一直是一只流浪缅因站大头，现在那只缅因猫不见了。
他背着自家火腿肠路过的时候，那些猫猫非常有组织的给他开道，简直就像成精了一样。
快要穿过猫群的时候，那只领头的狸花猫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开始冲着顾潮笙一顿叫唤。
声音很大，但是居然是一只夹子猫。
叫声很好听，软乎乎的，像是在求偶。
顾潮笙没忍住，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蹲下身来想要摸一把狸花猫的脑袋，却被猫咪轻巧的躲了过去。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
狸花猫不停地蹭着他的后背，似乎是发现了他家火腿肠。
顾潮笙以为狸花猫是想要和自家小猫咪玩，于是他开口道：“丧彪啊，我家小朋友受伤还没好呢。可不能出来跟你玩哦。”
太空包里的火腿肠回应似的喵了一声。
狸花猫像是听懂了一样，后退了两步，周围围观的猫咪见状齐齐叫起来。
顾潮笙有一种猫属下为自家老大鸣不平的错觉。
稀奇。
他从包里翻出来一包猫粮，撕开放在路边的花坛上，就离开了。
他家附近有一条街，是专门的花鸟市场。
最里面的哪一家鲜花店的主人，是顾潮笙的大学同学。毕业以后转行研究花鸟去了，虽然遭到了家里人一致的反对，但最终还是开了这家小小的花店。
也就是他，之前卖了很多绿植给顾潮笙。因为总是在同一个人那里买花，还总是养不活，顾潮笙还一度怀疑是这家伙卖给他的绿植有问题。给这同学气得，最后都不愿意卖花给他了。
最后经过实践的检验，就是顾潮笙本人的问题。
“你怎么又来了？”张洋看着许久不见的老同学，觉得有些胃疼。
“找你买花。”顾潮笙把背包脱下来，把闷了一路的小猫放出来透透气。
“哟，养猫了？不过你连花都养不活，能行吗？”张洋对此抱有极大的怀疑。
顾潮笙抱着猫挑花，漫不经心道：“能行。你这有太阳花吗？”
“没有。”
“不信。”他直起身，固执又认真地盯着张洋看。
两人对峙了几秒，张洋还是败下阵来。
十分钟后，顾潮笙抱着一盆太阳花走出了花鸟市场。
其实，如果张洋坚持不同意卖给他的话，他也就直接换一家店子买了。但是奈何，张洋段数不够高。
至于为什么顾潮笙那么执着的想要找这位老同学买花，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张洋是真心的热爱种花，经他手的绿植，别的不说，质量和生命力是绝对有保障的。
他抱着太阳花回了自家发廊，把太阳花摆在了彩光最好，最显眼的地方。
每一个路过顾家发廊的人都能第一眼看见这盆生机勃勃的绿植。
顾潮笙仔细地把花盆摆正，欣赏了一会，点点头，颇为满意。
“哇，你怎么有心思开始琢磨种花养猫了？”杨清风趴在理发椅上，颇有闲心地看着顾潮笙忙活。
“想养就养了呗。”生活，总该要有点盼头。
“害，就我现在这样，活得稀碎，自己养自己都费劲。”
顾潮笙看他一眼，提起浇花的水壶，正准备给开得漂亮的太阳花浇个水，手机微信聊天框就弹了出来。
[洋了个洋]：你给老子把手里的罪恶花洒放下！！！
顾潮笙一愣，抬眼看向窗外。
艳阳高照，草间虫鸣。
没人啊......又一个在他身边安插摄像头的。
[海上明月共潮笙]：你怎么知道我正准备给太阳花浇水？你窥视我？
[洋了个洋]：我用屁股想也知道，你把花抱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的宝贝花按水里溺死！
顾潮笙放下手里的喷壶，给太阳花拍了张照片，发给张洋。
虽然拍摄角度极其刁钻，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花朵长势喜人。
[洋了个洋]：虽然才过去一个小时，但我总觉得仅仅是待在你身边呼吸了一个小时的空气，这朵花就已经失去了很多生命力。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新鲜了！！
顾潮笙的嘴角抽搐两下，又看了几眼明媚的太阳花，有些哭笑不得。
[海上明月共潮生]：这不是一模一样吗？你眼睛有问题了。
[洋了个洋]：你眼睛才有问题呢，我这是超出常人的第六感！
紧接着，一个文件发了过来。
文件夹被命名为“养花三十六计”，三十六个g大小。
绝了。
[海上明月共潮生]：?
顾潮笙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机一扔，从背包里翻出来一本书。
《养宠一百零八式》。
顾潮笙生把沙发上自顾舔毛的猫一把抱起来，就开始沉浸式看书，完全无视了杨清风的存在。
“不是，你好歹看我一眼啊！”
他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我看你干什么，你又没比我多张嘴。”
“诶，我给你介绍了一个顾客，照顾一下你的生意。”杨清风冲沙发上的青年挤眉弄眼。
顾潮笙从养宠大全中抬起头来，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开口道：“那个人是你的仇家吗？你好像很狠他。”
毕竟他别的不行，但是对于自己的剪发技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杨清风喝一口凉水，假装咳嗽两声。
“咳咳，也不能算是仇家吧，就是一个很讨人嫌的家伙。”
“谁啊？什么时候来找我理发？”
杨清风看了一眼手机。
“哟，十二点了啊。那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吧。”
顾潮笙闻言，合上了书，站起身就开始忙碌。
杨清风看着他又是开空调又是扫地的，一脸震惊。
“不是，你这是干什么？”
“你懂什么，我是个商人，要把握住所有潜在的顾客。”
卷发青年想起了红毛寸头那狗啃一样的脑袋，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好，你多认真一点，我相信你！”
二十分钟后，杨清风就慌慌张张地溜走了，像是即将见到什么很吓人的东西一样。
顾潮笙想了想，把刚买回来没多久的太阳花又收了起来。
自己挨打是小事，刚买的花不能碎咯。
现在就让他来好好会一会这位“讨人嫌的家伙”
终于，顾大海发廊又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来人穿得花枝招展，走路大摇大摆，像丧彪。
男人戴着黑色的墨镜，穿着花衬衫，尖皮鞋，像是哪家有钱又嚣张的暴发户。
顾潮笙的目光在男人梳得油光发亮的背背头上停留了两秒，笑着迎了上去。
“您好，剪头吗？”
背背头男人很是嚣张，扬起下巴，用鼻孔瞪着眼前的青年。
“不然呢？来吃饭的吗？”
顾潮笙额角青筋鼓动。
尴尬地假笑了两声。
个仙人铲铲，一会就把你头发剪烂！
“您这边请，先洗个头。”说着，他转身一个小动作就把刚开没多久的空调给关了。
该背时滴，就不配吹他宝贵的空调。
“嗯。”背背头点点头，跟着他去了洗发间。
“听说，你这里技术很好。”
“啊哈哈，是吗？”
“你认识杨清风吗？”男人突然问道。
顾潮笙一顿，下手就重了些。
“嘶，你他妈轻点！”
“啊？抱歉。算认识吧，不过不太熟，就是普通的同事而已。”
“你给他理过发？”
“没有。”
“那你......”
顾潮笙看这背背头男人还准备刨根问底，连忙开口打断他的话。
“好了好了，可以剪了帅哥。”
他把客袍一抖，箍上男人的脖颈。
“嘶，你踏马轻点，还想不想做生意了！毛手毛脚的，你他妈便衣警察啊！”
“抱歉抱歉，是我手劲儿太大了哈哈哈。”
“咳哼，开始剪吧。”
顾潮笙捋了捋男人的头发，问：“有什么想法没有？”
男人偏头甩了甩前面垂下来的刘海，道：“来个锡纸烫吧。”
哦，渣男锡纸烫。
“不好意思，锡纸用完了。”
背背头：“......”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了半晌。
“微分碎盖。”
“不好意思，碎不了。”
男人不耐烦起来，瞪他一眼。
“这不行那不行的，你瓜娃子开个仙人板板的理发店。”
顾潮笙笑了一下，礼貌回复：“很抱歉呢，我们店里的tony最近都休假了，只有我在这看店，我技术是没有他好来着。要不您过几天再来？”
男人沉默了两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冷静下来。
“算了，那你就剪一个你比较擅长的吧。”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又是一个迷之自信的客人，他最喜欢这种顾客了。
“那我就开始了。”
男人眼睛一眯，心想：我倒要看看他口中的技术高端的tony会有多牛逼。
半个小时后，从背背头暴发户进化成中年主任的男人忍无可忍，怒发冲冠，一跃而起。
“草了，你瓜娃子各劳资剪个什么批头。”
顾潮笙后退两步。
“不好意思，我们家tony不在，是你非要让我剪的。”他握住了手边的吹风机，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男人抓一把自己的头发，捏紧拳头，脸都憋红了。
顾潮笙拨通了杨清风的电话。
下一秒，迎面飞来一个拳头。
天意啊，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这两年他一直在等着自己被顾客打的这一天，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