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畜无害的小周同学露出迷茫的表情，指了指自己：“你喊我？”
裴凛睁眼说瞎话：“没有。”
一旁的安易拽拽她的袖口，压低声音急急道：“别逗我了，凛凛，我承认了我承认了……”
“你想吃什么？”裴凛扭过脑袋问她，手指着盖着薄棉被的冰柜，“我请你吃。”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十来年前，大红钞出现的场合不多，更不用想能出现在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手上。
“我靠——一百块！宋如，你看这真是一百块——”
小卖铺外经过的少年突然大叫起来，“我这辈子只在我妈发工资的时候见过百元大钞！”
“哇靠，哪里来的天仙姐姐！”皮肤晒得通红的少年凑近裴凛，夸张地拉过身边的朋友，“宋如，你快来看呀，三桂巷子有这么漂亮的小孩吗？”
被他叫“宋如”的女孩子一副被丢完脸的表情，无奈上前一瞧。哟呵，还真是，三桂巷子确实长不出这么标致的大美人。
“早就听说林老师的外甥女要来，你就是那个从首都来的‘凛凛’？”宋如惊奇地盯着少女精致挺拔的鼻子，啧啧称奇，“人类怎么能拥有这么一张完美的脸……”
“宋如你看她的头发，简直像在发光，这是人类能长出来的头发吗？”
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拽着身边的高个子少年，走到裴凛面前开始自我介绍：“我叫宋如，人生如意的如。”
她的手臂顶顶旁边的少年，少年立刻爽朗接上：“我叫李鸣，一鸣惊人的鸣。”
接着，他们俩摆摆裴凛的胳膊，戳戳裴凛的脸颊，异口同声道：“还真是纯天然的大美女！”
好家伙，裴凛哪里经得起孩子们天花乱坠的夸奖，立刻大手一挥，壕气十足地开口：“你们想吃什么？今天小卖铺全场的消费，我买单。”
安易弱弱地拉她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凛凛，太破费了吧……”
显然，安易对裴凛的身份有一定了解，但并没有很深。
离开小卖铺的周自奕背后一阵恶寒，不自然地对旁边的人说道：“越炀，你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神好像有杀气……”
“嗯。”
“我就说嘛！”
“只对你有杀气。”
“……”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都尽数回忆了一遍，也还是没发现哪里得罪了初来乍到的“凛凛”。
“可能是上辈子的造的孽。”少年插着兜走在流动的绿茵里，语气淡淡的。
小周同学：？还是好兄弟吗
小卖铺里洋溢着幸福和惊喜，两个穿着短袖中裤的小孩手上抱满薯片可乐辣条，这可都是家长禁止他们吃的美味。
“真的没问题吗？”李鸣残存的一丝理智提问。
裴凛非常装地笑了一下，慷慨道：“当然。”
“哟，林老师家来了位小财神啊。”李叔差点没乐开花，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林老师一直挂在嘴边的“凛凛”，她常说她的外甥女有多可爱，现在看来确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小时内，裴凛收获了三个迷妹——不，里面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寸头迷弟。
这让她找回了在夜店豪掷千金众星捧月的快感。
“初次见面，我叫裴凛。”等走出小卖铺的时候，她才正式做自我介绍。
这时已经是黄昏，金色的阳光穿过头顶浓密的枝叶，形成一股股朦胧的光束，打在裴凛柔顺的长发上，她的每一根发丝都好像在空气里发着光。
“裴姐，你是我真姐！”李鸣抱着一堆零食跟在三个女生后面，“这么多好吃的，我好快乐！”
裴凛被他的耿直打动，恨不得立刻刷卡给他点上八十个男模，但转念一想，李鸣是个男的，还是算了。
大概他也不感兴趣。
而且最关键的是，2014年的夏天，哪来的夜店给她鬼混——即使有，她也会因为未成年的身份被轰出来。
算了。
“你妈妈居然不限制你的零花钱，”宋如并排走在她们的身边，字里行间都是羡慕，“真好啊。”
傍晚的微风褪去白天的热气，裹挟着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吹在身上倒是凉爽。
“我妈妈死了。”裴凛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几个咧着嘴巴的孩子突然愣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们这个年纪，死亡是一件隐晦而虚无的事情。
但他们知道，“死了”，意味着永远都见不到对方。
安易一想到自己如果见不到妈妈的场景，就忍不住害怕起来，连声音都染上几分湿意：“对不起，凛凛……”
其他两个跟屁虫也像做错事似地开始道歉。
裴凛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们：“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们的错，死亡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我们都会死。”
一路上，四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裴凛回到自家的桂花树下，三个孩子才与她挥别。
裴凛看着他们惋惜的表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明天也要死了。
可事实是，“明天”的自己不仅没有死，还被矮围墙外的几颗脑袋盯上了——
“凛凛！我们带你去看汪奶奶家的小猫！”
“好多小猫崽，可爱得很！”
“凛凛，我妈妈准备了绿豆糕——”
裴凛蹙起好看的眉，这一口一个“凛凛”，她可不觉得和他们有多熟识。
倒是林燕来劲儿了，到门口招呼三人进来。
三个脑袋就挤在门框边看里屋的少女就着咸菜喝白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穿着白色裙子的漂亮女生。
宋如家里是做美容院生意的，她知道裴凛的这副好相貌有多值钱。她走进屋里将一盒绿豆糕放在四角桌上，背后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进门。
“我妈昨晚新做的绿豆糕，她说拿了你这么多吃的，必须给你带点绿豆糕来。”宋如推推装着绿豆糕的盒子，笑嘻嘻地望着她，“凛凛，今天和我们去看看小猫呗，我们保证你会喜欢的。”
裴凛想起刚来时林燕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禁在心里抹了把虚汗，刚想开口拒绝就被林燕一口应下：“好啊，我们凛凛刚来，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你们这支小冒险队要多多带着她玩哦。”
三个被授予小冒险家身份的孩子雀跃起来。
“那必须的。”
“保证完成任务！”
宋如忽然问了一句：“林老师，凛凛也会去文华中学吗？”
“当然，下周一就去报道。凛凛和你们一样，都上初一。”林燕看裴凛吃得差不多了，收拾掉她的碗筷，推着她和一群孩子出门。
“去玩吧，中午都来我们家吃饭。”
裴凛在一片欢呼声中被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二十分钟不停歇的路程，让她有些疲惫。
养尊处优的运动废柴是这样的。
正当她下定决心要提出休息一会再赶路时，安易忽然惊喜地开口：“到了——”
老人站在栅栏里，像是提前知道孩子们会来。她的骨架很小，穿着碎花T恤和宽大的七分阔腿裤，手里拿着一盒小饼干。
“小宋！小鸣！还有我们的小易，哎哟，跟在队伍后面的是谁家的小天仙呀！”八十多岁的老人口齿清晰，微微驮着背，但是精神气完全不输路过苦着脸蹬车的年轻上班族。
“汪奶奶，这是林老师经常提起的‘凛凛’呀！”宋如蹦蹦跳跳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饼干盒招呼朋友们来吃，还不忘回头甜甜道谢：“谢谢汪奶奶！”
老人想了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手臂：“对咯，想起来了，你就是盈盈的宝贝女儿，燕燕的亲外甥女！”
而后，她又像许多老年人一样自嘲道：“我真是年纪大了，记性都变差了，自从盈盈离开三桂巷子，我就再没见过她。你妈妈她……”
三个孩子的心瞬间吊到嗓子眼。李鸣一个箭步上前扶着汪芳，口中急忙道：“汪奶奶，您不是说来福生了窝小猫嘛！我们快去看看吧！”
“是啊是啊，我也想先看小猫，我们可爱的小猫在哪儿呢？”宋如夸张地往院里头探去，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老人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先断了话题。
裴凛内心毫无波澜，在首都，谁都不会在她面前刻意避讳这件事——因为根本没人提起。
好在裴老对裴凛的喜爱远超其他任何一个孩子，加上裴松对裴凛无限制的溺爱，最终导致裴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养成了懒散乖僻的性格。
安易摸摸裴凛的小手，拉着她也进了院子。
“凛凛，你看那边——”安易指着院子角落的一处黄色垫子，上面紧紧挨着四五只颜色各异的小猫。
“凛凛，快来呀——”宋如压着声生怕惊动小奶猫，语调却止不住的欢快起来。
桂花树下，矮围墙上，出现了两颗熟悉的脑袋。
裴凛敏锐地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旁边的小周同学将一袋水果放上围栏，眉眼弯弯道：“好热闹呀！汪奶奶，这是我妈妈给您带的水果。”
“谢谢我们小周了，快进来吧……”
“你们在看什么呢？”周自奕上前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猫。越炀，你快来看，这里有一群猫。”
身后的男生站在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下，一板一眼道：“我不喜欢猫。”
安易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猫呢？”
身后的少年接上：“是呢。”
阳光洒下，瘦瘦高高的少年离安易很近，弯着腰替她遮挡了夏日炎热的太阳。不知是因为蝉鸣的炎炎盛夏，还是身后少年身上带着的清香。安易的耳朵尖还是忍不住红了。
目睹一切的裴凛眼神幽怨。
小小年纪就花言巧语，难怪把我姐妹骗得找不着北……
越炀的性格其实和我们凛凛是互补的。
第4章 陆越炀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