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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吾本无痕水

十三年前,鄜州龙脊村。

那时的沈错不叫沈错,叫沈无痕。

沈无痕喜欢游玩,颇爱四处闯荡,性情张扬又十分桀骜,天下诸事无论大小必插上一脚,却又不爱交朋友,但凡深究,必敬而远之。

因此行走多年,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恨他的人多一点,还是爱他的人多一点。

但也无妨,他从不在乎。

用当朝太子的话评价就是:至性情者,必疏离。

他颇为赞赏而奉为人生信条。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阚周,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面上却是掩不住的朝气蓬勃。

他觉得有趣,一时兴起便将所做之事和将做之事一一告知,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民间故事。

后来兴尽而分别,以为天涯海角有缘再见,却在第二日撞了邪。

实话说,那些细节他真的已经记不清了。他以为不过萍水相逢一场,将诸事看的太轻,以为道理显然,以为人人如此,事过不过过眼云烟,没什么计挂的道理。

谁料当年情急之下随口的一句指责,竟硬生生成了故人再难逃的枷锁。

他该是有些愧疚的。

为了阚周,为了他随手抛却的从前。

可惜时过境迁,故人再见,不过是天人永隔,再难解脱。

——————

呼吸急促,心跳骤增,周身红肿,经脉阻滞,这些情况的发生是丹鼎门灭门的原因之一。

“丹鼎门近来可有举行过什么全员都要参加的大会?”娄峤等人安排好伤员,又调了些许人手进行修缮的事宜,忙的不可开交,独沈错一人坐在阚子吉的床榻旁,漫不经心地问道。

阚子吉靠坐在床头,左手臂被纱布缠成了粽子,正一脸苦丧:“没有啊,我们从来不举行什么乱七八糟的仪式,爹说这样费钱,从不让我们弄这些……”

沈错疑惑:“从来没有?”

“哎?”阚子吉眨眨眼,忽的想起了什么,“有!”

他转头看向沈错,目光如炬:“半年前的家宴,所有门内弟子必须参加,没有例外。”

说完他又丧了气:“可这也太久远了吧?”

沈错摇了摇头,表示质疑:“为了更好的隐藏,久远何尝不可?”

他这话说的没问题,阚子吉说完便也想到了,只是……

“可如此一来,恐怕要从半年前查起……”阚子吉还算聪明,而且能干,并不是废物一个,他这样想着,已经开始筹划对策了。

沈错见他入神,没有打扰,敛了气息慢慢向后退了出去。

董诀抱臂就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只说:“走了。”

沈错沉默着点头跟他走,刚走几步又停住,想起什么,偏头问他:“娄家那个小公子没来找我?”

董诀一脸莫名其妙:“没有。怎么?打算坦诚相见?”

“坦个屁。”沈错回答的毫不犹豫,又觉得奇怪,差点以为自己关于娄微云的性格剖析出了问题,不过他又想,一面之缘,无关紧要也很正常,便又放宽了心,跟着董诀走了。

他们前脚刚出了门,娄峤便来找阚子吉了,他左右瞧了瞧,没看见沈错,以为在忙别的事,便问:“沈错呢?”

阚子吉被他打断,茫然“啊”了一声,才知道是在说沈错,便说:“刚才出去了,可能是走了吧?”

“啊??”娄微云被他一句话噎住,急促眨了眨眼,“可是我还有话没跟他说清楚呢,这就走了?”

话至此,他突然想起来丹鼎门之前沈错莫名其妙的话和方才那个惜字如金的朋友,饶是这般脑子,也觉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那个冷面的朋友,用那种奇形怪状的刀,又有如此能力,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啊?

况且那刀不是和杀阚姜流的那把刀如出一辙么……

等等,杀阚姜流?!

娄微云猝然睁大了眼,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只觉得身后一阵冷气吹过,直吹的他胆战心惊。

娄微云幽幽开口:“那把弯刀,你还有印象吗?”

阚子吉原本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人习惯使然,听他一说,也反应过来:“有……有,有点眼熟啊!”

“你还在哪儿见过?”

阚子吉记忆里浮现出儿时读过的书册,想起自家父亲温和的语调,书页上,那把弯弓似的刀静静地躺在那里。

父亲说:“咬花刀,美而嗜血,为江湖十大杀手之一董诀所有。”

——————

丹鼎门外向北的官道上,董诀听完沈错关于娄峤猜想的推测,后知后觉感到一种落了陷阱的不安来,他拧眉看向一脸不关我事的沈错,咬牙切齿:“按你的意思,我是坏人好人的角色都占全了呗?”

沈错笑的一脸坦然:“你要这么想也不无道理,反正我本意只是让他顺着丹鼎门这条线查到底,最终不管是查到玉章会还是真的凶手,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至于你的这个漏洞,我想,他们也不会当真怪罪你。毕竟阚姜流一介小人,杀他不算什么罪,而击溃丹鼎门的本意,若无证据,也不会强扣在你的头上,于情于理,你救了丹鼎门弟子,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谈何问罪的道理?

“况且,就算真查到玉章会,他们也该明白江湖中人行此买卖借刀杀人的道理,所有仇恨在于幕后的卖家,和你们这些‘刀’的关系本就不大……”

沈错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些江湖上惯用的要挟的伎俩和自己这“仇恨何时有尽”的身份,一时间顿住,自脊背而上无端窜起几分冷意,他便回过头,看着董诀那粗糙的布衣:“阚姜流的尸体怎么样了?”

董诀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又见沈错那张瞬间冷下的脸,只好如实说:“放心吧,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何处。”

沈错沉默着点了点头,看见不远处牵着马慢悠悠走过来的邬素。此时夜深如墨,乌云遮月,也不知是几时,他在这夜色里无端品出了几分分别的怅惘来,淡淡开口:“今夜之后,我们别再见了。”

董诀转头看他,也察觉出他的意思:“你要去哪儿?”

沈错没接话,邬素走的近了,他便去摸马儿身上的皮毛,自顾自道:“你毕竟还有妻小,别让他们担心,这种杀人的生意以后还是少做,种种菜养养花也没什么不好,等过上些日子,就把阚姜流找个僻静处埋了吧。后面的事情本就与你无关,还是别为自己寻麻烦了。”

“那你呢?”董诀默然开口,目光灼灼,像在看沈错那粉饰雕琢的心脏,又像在看十年前的沈无痕,“你不是不喜欢插手这些麻烦事吗?”

沈错握住那马缰绳,轻轻跃上马,回头看着他笑,笑的异常璀璨:“谁说我要追究了。”

董诀被他这清风拂面般的笑搞的一头雾水,茫然道:“啊?那你要干什么去?”

沈错身骑白马,木槿色长袍随风扬起,他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笑得明媚:

“去京城,赏花!”

马蹄“哒哒哒”扬起一路灰尘,邬素跟在他身旁,不紧不慢的随着马走。

不见月色,但见故人旧时面。

董诀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柔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