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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莫风橙攥着毒粉的手一紧,不动声色地将其收。

在庄十三的视角,她应该先会下意识用剑抵挡,而优先于用毒。现今,她的剑却半点没动过。

在庄十三入府时,是一个月内达到的影卫的位置。而她则是在她死了之后,才暴露出自己的医术。要论优先级,当是用剑。

她冷静地思索了几分,紧接着回应道:“大人,当下情况危急,扭打之时,我怕拔剑误伤了大人,用毒则更为保险。”

莫风橙不好意思地挠头,“奈何大人武力高强,属下还没开始,大人就已将其斩杀。”

她此刻表现得很是尴尬,小心翼翼地去看苍玦的反应。却见他沉默了一瞬,眸子里缀着灯笼的点点星火。

薄唇被这点微弱的烛光衬得有点温度,染上了一抹笑意。

或是他的微笑如常,莫风橙没有揣测出他此刻的想法。

因这小巷的声响,沿街卖首饰的大娘和客人早已逃离,小巷里仅剩他们二人和一具尸体。

与此同时,整齐的步伐自远而近,带着马匹的嘶鸣声。在小巷的外头,一匹骏马停了下来,紧接着后头跟着一众侍卫。

莫风橙看着此人下马,身着黑色戎装,身披铠甲,来者器宇轩昂。五官方正,在见到小巷的二人时,眉头一皱。

他恭敬地行礼,半俯着腰,“太尉大人。”

“周中尉,这治安不太行啊。”苍玦半扶起他的手臂,浅笑道。

“是属下疏忽了,来人,将此处清理了。”,周中尉朝后头人挥手,紧接着又说道,“属下势必追查到底,给大人一个交代,望大人息怒。”

“诶,何出此言?知道平素你们巡视忙,当然一些边边角角的,也不一定顾得及。刚巧我来时,遇上个装聋作哑之人,硬要讹我钱财。你猜怎么着?”

“属下不知。”

“死了。”

周中尉的手一紧。

苍玦大笑出声,“蠢死的。”

紧接着他又道,“当然,只是跟周中尉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周中尉微笑,“大人说笑了。”

说完后,苍玦微微一笑,“至于今晚之事,便麻烦周中尉了,我府内也遭了好几次的刺杀,宫内想来也危机四伏。现下汴梁,墨魏也对大齐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看似四海升平,怕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君臣离心呐,宫内诸多事务还劳周中尉费心了。”

“周某职责所在。”

苍玦衣袖轻扬,迈步而过。莫风橙跟在他身后,在经过周中尉时,他行礼仍旧做得规规矩矩,半点未抬头。

待苍玦二人离开后,周中尉面色变冷,看向他们的背影眼神晦涩不明。他身后的士兵上前,“大人,这尸体该如何处置?”

“剁碎了,喂狗。”他冷哼出声,“还有,将刚刚看见之人全杀了。”

他翻身上马,朝宫内而去。

莫风橙右手拎着东西,与他并肩而行。二人的影被拉得长长的,一路无言。

苍玦自离开那小巷后,一直没说话,她能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

她细想起,自刚刚的刺杀,状态便同先前截然不同。当时天色昏暗,她一时被那孩童的眼神和身型样貌晃了眼,自他死后,才得以细细观察。

观其骨龄,其并非孩童,而是侏儒。

莫风橙问道,“大人,今日怎么不见其余影卫?”

“我让他们歇息了,也就是,今夜人多,是刺杀的绝佳时机。他们也倒是聪明,学会趁其不备,而杀之。”

莫风橙看着他的侧脸,却见他眉头也未皱一下。无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淡然。

她想他或许也已经习惯了,若是换做她,一天经历好几轮刺杀,无时无刻都提着一口气,紧绷着一根线。

若是松了,今日躺在那儿的就另有其人了。

在其位,进则荆棘,头破血流,退则落败,万丈深渊。

她无法想象,苍玦是有怎样坚毅的内心,但他一个浅笑,就能将这一切抚平,看起来毫不费力。

莫风橙想着,就已经走到了府前。苍玦也停了下来,看着她被血染红的左手臂,皱着眉暗自摇头。

“回去记得将伤口清理一下,别耽误了明日上工。”

莫风橙:“......”

她皮笑肉不笑,“多谢大人关心。”

苍玦回了屋,她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好在只是看着可怖,实则只是个轻伤,她而后将所有的礼物都分了下去。

“好耶,我喜欢的烧饼!”小六拿到香喷喷的饼儿,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呜呜,我就知道大人记得我喜欢那家大娘的糕点,香死了。大人难得出府,又出去采购了!”一侍卫边哭边将糕点往里塞,还掏出两个塞进了莫风橙的嘴里。

“簪子嘿嘿嘿,金的,我好爱,嘿嘿嘿。”一女侍卫捧着簪子,不知从哪处寻来了镜子,在镜前倒腾着。

“......”

莫风橙看着他们一个个拿到礼物,都兴奋得手舞足蹈。此时的她才知,苍玦看似到处乱买,让她将礼物随便分下去,却能让所有人都如愿以偿。

金簪、烧饼、糕点......每一样小物件,每一个小细节,每一个人的喜好他都能记住。

莫风橙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这个人的恐惧......

她紧抿着唇,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小六还开了个西瓜,将每一块都分好。他见到不远处的莫风橙,站在原地,拿着一枚碧玉簪,望着天上的烟花,沉思着。

“给。”他戳了戳莫风橙的手肘。

莫风橙看了眼,接过西瓜,朝他一笑,“谢了。”

“十三,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有吗?”

“有啊,之前你都是冷冷地板着一张脸,远远地看着你就像个冒着冷气的大冰块。我之前都不敢靠近,现在接触了才发现,你原来人还挺好的,本领也大。”

莫风橙知道他在说以前的庄十三,连他都感觉到了,那苍玦呢?

或许之前庄十三并未接触过苍玦,他不了解庄十三也说得通,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那你具体讲讲我之前是怎么样的?”

小六眼神上瞟,回想着,而后挠了挠头,闹了个大红脸,“你也知道,额,我和你以前不算很熟,你向来独来独往,我也没敢跟你说话。”

莫风橙微微一笑,将西瓜给回了他,“多谢。”

她没能从小六那儿获得更多的信息,他的印象想必便是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这样也好,若是更多人了解她,她的身份就更令人存疑。

她将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影卫原住所,这里就她和那位叫紫落的刻薄女同住。听说她也考核通过,成为了红影。

好在紫落这个人,属于你不惹她,她就不来招惹你的类型。见到莫风橙搬进来,她也只是瞪了一眼,便没了话。

莫风橙耸了耸肩,对于刘罗的忠实小弟,她不予置评,她也没想过拉拢人心。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二人同住一间房,倒是相安无事。

莫风橙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皎月。明日便要真正地开启属于她的影卫生涯,她不说做到有多么优秀,只能说做得毫无破绽便好。

虽然说她是蓝影,以医毒为主,不用像红影主攻,但她的一些身体素质得跟上。不然,以苍玦这个吸引刺客的体制,保准送命的是她。

堪称炮灰第一名。

关键是影卫,重要的是潜伏。而潜伏最重要的是爬树,爬房梁,爬屋顶。

她越想,越辗转反侧。

她越想,越睡不着。

而后她干脆半夜起床,简单地套上件外衣,出了门。她来到卧室门前的院落树下,她仰头见枝叶茂盛,树干强劲有力。

她拍了拍树,而后开始了攀爬。

她使了好几次力,脚下摩擦了几次,总算够上了一只粗壮的树杈,整个人挂在那儿。她扶着树干,站在那儿,往下看,心脏砰砰直跳。

她努力克服着,往着更高的地方爬去。

“喂!”

莫风橙因为这声吓得差点倒地,她趁着月色,见着来人。

紫落倚靠在门框处,盯着她整个人像个猴似地挂在树上,“嘛呢?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搞什么?”,她的眼中透露出无语和被吵醒的薄怒。

莫风橙稳住自己的身形,呲着个牙,“姐妹,我热,想来树上吹吹风,很凉快的,要不你也来试试?童叟无欺,保准快活。”

紫落:“......”

她关了门,声音很响。屋内又传来句,“气沉丹田,蹬地提踵,步调轻盈。你这个速度慢死了,果然不练功,功力都倒退了。”

紫落是红影,身手是其余影部最好的,莫风橙听见她的话语,眼神亮了,貌似她在提点自己。

她也不恼,下了树,按照她的方法先练着。果真有奇效,或许是这具身体的缘故,她会了一点点简易的轻功。

说不上精通,但对于上树,她还是通了。知道怎么落点,怎么稳住身形。

次日,莫风橙正式上岗,水灵灵地和上一届影卫交了班,她此刻的工位在苍玦卧室的房梁上。她练了一个晚上的轻功,困得要死,顶着两个熊猫眼,还带伤上岗。

她堪称当代劳动楷模也不为过。

她不停地打着哈欠,眯着眼盯着下方的青纱惟帐。脑袋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

天际破晓,一双白皙的手拉开了纱帐,一头乌发顺着床榻而落,起身半躺着。

他揉着眉心,举手投足间优雅至极,露出大片的肌肤,再往下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薄肌。

莫风橙已经睡死过去,还带着轻微的鼾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安静的卧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楚。

苍玦看了眼屋顶上的人儿,见她整个人趴在房梁上,抱着房梁,还吧唧嘴。

苍玦:“......”

“你就是这么上岗的么?”

他的声音很大,但是上方之人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而且因为这声,惹得她不爽了。

“别吵吵,再吵姐毙了你。”

苍玦靠在床上,双手环胸,盯着那人给气笑了。他抓过几张宣纸,揉成一团,精准地砸到她的脸上。

莫风橙被砸得清醒了,迷迷糊糊地起来,一睁眼对上了一双铅灰色的眸子。

“大人,你醒了,呵呵呵,早上好。”她招财猫似招手。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实在没忍住便睡了过去,刚巧一切都被苍玦撞上了。

“半柱香,六枚银子,扣了。”他微笑。

“......属下认罚。”

苍玦心情畅快了,愉悦了。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不紧不慢地别着腰带。

莫风橙现在发现了,他的快乐是建立在抓自己的小辫子之上......

苍玦不喜旁人伺候,沐面、漱齿,叠好被褥。将自己的一切打理得一尘不染,而后也没吃东西,便去上朝了。

莫风橙也自是要跟去的,只不过到了皇城大内,她要守在外头,和其余的影卫一样,在不远处候着。

殿内。

“陛下,皇宫外城墙的翻修、还有祈福观的修建,是时候提上日程了。”一位白胡子老官员说道。

“是啊,现在城墙颜色暗淡,缺乏美观。还有祈福观,修建成功后上天感念陛下之功,陛下必定会福寿绵延,洪福齐天。”

殿上高位之人,端坐中央。龙纹金线雕饰的衣摆轻扬,龙体凤姿,九五之尊。

寂明觞指尖落在龙椅的扶手上,喜怒不形于色。

他看了一眼在自己右下方之人,却见此人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认真地倾听着大臣的发言。

他们这些话,很快便有人反驳,“修城墙劳民伤财,岂能因一点点缺乏美观的原因便要将城墙颜色换了个遍?”

“宫内已有祭坛,天坛、地坛,何必还需个祈福观?难不成那两个坛是摆设?你这是将先帝、太祖落于何处?”,他拱手向天,愤愤不满地说道。

“我问你,那能一样吗?羊肉和猪肉,诶,你吃起来味道一样?陛下,此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居心何在?”

“陛下,他粗鄙,难登大雅之堂。故,他所言皆为出虚恭!”

寂明觞开口,面上没有任何不耐,“李少监,你待如何?”

他一开口,原本嘈杂的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

被点名的李少监出列,他心里叫苦,他听出来了,皇上这是要让他站队。

他只得硬着头皮和稀泥,“回禀陛下,臣认为给城墙换颜色,此工程简单,耗时较短。只是这建观,耗时长,也更为额复杂,耗费钱财较之更甚。”

他所有的话只说一半,同样要修,那便只修一半。中庸之道,很多时候比任何都管用。

“太尉觉得呢?”寂明觞看了一眼苍玦。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人身上,他独树一帜,站在最前方。他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尉,地位超然。

苍玦上前了一步,拱手说道:“依臣之拙见,城墙的颜色在臣看来,并未有任何不适。一来城墙并非倒塌等危急人命之事;二来修缮必需户部支出,减少不必要的支出,何乐而不为?”

“这观的修建出发点是极好,但并非必修不可。若是要修观,则劳民伤财,开支巨大,到时怨声载道,民怨四起,这就得不偿失了。”

他说完后,立刻有人附议。

“太尉大人所言有理!”

“陛下,臣赞成太尉大人所言。”

声浪愈发大,甚至一些刚刚骂得极狠,想要修观之人也在此斟酌,转而点头。

寂明觞眼神直直地看着下方之人,对上了苍玦的眸子,暗流涌动,“若是朕一定要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