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逐渐平息下来，起身走向昏倒在网里的莎莎，正要了结她时，忽而想起了什么，动作一滞。“为什么要养她？”
“闲来无事，找个乐子罢了。”漫不经心的回答。
原来不是因为她。小夭忽然生出一种物伤其类之感，她与莎莎，是否都只是他的乐子呢？
她意有所指地问道：“她对你似乎感情不浅，你舍得她死吗？”
“一个玩物而已，生时供我取乐，死后亦有所值，为什么不舍得？”
小夭的心猝然一痛。近些日子，她感觉到相柳对自己有意，可他话里的拒绝之意又如此清晰。她初步判定，相柳多少对自己有一定感情，只是这种感情更像是一种聊以解闷的消遣。他话里的拒绝，也许是想让她明白这对他而言不足挂齿，所以不要对他的回应抱以期待。
聊胜于无的进展。小夭有些泄气。不过好在尚有一段时日可以待在清水镇，或许还会有什么新发现。
这么想着似乎又柳暗花明了。小夭手起刀落，了结了莎莎。她游刃有余地操刀，麻利地将玳瑁壳分离了出来。
相柳盯着她，眼见她蹙紧的眉渐次舒平，便料想着她回清水镇或许真的只是为了放松自己，暂时抛开身份的枷锁，做回玫小六。至于她明示对自己的感情，虽他不能悉知缘由，却也应当与此脱不了干系。
贪恋眼下的短暂欢乐吗？他脑海里映出小夭的笑颜。这段时日里，她总是无负一身轻的样子，眼角眉稍皆是舒朗笑意。
这许久未闻的笑意有如和风细雨，轻柔以至于渺茫，仿佛转眼间便会化为乌有。于是他想要留住这笑靥 ，希望它常驻，久留，在这段意料之外的时光。像是偷来的岁月。
所以他并没有说破。以一场默剧的出演，给她作为玟小六的成全。
他以为自己是这场默剧的唯一参演者，殊不知小夭亦然。
在默剧里演员没有台词，所以会用更夸张的表情来传达情绪。在他严丝合缝的沉默中，她的话语显得无力，因此他脸上的微表情自然而然地在她眼中放大。一个偶然间浸了墨的眼神，浓得化不开。一朵转瞬凋谢的笑容，不想被她看见。
她分明觉得他是爱的。
*
暮色四合，二人总算收回心思，一个清理干净壳内的余垢，一个徒手拖着玳瑁壳，共乘白羽金冠雕回去了。
在相柳的指导下，小夭老老实实地制榻。一番功夫下来，终于大功告成。小夭脱水似地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她懒懒地瞥了一眼相柳，只见他半倚在窗前，抬手虚抚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一脸疲倦的模样。
“你……很累？”小夭不可置信地问道。
“监工，有些费神。”相柳补充道，“尤其是对你这种毫无经验的生手。”
从前体内尚无他的妖血，她可没有能力去捉玳瑁做榻呢，小夭怒瞪相柳，不会体谅人的家伙！
相柳似乎很喜欢她一点就燃的样子，凝视着她，细斟慢酌了半晌。
小夭被盯得发毛，弱弱地问道：“怎么了？”
“我要走了。”相柳轻描淡写地说。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从心里生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知道相柳要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
“哦。”小夭闷闷道。她抬眼看住相柳，他却早已错开视线。
“你走吧！”小夭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几不可闻的风声，烛火颤了一下。她回身，门已经闭上，只有暖黄的烛光，照着空荡荡的一壁。
滴答。有泪珠掉下来。
小夭怔愣了一会儿，简单洗漱后钻进了被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有人正站在屋外，影子被月光拖得老长。他定定地站着，白衣白发迎风而舞，超然不似尘世中人。
不知过了多久，被料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止，代以平稳的呼吸声。相柳终于举步，踏碎了沿路的月光。
不，那也许不是月华，而是破晓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