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遐州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礼仪了，抬头一看，就见德妃变掌为指，要不是离得远，那根涂着红蔻丹的长指甲，就要戳到楚凤歌脑门子上！
她破口大骂道：“你个黑心烂胚子的混账玩意，你真是好狠的心啊！皇后娘娘不过说你两句，你就至于下毒把她害死！”
“反了你了！得罪太子殿下，毒死当朝皇后，让太子殿下怎么看我们！净给老娘和你五哥找事！小兔崽子！老娘打死你算了！”
说着就要起身动手，苏遐州不及思索，赶紧膝行两步，张开双手，挡在楚凤歌跟前。
那边楚承焕见他娘越骂越不成体统，伸手拉她道：“算了娘，他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德妃犹自不满，骂骂咧咧：“给孔拂萝那个贱人养大，果然和那贱人一般模样，就是来向我讨债的，呸！就是我的儿，连累了你有这么个懊糟人的弟弟！”
楚凤歌低声道：“我没有……”
德妃皱着眉道：“什么？”
楚凤歌的睫毛微微发颤，他道：“是太子先来抢我的人，我才使了点手段，凭什么只能他跟哥哥欺负我，我却不能反抗？他不惹我，我一向是不去惹他的。还有毒……毒不是我下的……”
照楚凤歌的性子，这句解释甚至已经有了几分低三下四的祈求意味，谁知德妃并不买账。
她叉着腰，更凶悍地骂道：“老娘说你两句，你还学会顶嘴了！在学堂跟太子殿下争高下，当着皇后殿下阴阳怪气惹她生气，就算毒不是你下的，那也是你带的点心惹的祸！谁沾上你谁倒霉！呸！你还在这振振有词上了！！！”
楚凤歌面无表情地跪着，任由茶水在他烫红的脸上汇成细细的水流，流进眼睛里，又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
两只手依然紧紧攥成拳头，还在微微颤抖。
他一次都没有抬头看过德妃，任由她破口大骂，这次更是全然没有还嘴的意思。
德妃骂够了，骂累了，喝了一口宫女新奉上的茶，“呸”地吐出不小心抿进去的茶叶，厌烦道：“滚吧，再让老娘知道你开罪太子殿下，要你好看！滚！”
到哪里都叫他滚……真可怜……
楚凤歌顶着一张烫得通红的脸，站起身，顿了一下，似乎在希望德妃还能对他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德妃一眼都没再看过他。
他只能无声地做了个揖，一步一步，退出了仙居宫明亮的寝宫。
两人在夜色中一路无言，苏遐州不是不知道德妃投靠皇后，嫉妒孔贵妃专宠的事。
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母亲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儿！
难怪楚凤歌这样混世魔王的性子，白天还带着点心去接人、在东宫任由皇后羞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讨德妃的欢心吧。
他对德妃，分明就还有斩不断的期许，可是德妃对他……苏遐州不敢深想，觉得此时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走回千秋宫附近，就见大门洞开，里里外外乱成一团，苏遐州心下就是一咯噔，赶紧迎上前去。
段逸见他回来，焦头烂额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扑上来抓着他的双手问道：“嗐呦！六殿下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苏遐州朝身后努了努嘴，就见楚凤歌面无表情、目空一切地走出黑暗，毫无停顿地迈进宫门、殿门，然后“嘭”地一声，摔门隔绝了自己与外面的一切闲杂人等。
段逸张着嘴，都看呆了。
苏遐州抓着他道：“别看了，殿下不见了这事，你上报了么？”
段逸回过神来，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他拉着苏遐州跨进门内，道：“没呢没呢，毕竟负责守卫却走失了殿下，对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事，当然是先私下里找找。”
“你别说，你要是再晚回来一时半刻，说不准我就顶不住上报去了！”
苏遐州松了口气，道：“没上报就好……”
见段逸一脸的八卦，就知道他又准备打探情报了，赶紧疲惫地摆摆手道：“等会儿再跟你说，殿下的衣裳湿透了，我……得先去服侍他沐浴。”
苏遐州迈进殿内。
他第一天来，里面的布置还不熟悉，走错了几次才摸到浴堂，转过屏风就和千秋殿的殿头打了个照面。
这人白白胖胖，正摆着一只酷似蹄髈的短小肉手，指挥几个小黄门将最后一桶热水倒进浴桶。
苏遐州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赶紧作揖含糊道：“先生好。”
这殿头也不拿乔，看苏遐州进来，反而像是看到救星似的，笑眉笑眼一把拉起他道：“新来的苏高班吧？听说是陛下亲自指了你过来的？太好了太好了，以后你就叫我崔笙便是！”
总觉得他想说的是：殿下亲自抢了你回来！
苏遐州被他诡异的热情弄得晕头转向的，道：“啊，啊？崔先生好。”
崔笙不等他话音落下，抢着连珠炮一般一口气道：“那就麻烦苏高班去请咱们殿下过来沐浴吧咱家还有事要办麻烦苏高班了！”
话音没落，已经率领一干小黄门滑溜游鱼一般，飞速钻出浴堂不见人影了。
“……”这一定又是摊上了什么艰难差事了罢？！
其实他只是楚凤歌的伴读，唯一的正事就是陪皇子读书，这种事按理来说是轮不到他做的，但掌事的殿头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初来乍到，苏遐州只能自认倒霉，老老实实一间一间搜寻起楚凤歌来。
入夜了，就算是大兴宫，也不可能处处点满蜡烛，黑影幢幢中，苏遐州从书房走出来，叹了口气，无意间低头，猛地一顿。
脚下一团小小的黑影，蜷缩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他一时不慎，差点踩到楚凤歌的衣摆。
六殿下正背靠墙壁，双手抱膝，坐在回廊边上，将脸埋在双膝之间，团成一个球，一动不动。
来，让我们一起给小可怜点蜡……
第7章 悍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