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作文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作文网 > 军事 > 心有簪花郎 > 第8章 玉白核桃

第8章 玉白核桃

紧赶慢赶来到光下城的风春台大门口已是深夜,街衢寂寥,灯火阑珊。

春犹怜躲开过来搀扶自己下马的小侍卫的手掌,侧身跨腿从另一旁跃下,头也不回的迈步拾阶而上。

走至门口,已有人先一步推开雕饰繁琐的朱门,从里钻出两道人影,一白一灰。

“公子!你可回来了!”

“公子,你无事吧?总算回来了!我们日夜守在门口盼你安好回来,老天怜惜……”

白影灰影围着春犹怜,定睛一看,才发现一堆皇宫侍卫打扮的人群簇拥在街道上,顷刻间鸦雀无声,鼓着大眼睛盯向春犹怜。

“无须喧哗,我回来就好。这几日,你们可有受罚?”

“何止啊!”白影大呼小叫,“公子,你不见了后拂朱大人跟疯了一样时时刻刻寻人麻烦,对新的小仪公子们非打即骂,惨得很……期间,期间……”

“期间如何?”

“公子,期间汴南宫的三位少爷常来撒野作恶,还有……”

灰影梗了梗脖子,顿上一秒,滔滔不绝道,“还有太子殿下来得极其勤,曾下令无论如何要找寻到公子你,一有线索就必须整兵出动。太子殿下得知公子失踪不见就勃然大怒,把拂朱大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这几日拂朱大人身体抱恙,风春台才闭门休停几日,不迎接客人……公子如今回来,太子殿下定会来瞧你。”

“太子殿下……”

春犹怜双眉蹙拢,即可揉展开,露出欣喜万分的神情,僵笑道,“是吗?山麓,山巅,夜已深了,早些歇息吧。”

白影山麓,灰影山巅皆是春犹怜在风春台生活所派遣驱使的贴身小厮,年龄估摸十四五岁。

山麓生来便是麻花子脸,五官虽齐整端秀,到底是被譬如密密芝麻的黑点皮肤毁于一旦。

山巅额头有一块黑青胎记,占了容貌三中之一的面积,因此二人在风春台并未被客人所玷污沾染,一直在春犹怜房内兢兢业业的办事,忠诚憨厚。

三人进了风春台,山巅掩上门扉,将一众淄甲兵将关在门外。

行至楼梯口,便闻一阵清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入目一扫,一抹紫意袭进眼眸,氤氲软香沁人心脾。

春犹怜抿了抿唇角,抬眼与对方视线相撞,四目朝望,暗流涌动。

“回来了。”

箫咽伫立不动,朱口半缄,看着春犹怜一步一步走近,喉头僵硬,再言语不得。

“嗯。”

春犹怜上下打量一番发髻微散的箫咽,温声道,“不必担忧,我未曾受伤,一切安好。”

箫咽但笑不语,只是缄默无言的注视春犹怜,那点笑意硬生生透着忽略不掉的苦涩与疼惜。

他说:“我以为,你能借此机会逃出去。”

“时机未到,插翅难逃啊。”春犹怜也笑了起来,同样的苦笑,语色满含嘲弄,冥冥之中他们二人倒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诗。

像极了跳梁小丑在盛朝布置的兜天铁网里奋死挣扎,岂料愈加想逃脱网线就愈加桎梏得紧,精疲力尽,血肉模糊仍困于囚牢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杳无踪迹这段时日,太子殿下于风春台闹了几次,险些杀死拂朱。若无意外,他定会漏夜前来风春台。”箫咽冷冰冰的陈述目前的猜测,半边脸被阴影遮覆,看不清面容。

“我知晓。”

“唯望你能忍受他的怒意。”

“无妨,这么多年都忍了,何惧今夜?”春犹怜眸仁黯淡,无光无泽。

箫咽不置可否,敛敛狭长美目,绷紧背脊,沉默寡言的转身离去。

“莫情钟,我若是逃,自然不会丢下你。”

春犹怜攥紧拳头,看着那道瘦长的清癯背影,颤抖唇齿,哑声道。

箫咽脚下步伐一震,恍惚站不稳,他没有回首,默了半刻,拂袖走远。

尤绿卿不是尤绿卿,在盛朝,在风春台他得是春犹怜公子,万众瞩目,亵玩戏弄的美人花魁。同理,莫情钟不是莫情钟,于盛朝于风春台而言,他也必须得是箫咽公子,洞箫技艺高超了得,性子冰寒孤傲。

风春台有太多这样命运多舛,深陷樊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人,失去了原本的身份姓名,套着脂粉气息浓厚的假名,浑浑噩噩被压榨一辈子,想要夺得重新活过的机会,堪比凡人登天般艰难。

惺惺相惜的众人,不得不伪装出无情无义的虚伪面孔,以此埋藏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点希冀的柔光,苦中作乐,周而复始。

语呢喃,千般诉说,孤寂悲凄无人谙。

春犹怜本以为回风春台所见的第一人是拂朱,拂朱会拿了鞭子给他一顿残忍的教训,没曾想拂朱并未露面,反倒所居住的处所门窗紧闭,里面漆黑一片,偶有几声低语如水泄出,低同蚊呐。

“大人,我该当如何?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拂朱命薄,恐不能继续服侍大人。”

薄薄的窗户纸挡不住刻意娇软的曲折逢迎的话语。

春犹怜乃至山麓山巅三人悄声路过,不经意便顺风听见。

“朱儿,只要我活一日,谁也无法将你轻易折辱而死。我会让你永远伴在我左右,直至白头。”

一道压低嗓子的细腻男声隔着窗户纸穿刺入耳,语辞飘飘,有着难以言喻的睥睨万物的凌然傲气。

“大人,有你这句话,拂朱此生无憾了……”

衣服窸窸窣窣响了起来,起伏不定的喘息声悠悠荡来,避无可避。

身后有人呼吸一滞,春犹怜忙不迭侧脸望去,眉间一拧,示意勿要出声。

山麓山巅识趣的捂着嘴,疯狂的无声点头。

三人敛声屏气,轻手轻脚从拂朱卧房门口走过,到了春犹怜屋内才一同呼了口气,心惊肉跳的掩上房门。

“公子。”山麓咬咬嘴角,惴惴不安道,“可要告知拂朱大人,你已回归。”

“会有人告知他的,不必我们劳神费力。”

春犹怜寻了椅子落座,捏捏眉心,眼神空洞的盯着熟悉又压抑的住处,所有的摆设与事物一遍遍提醒他再次回到了吃人的恶鬼地狱。

面容苍白倦怠,精力全无,痛不欲生,一股窒息的压力使他胸口闷疼,头昏脑涨,恶心得想吐。

趁着一点精神,春犹怜挥手让山麓山巅回屋安寝,不必守在身侧,他想独自歇息。

山麓山巅两人忸怩不安的望了几眼春犹怜,紧张兮兮的不愿动作,在原地磨蹭了半天才开门出去。

人一走,春犹怜便双臂交叠在桌,脑袋侧放在手臂上,借着窗扉泄进的薄如蝉翼的月光,无神的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瞳孔,眉宇悄无声息的皱拢。

脑海里不断涌现的血腥画面一次比一次强烈的冲击心湖,他咬紧牙,呼吸轻微,按耐自己不要出声。

空中舞动的鞭子宛如黑蛇蜿蜒,无情的抽打着那个傻透了的人。

血液随着鞭体飞溅,洋洋洒洒似落红萎靡,一滴一滴汇聚成一片,染红了衣裳,染红了坚毅不屈的脸。

春犹怜衣袖中的手怔了怔,他伸出来对着银白月光,五指展开又抓紧,抓了空,苦笑一瞬,月光何时能抓得到?

有些人有些事本就只能遥遥相望,不可奢求近距离的守护与永伴。

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掩藏心底杂乱无章的思绪,眼孔灰败失神,水汽陡浮,春犹怜敛敛眉目,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眼睑合上的一刻,月光流银,他的脸颊仿佛浸泡在寒湿的潭底,没有一点温度。

翌日晨光拂晓,暖煦的金光闪闪入窗,一束束光亮里有微尘起伏,半浮半沉,还未落定。

耳际响起杯盏轻磕的动静,淅淅沥沥下雨一般的水流垂直而下,毫无偏斜的飞进茶盏。

蒸蒸热气往上腾涌,白雾弥漫,好如凛冬的初次霜降。

“哗哗”的水声即可消失殆尽,死寂僵硬的气氛笼罩在四周。

春犹怜不知为何心底一惊,猛然张开眼,茶水氤氲下,他扫见对面正襟危坐的一位高大男子。

一手持杯,低垂着头,正漫不经心品闻着鼻子前缭绕的茶香。

好像明白有人看他,赫然抬起面孔来,目不转睛的乜斜春犹怜。

身穿靛青色锦缎长袍,袍上四爪飞龙腾云驾雾,嬉戏神珠,发髻梳挽得光整不苟,金簇丝嵌海明珠的凌云冠,横插一根金簪,冠上有顺发下坠的玉石链,腰间的玉环香囊不可计数。

五官浓鸷,目光恣睢,气焰嚣张。

来者是谁,除了盛朝不可一世的储君,还有何人?

春犹怜如芒在背的坐起身,瞠目欲裂,左顾右盼没有瞧见其他人,更不知对方是何时进屋,又面对面等他醒转等了多久。

脸色僵硬,稳住身形,喉结上下鼓动,声音嘶哑得仿佛换了一个人,春犹怜不得不堆出怪异的笑容。

“小人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福安万康。”

他起身施礼,屈辱的埋下头。

盛言均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划拉到哪春犹怜哪里便火辣辣的疼,他抿了一口灼烫的茶水,眸仁迸射出一记寒光,阴笑道,“犹怜,许久不见,你见了本宫,不打算细细道来这些时日你所经历的事?”

“太子殿下,小人不知需要说些什么。”

春犹怜抬起绝色的面颊,嘴唇有千斤重般,暗自握紧拳头,含糊其辞道,“自从在汴南宫被强行喂了‘幻禁’,之后发生的事小人全然记不得。还请太子殿下见谅,饶小人一命。”

“‘幻禁’?”

盛言均眉心一抖,脸色骤变,猛的把茶盏摔在桌上,怒喝道,“丰元常竟敢给你吃这种药?他反了天了不成?”

春犹怜颔首低眉,佯装一副柔弱被欺的状态,不言不语。

他越是如此安静,不吵不闹,盛言均越是觉得自己的春犹怜被欺辱得过分,眉峰凸起,气得胸膛剧烈波动,“若不是他现下身在沙场,本宫非要让他给个说法!”

“太子殿下……小人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仪公子,哪能得太子殿下如此眷顾在意?”春犹怜侧身,瓷白的脖颈袒露在盛言均眼前,看得后者腹部一紧,喉咙一滑。

“犹怜,你于我而言,可不是寻常仪公子那么简单。”

盛言均拉过春犹怜让其坐在自己腿上,勾了勾对方的下巴,火气消去一半,笑道,“若日后本宫登基为帝,定会把你迎进宫,赐一处独一无二的宫殿让你居住,本宫活到几岁,你就跟着活到几岁。”

“太子殿下,小人并不需要这些。”

闻言,春犹怜表情一愕,胃里一阵凶猛的翻腾,差点呕吐出声。

然而伪装多年的他早已司空见惯,学会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技能,对着盛言均笑得那叫一个妩媚动人,极尽魅惑。

盛言均以皇室唯一的嫡子身份为荣,目空一切,骄奢淫逸,堂而皇之把“日后登基”这种应该杀头的话挂在嘴边也毫无畏惧之意,可见其勃勃野心和不知天高地厚。

盛言均没准备在此事上继续谈论,他摸了摸春犹怜的手背,另一只手捏了把翘挺弹性的屁股,眼珠溜一圈,蓦地记起什么。

他郑重其事的问,“拂朱曾告诉本宫,那日于汴南宫掀起的抢夺之案,是黑根山的土匪顶风所作,你是否与黑根山土匪有过来往?”

“小人不曾与任何土匪接触。”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盛言均毫不留情的追问。

“小人醒来便在一条溪边,不消片刻就撞见太子殿下的兵马,其余的,倒真真切切不记得了。”

春犹怜一听见“黑根山土匪”几个字,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心脏骤停,好在他没有显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否则自视甚高的盛言均定是誓不罢休,非得搅个天翻地覆出来。

“哦?是吗?”

盛言均挑起春犹怜的下颌,目光犹如针扎般刺痛人的肌肤,饶有兴致道,“犹怜如果不记得也就罢了,不过——以后只要有土匪敢来风春台撒野,本宫格杀勿论!”

春犹怜沉默不语。

盛言均得逞一笑,搂着春犹怜,语气又柔和几分,“两个月后本宫要去翡屏山射猎野物,练习骑射,独本宫一人太过寂寥无趣,本宫已禀明父皇,他允许你陪行同去。”

“一共七日,犹怜可愿意陪本宫?”

“翡屏山?”春犹怜呢喃。

盛言均点点头,笑得眉飞色舞,“此行难得没有父皇在侧拘束于本宫,到时自有我们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之时。”

“还有……”他顿了顿,邪恶一笑,“还有,犹怜与本宫共同缠-绵-床榻之事。”

“多谢太子殿下美意。”

春犹怜双目冷沉如冰,呼吸声都带着颤音。

盛言均颇为得意,搂着春犹怜仿佛抱了个爱不释手的瓷娃娃,他嗅嗅对方的脖子,恍然大悟记起什么,大呼小叫道,“对了!还差一个人,得把箫咽也一并带去,箫咽性子虽冷,不过他的箫技可是一顶一的好,容貌也不输你。”

“……嗯。”春犹怜呆滞的点头。

翡屏山,射猎场,盛朝太子玩乐之地,连他与箫咽这两位地位卑贱的仪公子也得前去观看凶兽猛物被乱箭穿心杀死的画面,这就是盛朝下一任帝王的习性吗?

□□,暴戾,嗜血,残忍,寡情,自傲,见不得百姓苦难,唯有奢靡度日,沉沦在**和权势的沟壑里,永永远远的填不平,永永远远都不肯满足。

这便是盛朝统治的天下吗?

如果可以,能否重新卷起一阵风云,使品行能力配位之人来胜任明君之座。

有何人担得起呢?

春犹怜的脑子乱得如同粘稠的浆糊,他理不清烦恼丝,不由浮现苦笑,因为他听见盛言均神情狠厉的又说了一些话。

盛言均拔高音量,对着门外伫立的几位黑影下令,言辞轻佻,一种高位者随意处置下位者的变态被他体现得淋漓尽致。

“去把拂朱喊来,本宫今日要看他表演。哈哈哈哈!犹怜,你可知,你回来了,拂朱体内的玉白核桃才有机会拿出来,犹怜,你想不想跟我一起看看拂朱怎么将那东西排出来?”

“若是取不出来,开膛破肚如何啊?哈哈哈哈。”

盛言均的笑声恐怖非常,闻者无不毛骨悚然,毛发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