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天。
雨势并没有减小，反而随着天际的暗沉愈来愈恶劣。
出租房里，冷白的灯光在墙壁上拓出灰蒙蒙的影子。
俞宝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心率也越来越快。
他有给爷爷打过电话，可一直没人接听。
时不时起身打伞去院子里，将大门开一条缝隙往外看。
风声呼啸，空气裹挟着潮湿的土腥味，雨天视野模糊，俞宝眯着眼睛努力分辨，却一无所获。
等啊等，眼见都快到晚上，爷爷也还没回来，俞宝眼圈通红。
他担心爷爷在这么大的雨天里发生意外。
爷爷第一次没有按他说的时间安全到家。
俞宝和爷爷两个人相依为命，突然面对这种变故，他一时间难以应对。
惊慌失措了好久，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要撑伞出去找爷爷，可爷爷以前告诉他不许大晚上一个人出去。
俞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突然想到他可以先联系武胜哥，问问武胜哥的建议。
“什么，你说俞爷爷下午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吗？”合租房里，接到电话的武胜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早就换好睡衣躺床上悠哉地看电影休息了，因为台风预警，公司放了两天假。今天一下班，他就去附近一个规模较大的超市买了好几天的食物和水放着。
“你先别急，俞爷爷可能遇到什么事耽误了，你一个人可千万别出去找。”武胜边打电话边穿外套推门往客厅走。
俞宝乖乖地点头：“好。”
“武胜，你这是要出去？”住一起的同事上完厕所出来看见他，随口关心道。
“嗯，我弟弟家里出了点儿急事。”武胜在玄关处换鞋。
“一定要现在过去吗？又是晚上又是台风天，很危险的，不然明天看看天气再过去吧，至少白天要安全一些。”同事多说了两句，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很渺小，面对天灾更是要小心谨慎，不能大意。
武胜换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旋即又继续了动作，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俞宝要是忍不住偷偷出去找爷爷怎么办。
电话另一头，俞宝模糊地听见武胜哥现在要过来。
俞宝摇摇头：“武胜哥，你不用过来，外面很危险。”
“我担心你忍不住往外跑去找爷爷。”武胜说，“除非你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
“俞宝！”武胜担心他擅自跑出去走丢，没忍住提高音量。
“可是爷爷现在都还没回来，我担心爷爷需要我……”一想到爷爷要是在外面晕倒了没人管，俞宝声音不禁带上了哭腔。
武胜小时候受到俞爷爷很多帮扶，可以说没有俞爷爷他早就饿死了。
一想到俞爷爷要是真的晕倒没人管，武胜心脏也揪得疼，想到这，他义无反顾地下楼了。
“俞宝，我现在就过来，你在家里等着我。”武胜拿着钥匙去停车场。
俞宝心里很自责，他知道这件事麻烦了武胜哥，要是他再有用一些，身体再强壮一些，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了。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俞宝叮嘱。
“放心，我会的，我肯定安全到达。”武胜挂了电话，想到俞宝可能还没吃晚饭，出了小区在超市又买了一大口袋速食和矿泉水放车上。
***
武胜车速很慢，也很注意开车安全，有惊无险地到了俞宝家里。
一听到门外的声音。
俞宝惊喜地跑出去，不是爷爷，是武胜哥。
俞宝脸上先是失落伤心，而后又很感谢武胜哥这么危险的天气还过来帮他找爷爷。
“俞爷爷也是我爷爷，不用说什么帮不帮的。”武胜叫俞宝先上车，这就去外面找。
俞宝上车后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武胜把食物递过去，见俞宝没心情吃东西，他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找爷爷。
俞宝小脸一凛，认真地撕开面包包装袋，大口大口地啃面包。
简单地吃饱后，俞宝便和武胜在附近几公里开车逛了好久找人，一无所获。
中间，武胜还有给最近的派出所打电话，说家里老人下午出去现在还没回来，想让警察帮忙找找。
警察调取附近监控，找到老人的身影，但监控以外的画面也看不到了。
这么恶劣的天气也不方便找人，武胜和俞宝坐在派出所里，心情无比焦急。
最后武胜还是没耐心等了，载着俞宝扩大范围找俞爷爷。
凌晨回到派出所时，警察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下午隔壁区发生了车祸，车祸患者已经被送往医院救助了。
武胜和俞宝听到有了消息，才放松一秒，旋即心脏又高高地被吊起。
具体去了哪家医院还不清楚，只有明早再查。
“你们回去睡一会儿，明早一有消息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们。”
见两位年轻人忧心忡忡，老警察劝了一会儿，才将他们劝回家休息。
今晚，武胜就在俞宝家里住下，准备睡一晚上明早再去医院找。
俞宝在床上辗转反侧。
爷爷被送进医院，医院有医生和护士在，爷爷不是没人照顾，就是不知道爷爷伤势怎么样。
俞宝小时候是医院的常客，他不喜欢去医院，每次去医院都会花特别多的钱，爷爷那一段时间就只能吃捡来的菜。
深夜，睡不着的俞宝起床，摸出放在床下的铁盒，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放在枕头下。
俞宝心里不禁担心，也不知道这么多钱够不够医药费，要是医药费不够他该怎么办呐。
整个晚上，俞宝心里揣着心事，睡也睡不着。
***
出车祸时，车速并不是特别快。
俞爷爷不用进ICU，但身上也大大小小有多处伤口，左膝关节脱位、左胫骨骨折、左肱骨内髁骨骨折，膝关节多处韧带撕裂、全身多处皮肤挫擦伤……①
俞宏醒过来时大脑一片空白，双眼空洞茫然，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回忆起他被车撞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俞宝，俞宝呢？”俞爷爷在病床上折腾出声音，他左翻右看第一时间想拿到自己的手机和小孩联系。
他这么久没消息，俞宝肯定担心得不行。
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俞宏嘶了声，额头冷汗直冒。
鹤柏的总助一大早就带着请的护工来医院照看患者。
“你好，我叫林云。代表我老板过来……”林云正要给患者解释昨天发生的车祸。
“手机，你先借我手机，我给家人打个电话。”俞宏忍着伤口的疼痛，眉头紧皱。
“你的电话摔了进水无法使用了，这是我们赔偿你的新手机。”林云解释道：“本来我们昨天就想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只是你通讯录是保存在本地，换个手机就没通讯录了。”
俞宏一把拿过手机，脸上神情着急，手机没密码，解锁就能用。
没用过智能手机，但俞宏看见绿色的电话图标，知道点进去能打电话，迅速地拨通了俞宝的号码。
另一边，俞宝和武胜正赶往派出所，这个点过去，派出所应该快上班了。
车辆行驶到路程一半，俞宝电话响了。
看见熟悉的电话号码，俞宝的眼睛跟小狗一样亮晶晶的。
他激动地告诉武胜哥哥：“是爷爷的电话。”
武胜心里也紧张起来：“那快接啊。”
“爷爷。”俞宝接通电话喊。
“俞宝，我是爷爷，你一个人在家没事吧？”
老人没有先告诉家属自己的伤情，而是以一种极担心的口吻喊着家属的名字。
看来老人和家属之间关系深厚、感情很好。
林云坐在一旁听老人打电话，只是“俞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他眉间轻蹙，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
俞宏和俞宝打完电话，听到有武胜陪在俞宝身边，他着急担忧的心情才平复。
等俞宝和武胜过来医院的时候，俞宏和林云详谈车祸的事。
林云把交警的责任认定书交给俞宏，让老人先了解大致情况，后续表示这次医疗费用和赔偿他们会走保险，应赔偿的费用会照额赔偿。
“情况我都知道了，大概算下来话会赔偿多少？”俞宏问。
他现在骨折了，也不知道住院要住多久才能痊愈，这期间他也不能去赚钱，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
“算下来大概有三……”林云如实告知。
话还没说完，俞宏就忍不住打断他：“才赔偿三万？这可不行，我骨折少说也要躺几个月才能痊愈，而且也不知道这次车祸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要是我身体真的落下什么病根，以后我怎么养家？”
“三万太少了。”俞宏侧眸看着林云，护工在一旁闭嘴没发声。
林云一愣，想解释不是三万，大概算下来接近三十万，可见老人气势汹汹的表情，又抿上了唇。
这三十万其中有几万块，是他们作为过错方的额外赔偿。按照清单来赔偿的话，每一项赔偿取较高的价格，全部加起来一共只有二十三万多。
林云听老人语气不善，担心这次车祸是不是遇上了那种不好招惹会讹人的老人。
那他就不能立马说准备赔偿的价格，起点开口就是30万的话，后续的沟通协商会更麻烦。
“三万反正太少了，这个数我肯定不答应，你们至少要给我……”俞宏也拿不准要多少钱。
他每个月捡垃圾收废品赚的钱并不算少，偶尔还会帮周围的邻居修旧家电。
要是躺半年的话，会耽误更久。俞宏近几年要给俞宝买抑制剂的同时，也在攒给俞宝做心脏病手术的钱。
俞宏眼睛里满是精明的计算。
“至少要多少才行？”林云淡淡地问，比起一开始的语气，他冷了些。
俞宏：“是你们把我撞骨折了，我也理解是坏天气的影响，你们至少也要给我……”
俞宏咬着牙狠心说了个数：“十五万，给我十五万我们就两清，以后我身体出了毛病，我也不会找你们。”
变得警惕，等待老人“狮子大开口”的林云：“……”
他这回遇到的老人好像……还挺淳朴的。
林云：别吓我，还以为要被讹了。
本章①有借鉴网络上车祸诊断书。
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