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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临到拆石膏那一天,闵可慧还是有些不放心,在祁书仰出发前打了个电话过来,“不然我让王叔陪你去?”

祁书仰这时已经在小区门口,从头到脚的一身同色系穿搭,头上戴着顶棒球帽,随意休闲。

他伸手打了辆车:“半个小时就能解决的事,不用麻烦王叔再跑一趟,我已经在路上了。”

到了医院,许是看他一个人拄着拐,还有好心的路人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忙,礼貌谢绝别人的好意,祁书仰乘电梯去了八楼骨科。

拆石膏的过程要比想象的要快很多,厚重的绷带和石膏外壳在电锯的高速震动下分崩离析,被包裹了月余的右腿总算重见天日。

祁书仰坐在床上,在医生的指导下练了遍复健的动作。双腿移到地面动了动,他缓慢地站起来,挪动半步,久违地体会名为自由的感觉。

可真他妈的爽。

在诊疗室转了几圈适应,祁书仰拿着拐杖出门,医院的走廊人满为患,一个中年男子正扶着墙,左腿淤青肿胀得厉害,行走都困难,只得单脚往前蹦着。

把手里的拐杖送给了那人,祁书仰获得了彻彻底底的自由。

电梯口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年龄下至呀呀学语的幼儿,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坐轮椅的,拄拐的,打石膏的五花八门。

祁书仰站在最外面,他个子高,扫一眼大概明白状况,按照楼层两台电梯的正常轮转速度,可能还要再等三四趟才能轮到他。

不想在嘈杂的人流中一直等,祁书仰转身,推开旁边安全出口的大门,径直走进去。

楼道内除了他外空无一人,他也不着急,慢悠悠一边刷手机一边往下走,步伐稳健,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不知走到第几层,祁书仰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争执什么。

他对别人的争吵内容并不感兴趣,选择继续往下走,随着离声源越近,他的步伐迟疑了下来。

可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一个很冷静的女声,细听之下声线有些发抖:“为什么带我来精神科。”

对面的人想安抚她的情绪:“你别多想,就只是去看看你失眠的问题。”

“真的吗?”

女生沉默半晌,然后问:“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病?”

她的声音很轻,此刻嘶哑难耐,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温沛之没想到带她来医院这件事起到了反效果,她赶紧解释,“和那件事没有关系,我只是在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温知宜别过眼,盯着脚下的水泥路面:“可是我不想来这里,你并没有询问过我的意见。”

温沛之果断道歉:“对不起小宜,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们现在回家好吗?”

知道温沛之是从关心她的角度出发,温知宜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不想被当成一个异类。

“姐,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温知宜说完,转身从旁边的楼梯往下走,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抬头往上一瞥。

猝不及防地,祁书仰和她隔着一层楼梯对视。

还没来得及说话,温知宜率先收回视线,手搭着扶手飞快地往下走。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祁书仰跟随她的脚步下楼。

安全出口的通道正对着医院后门的人行道,温知宜不太熟悉这里的路,迟疑了几秒,正要往右转,手腕被人从后面抓住。

温热的手掌大而宽实,牢牢锁住她。

“别跑了成吗?”祁书仰把重心都放在脚后跟,右腿有些发麻,有些无奈地说:“今天刚拆的石膏,不宜剧烈运动。”

温知宜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腕,祁书仰察觉她的意图,顺势松开。

把胳膊背在后面,温知宜忽略残留腕骨皮肤残留的触感:“你干嘛要跟着我。”

祁书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就……关心一下同桌。”

温知宜不知道他都听到了多少,先解释道:“我没病。”

“嗯。”他接着她的话说:“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准备去哪儿?”

这下问住了温知宜,她不想回家,但也没有要好的同学留在江梧。

她垂头,头发毛茸茸的,像只无处可去的丧气小狗:“不知道。”

祁书仰指向身后的楼梯:“那坐会儿?”

他右腿翘起来,眉心皱着:“腿疼,得歇歇。”

看他表情确实不太舒服,温知宜应下来:“好。”

用了整整一包纸把楼梯擦干净,两个人坐在第四层的位置,高度正好方便祁书仰伸腿放松。

指甲被她来回扣着,温知宜深呼吸了几次,像是终于下了很大的决心:“其实秦浩阳那天说的是真的。”

“嗯?”祁书仰转过头看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哪件事。

温知宜一字一句,很缓慢地说:“高考那天,我们学校确实有人跳楼。”

“就在我面前……是我很好的朋友。”

把这件事重新再说出来,温知宜无疑是在撕扯自己的伤疤,但她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出口,想要有个人能够聆听。

记忆被牵扯回数月前的那天,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

今年高考的数学试卷题目难度更胜以往,温知宜几乎压着点写完最后一道大题,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仔细检查,她核对完答题卡的题号顺序,确定没有什么纰漏,轻轻舒了口气。

铃声在规定时间准时响起,监考老师一声令下,考场内的三十个人几乎同时起身,面前的答题卡和试卷草稿纸被依次收走,数学这一科算是结束了。

出了考场,温知宜背上书包,径直走向旁边的考场等着。

初夏的阳光炽热,好在教学楼正对着一片梧桐树荫,把闷堵的气息隔绝在外。

温知宜手肘撑在走廊栏杆,出神地看向楼下一泄而出的人流,脑海中还在复盘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小问。

一直到考场里面的人都快空了,温知宜也没等到陈眠出来,她隔着窗户往里看,发现陈眠头垂得很低,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其中一个监考老师从讲台走下去提醒,陈眠这才有了动作,她呆滞地拿起桌面上的证件,走出教室。

看到门口等着的温知宜,她才终于回过神,很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小宜,你考得怎么样?”

猜测是陈眠发挥得不太理想,温知宜斟酌着说:“今年题难,有几道也没把握。”

并不全是为了安慰她,这说的是实话。

陈眠“嗯”了声,眼皮半阖敛住思绪。

考场离她们住的小区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左右的距离,温知宜的家在陈眠家后面一栋。

两个人从初中开始同校,陈眠的父母都是老师,在她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陈眠也没有辜负这份期待,成绩优秀样样领先,是周围邻居教训自己孩子时总要拿来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温知宜能在初三一年名次突飞猛进,同样离不开陈眠的帮助。

到了高中,陈眠的父母感情破裂选择离婚,她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成绩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有几次跌到了学校五十名开外。

对于陈眠母亲来说,这就是**裸的失败。

感情不如意,陈眠母亲便将自己全部的重心都放到陈眠一个人身上,她自愿和学校申请去教副科,只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陪读。

她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晚饭也会提前做好送到教室,班里的同学都羡慕她,除了学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陈眠只能和温知宜倾吐心中的烦闷。

“她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强迫我,有时真的感觉喘不过气了。”

“甚至都没有办法和她吵,不然就是不懂事不体贴。”

“我感觉我不是我,我是一个在她操控下丧失自我意志的人偶。”

温知宜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温父温母离开得早,奶奶对她和温沛之向来是放养式教育,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都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她只能尽量站在陈眠的立场去安慰她:“马上就要高考了,等去了大学阿姨就没办法再管你了,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坚持。”

“你不是一直想去沪市看漫展吗,考完了我们一起去打暑假工,到时候一起去看。”

“好啊好啊。”陈眠眼睛亮起来,重新燃起希望,“你说得对,很快就要解放了。”

那双曾经充满斗志的双眼如今黯淡无光,陈眠终于忍不住,拉住温知宜的手,她的身体都在打颤,说话哭腔明显:“怎么办小宜,我的答题卡没有涂。”

温知宜同样震惊,怎么都没想到陈眠的情绪失控是因为没涂答题卡,这绝对不是她会犯的错误:“怎么会这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眠哽咽着说:“我中午吃完感冒药就睡了,可等到考试还是很困,到了后面的大题,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老师过来喊我才醒过来。”

“我明明记得我涂过答题卡了,一看没多少时间了,我就赶紧去写后面的题目,可还没写完,铃声就响了,我把答题卡一翻面,这才发现……”

“这才发现答题卡都还没有涂,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去死。”

陈眠的嘴唇发白,目光已经涣散,几乎失去焦点,无比希望此时此刻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如果被我妈知道,她一定接受不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个好大学,但现在都被我自己给弄毁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到最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地呜咽着。

温知宜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木已成舟,她能做的,就是陪在她旁边好好安慰她。

陈眠母亲在家里左等右等等不到陈眠回来,心下着急,便决定自己去找。

刚下楼,她就看见陈眠和温知宜在对面的花坛旁边站着。

听见动静,陈眠下意识转头,在看到自己的母亲后浑身一震。

陈眠母亲目光在触及到女儿满是泪痕的脸后同样涌上些不好的预感。

“陈眠,你过来。”她很平静地说着,五官只有嘴唇在翕动,感知不到任何情绪。在外人面前,她向来都是这幅表情。

陈眠一把抹去脸上的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温知宜先走。

“你先回去吧,不要因为我影响明天的考试,我没事,大不了再重来一年。”

看着陈眠跟着她母亲上楼,温知宜没急着离开,站在楼下等了会儿,她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想上去看看。

做好决定,脚步刚刚抬动,面前闪过白色的残影,随后是“砰”的重物落地声。

十几分钟前还在她旁边哭泣的陈眠重重摔击到石板路上,她的手脚无意识地抽动着,脑袋下方晕出血花,片刻后归于沉静。

温知宜在一瞬间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几乎站立不稳,她踉跄着往前,剩余的几米怎么都迈不动步子。

她看到陈眠母亲崩溃下楼后声嘶力竭的脸,看到周围人群聚拢上来或惊恐或看热闹的表情。

她的世界失去了颜色和声音,眼前是雪花状的噪点。

她快要无法呼吸,大脑难以思考面前的场景。

陈眠怎么会……

选择跳楼。

温沛之知道消息,立刻坐了最近的一班高铁赶回江梧。

大伯大伯母都在旁边陪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妹妹这幅模样。

对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丢了魂魄。

一夜未眠,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她第二天强撑着去考了理综,试卷上的字都变成了乱码,她甚至都没有拿起笔的力气。

她想吐,想回家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跟任何人再有接触。

“下午的英语我没去考试,高考结束后就在家呆着也很少出门,我姐姐一直陪着我,状态慢慢好转后就来了一高上学。这几天我睡得比较晚,睡眠质量也不太好,她以为我是因为去了学校又想起这件事。”

“她很怕我会因此出现心理状况。”

温知宜说完,膝盖上的手指蜷起,语气涩然:“我已经很努力地在自我调节了,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不要再去在意。”

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常和她谈笑打闹的朋友,用一种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温知宜只能慢慢用时间治愈伤口。

祁书仰凝视着她,眼神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件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

她摇头:“没有,除了知道的人外,你是第一个。”

祁书仰说:“既然你这么信任我,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温知宜被转移注意力:“什么秘密?”

“你之前有没有见过我?”祁书仰指着自己的脸问。

“没有。”

温知宜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并没有和他相关的记忆。

终于印证心中的猜想,祁书仰说不好现在是什么感觉。

“你转来一高那天,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高考的时候,我就坐在你后面。”

温知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