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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脐带

“妈妈……”

一个寸头,穿着黑色西装的女人轻敲驾驶位的车窗。蓝重锦听到尹嫧的低语,很快意识到女人便是尹封山,于是她降下车窗打招呼:“你好啊,我是蓝重锦。”

尹封山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问:“我的女儿在你的车上吗?”

林妄在后座看到尹封山,觉得奇怪,因为尹嫧没有跟尹封山提到过她们在哪一辆车上,更没有时间给尹封山发定位。

于是林妄看向身旁的尹嫧,发现她神情恍惚,单手捂着肚子。林妄担心她不舒服,便推了推右手边的蓝让若。

蓝让若也看向尹嫧,直接问:“尹嫧,你身体不舒服吗?”

车外的尹封山听到后,神情立即紧张起来。她急切地低下头,试图从车窗看到尹嫧的身影:“我女儿怎么了?”

蓝重锦挑了挑眉,双手抱臂把窗口挡得严严实实。

气氛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尹封山将手搭在窗沿上不容置疑地开口:“请让我的女儿下车。”

“我可不认识你的女儿,我只认识尹嫧。”蓝重锦慢悠悠地说。

林婞则凑到窗前,直视尹封山:“你是怎么找到这辆车的?”

岂料,尹封山竟轻笑一声:“我能找到我的女儿,这不是很正常吗?”

车内,尹嫧感到自肚脐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被尹封山抱在怀中的另一个自己,那个尹嫧的头歪在尹封山的肩膀上,缓慢地睁开双眼与她对视,而后不断重复着:

“妈妈,妈妈,妈妈……”

另一边,林婞继续质疑尹封山:“为什么要让尹嫧下车,她现在不舒服。”

“我会马上带她去看医生。”尹封山的语气渐渐冷下来,“她是我的女儿,我比谁都在乎她的身体。所以,请你马上让我的女儿下车。”

林婞嗤笑:“你真的有接收到‘天启’吗?你难道不知道女儿和母亲单独待在同一空间最容易被拉入考验吗?”

“我会叫我的司机来接我们,不劳你费心。”

林妄一边焦急地关注着状态不对的尹嫧,一边分神留意车外的尹封山。她此前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了解这位老板,但这一刻,她竟觉得尹封山看起来是全然的陌生。

“何必如此麻烦,我们本就打算接上你一同前往末日方舟。”林婞忽地话锋一转,邀请尹封山同行。

尹封山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可惜我并不想与你们同行。需要我说得再直白一些吗?人越多变数越大。在这世上,对我而言唯一重要的只有我的女儿。”

随着尹封山的话音落下,尹嫧头一歪,彻底晕倒在林妄的肩膀上。与此同时,她维持着双手环抱自己的蜷缩姿势。

“尹嫧晕倒了!”

*

尹嫧在一个纯白的、一丝不染的房间内醒来,她动作迟缓地坐起身,发现自己通身**不着一物。她又伸出手去触摸,从连接脖子的后脑勺一直捋到额头前,新生的发茬毛茸茸地刺着她的手。

她站起来,笨拙地往前走,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好在她感觉不到疼痛,很快爬起来继续走——再次摔倒在地。

这次摔得很惨,她的膝盖渗出鲜血,血液滴到纯白的地面上,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尹嫧机械性地再次站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这份没有目标的执着叫她自己都感到困惑,不过终于没有再摔倒。

突然,正前方出现唯一一扇血红的圆门。它应当是始终立在那里的,但尹嫧直至走到门前的这一刻才发现它。门上既没有门把手,也没有锁,光滑平整得像是某种肌肉组织的截面。

她凑近观察,发现这扇门像是在呼吸一般微微颤动。

看久了,尹嫧有些眩晕,又感到那扇门对自己似乎有种别样的吸引力,令她在不知不觉间越靠越近。等她意识回笼之时,她的脸颊跟呼吸的血门只剩下一根发丝的距离。

既无来路亦无去路的尹嫧索性闭上眼贴过去,冰凉的触感凝固在她的皮肤上,十分巧妙地让她屏住了呼吸。

再次睁开眼,尹嫧眼前是熟悉的纯白的房间,唯一不同的是——她低下头与坐在地面上的另一个自己对视,两个人浅色的瞳孔里映照出彼此的身影。

尹嫧一眨不眨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缓缓站起身,两个完全相同的人面对面,宛如中间隔着一面看不见的镜子。

尹嫧想要说点什么,张开嘴吐出的却只有“咿咿呀呀”的拟声词。而对面的“尹嫧”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好奇地学她“咿咿呀呀”着,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

声音再次传到尹嫧的耳朵里显得失真,她闭紧嘴巴走了起来,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她迈开脚步的同一瞬间,另一个尹嫧也走了起来,两个尹嫧维持着相同的步调。这一次不再有磕碰与摔倒,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走到那扇血红的圆门前。

尹嫧指着血门转过头,想要看另一个自己会怎么做。结果对方只是眨着眼睛,继续“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尹嫧顿时感到荒谬可笑,她不再寄希望于“自己”,转回去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向血门递出头颅。

短暂的窒息感包裹住她,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熟悉的纯白房间。

尹嫧早有预料地低头,两个自己正坐在地面上,她们穿着和房间一样洁白的上衣与短裤,不再是**的。

察觉到尹嫧的视线后,两个穿着衣服的“尹嫧”同时伸出食指指向地面,那里躺着熨烫整齐的、与她们身着完全相同的衣服。两个“尹嫧”一齐开口说:

“妈妈……”

尹嫧明白她们的意思,捡起衣服穿到身上。等她穿完,其余两人也站了起来,一左一右立在她的身侧。

尹嫧顺从地见证这一幕,张开嘴,吐出的也只有一句:

“妈妈……”

三个人往前走,像是遵循着某种指引,来到那扇命定的血红圆门前。然后,没有告别,其余两人沉默地目送尹嫧从血门消失。

尹嫧再次睁开眼,纯白的房间。低下头,三个一摸一样的自己坐在地上。她若有所思地来回扫视三个并排而坐的“尹嫧”,试探性地摊开手掌。

三个“尹嫧”都把手放在她的掌心,如出一辙的人类温度令站立的尹嫧更加迷惘。很快,三个“尹嫧”借力站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分开站在尹嫧两侧,而是并列地站在她的身后。

尹嫧把沾染上她人体温的手收回,不由自主地走了起来。

她一面走着,一面不断用舌尖去舔舐自己的牙龈。舔着舔着,松动的牙齿掉落在她的掌心,温热的唾液取代了遗留在掌心的温度。

尹嫧若有所感地回头,三个自己都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颗乳牙。

尹嫧转过头,血红的圆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她将掌心的乳牙随手放进裤子口袋,进入了血门。

依旧是纯白的房间,四个“尹嫧”仰起头看她。尹嫧伸出手一一将她们拉起,五个尹嫧一起走在这条仅有的路上。

走着走着,尹嫧忽地捂住小腹,伴随腰部的酸痛及小腹的坠痛感,暗红的血液顺着大腿流淌,流到地面,将地面侵染成红色。

每一个尹嫧都经历着初潮,她们所到之处皆由经血染成红色。于是地面出现一道突兀的暗红血线,一如被月亮牵引的潮起潮落。月经是每一个女性的潮汐。

尹嫧突然想起尹封山在她初潮到来后教她使用月经巾,一片月经巾从母亲的手里传递到她的手里,让她感到自己和母亲的联结如此紧密,因为是血的联结。

尹嫧抬起头,直面血红的圆门。片刻后,她坚定地走了进去。

——地面上坐着五个“尹嫧”。

下一个房间是六个“尹嫧”。

再下一个房间是七个“尹嫧”。

……

尹嫧不断穿过一个又一个完全相同的房间,房间内“尹嫧”的数量随经过的次数逐渐增加。

尹嫧跑了起来。

最后,房间内终于挤满了“尹嫧”。尹嫧被迫停下脚步,被无数个自己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渐渐地,她感到快要喘不上气,不同于穿过血门时短暂而又安全的窒息,这种无力的、缓慢爬过她全身的窒息感让她想要尖叫,同时又想要沉默。

“妈妈,妈妈……”尹嫧睁着眼睛流下眼泪,“我好难受……”

“尹嫧”们异口同声地重复:“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好难受……”

就在这时,尹封山的声音骤然在尹嫧耳边响起:“继续往前走,我的女儿,继续走。”

尹嫧僵在原地,似乎是在分辨这句话的含义。几瞬之后,她捂住耳朵,痛苦地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最后,她几乎是嘶吼着喊了出来。

尹嫧转过身,开始朝与血门相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肚脐都会传来拉扯的剧痛,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其余的“尹嫧”也跟随她走了起来。

每走一步,过往的记忆便随之浮现。有尹封山牵住自己的手,有尹封山倾听她时的眼神,有走了那么多遍烂熟于心的道路……终于,想起争执发生的那一天,她选择回到尹封山的怀抱,像躲回温暖的子宫。

可是恐惧挥之不去,尹封山那一天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母亲唯一的情感出口,而且她只能接受。

尹嫧在日记本里一字一句地写道:

如果妈妈也能交到朋友就好了,那样她就能理解我交到朋友时的喜悦。

如果妈妈也能交到朋友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把所有感情倾注到我身上。

如果妈妈也能交到朋友就好了,我不想她的世界只有我,我的世界只有她。

……

抵达房间的另一端后,尹嫧一脚踏入深不见底的虚空。强劲的气流托起她的身躯,带她去往高处。她得以俯瞰曾经困住自己的房间——首尾相连的一个又一个纯白的房间。

而串起它们的,俨然是一根看不见的脐带。

尹嫧后知后觉低头看去,肚脐上鲜血淋漓地挂着半截仅存的脐带。

原来,斩断方能破除轮回。

*

尹嫧大口喘着粗气醒来,她颤抖地举起双手仔细端详,总觉得上面还沾满了拔掉脐带时留下的血。

蓝让若在她晕倒时给她检查过身体,此刻也是第一个平静地跟众人汇报情况的人:“尹嫧醒了。”

尹嫧自己还没缓过神,已经被众人关切的脸团团围住。她摸了摸脸颊,意识到自己有些轻松地笑着:“我没事。”

“又是考验。”林婞撑着下巴道。

车外,一直焦急等待的尹封山听到尹嫧的声音后,重重地松了口气。她迫不及待地说:“女儿,妈妈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现在下车吧,妈妈带你走。”

车内所有人闻言立刻看向尹嫧,尹嫧再次笑了笑,转身打开车门走下车。

蓝重锦见状不满地撇了撇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一旁的林婞拉住了她。

“妈妈。”尹嫧盯着尹封山一向一丝不苟的西装外套上的一处褶皱。

“女儿,跟我走吧。”尹封山露出笑容。

谁知,尹嫧却摇了摇头:“不,我想跟朋友们一起走。”

这是尹嫧有生以来第一次直白地拒绝母亲,她紧张地握紧拳头,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血,让她的手指不断打滑。

尹封山静静地俯下身注视她的眼睛,像是在确认她的表情。

半晌,尹封山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和你的朋友们一起走吧。”

尹封山温和有礼地对着车内的林婞及蓝重锦微微鞠躬:“多谢你们。”随后便跟尹嫧一起坐上后座。

上车后,尹封山看到林妄,微微点头示意。

这个发展是车上所有人始料未及的,预想中的争执居然被如此轻飘飘揭过。

尹封山坐得很直,哪怕之前强硬地拒绝过林婞的邀请,此刻在她身上也看不出丝毫不自在。

“搞什么?”蓝重锦甚至直接说出了口。

“我会尽我所能为大家提供帮助的。”坐在后座的尹封山对后视镜中的蓝重锦弯了弯唇。

“真以为我们是看中你那几个臭钱才载你的啊?”

蓝重锦抱怨完,还是踩下油门,打算开去房车停放的地点。

至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可林妄的心脏却没来由地重重跳了一下。

很快她便得知这种不详的预感究竟代表着什么——车载电台忽地自动打开,播放起一则通知:

“同志们,末日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