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过来找腾戈时,他已经坐在草原的一处高地上,朝湖面弹石子。他技术很好,石子在水面上弹跳多次,咚咚咚的荡出许多涟漪。
她在他旁边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开门见山:“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腾戈没有看她,专心地在弹石子,“什么事?”
南棠把那天找坤德谈修路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想请你帮我说服坤德。”
腾戈弹完最后一颗石子,抬眸看她,视线落在她脖颈上,又很快移开。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语气淡淡地说。
南棠被他这么一问,内心有一瞬间的破防。
的确,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帮她,一方面两人没什么关系,另一方面坤德是他爸爸,他没必要帮一个外人去得罪他父亲。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镇定道:“因为我相信你会支持我。”
不是支持她这个人,而是支持她修路的决定。
坤德不支持她修路,但不代表腾戈不会。
直觉告诉她腾戈跟坤德不是一类人,两人毕竟隔着一代,腾戈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南棠继续说:“我当初从北京来这里,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到达西北机场,又坐了五个多小时的车子才最终到达这里,一共花了将近九个小时。”
“赵叔每次去县城采购都是凌晨五点出发,一来一回在路上至少要花五个小时。”
“这里信号极差,要想打电话都要跑到几公里外的信号塔。”
“这里家家户户连个电视机都没有。”
“这里的厕所还是旱厕。”
......
她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他,这里太偏僻、落后,虽然有美丽原始的自然风光,但是它封闭的就像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无人问津。
腾戈指着远处模糊的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的信号塔,“以前信号塔不是安装在那里,是装在盐湖边上,靠近部落。”
南棠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自从部落开通信号后,这里的人流失的更快。”他说这话时眼神变的有些落寞。
现代文明对传统文化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物质生活的提高让一个游牧民族不再游牧,现代文明的入侵让历史悠久的部落文化变的面目全非。
以前哈蒙尼部落是一个很大的族群,至少十万人,现在只剩下1000多人。如今会说哈蒙尼语、会骑马、射箭、狩猎、熬鹰的人越来越少,这个部落在慢慢消亡,这个部落的历史即将落下帷幕。
等最后一位哈蒙尼人去世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这么一个部落,他们既有弯弓射大雕的马上技能,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哈伊文化,还有祭祀四季神的民族信仰。
腾戈收回视线,看向南棠,“坤德拒绝你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草原生态。”顿了下,他语速变得缓慢,“他是想保护这个部落。”
他害怕通往外面的路一旦修好,这个部落里的人就会流失的更快。
这是腾戈第一次跟南棠说这么多话,但他所说的她并不认同。
封闭绝对不是保护文化的最好方式,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百年前的闭关锁国。
落后就会挨打,封闭就会灭亡。腾戈所说的部落文化的消亡,受现代文明的冲击是一方面,但最主要原因是不与时俱进。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没有任何人、任何民族能够抵挡,在这样的背景下,只有适者生存。去适应它,去融入它,而不是逃避它,避开它的结果只会是被它淹灭。
“就像我之前跟坤德说过的,你们需要走出去,也要引进来,这是同步的,走出去去积极拥抱时代变化,引进来用你们的传统文化将外面的人吸引进来。”她继续说:“文化需要传承,这条路修好后会有人离开,但也会有人进来,进来的100个人里能有1个人留下,这条路都修的有意义。”
南棠说完后,两人都保持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腾戈才开口:“坤德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
南棠:“......”敢情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没用。
她面露不悦,“你怎么不早说。”白说这么多话了。
过了一会,腾戈突然指着盐湖边上的一座盐屋,“你去过哪里吗?”
南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说的是一座用盐搭建的屋子,圆拱形状,就像爱斯基摩人搭建的雪屋,浑身雪白,只在一侧开了一扇木门。
这是以前盐场工人搭建,用于休憩、囤放工具的。
她不知道他突然提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回答:“去过,简单看了一下。”
腾戈继续说:“盐可以用来搭房子,也可以用来修路。”他收回视线,看向南棠,眼神里露出一种“我已经告诉你答案”的表情。
南棠对上他的目光,感觉脑袋里面突然被叮了一下,瞬间顿悟。
是了,她可以在这片盐湖上修路,这样既不会破坏草原的完整性,也可以就地取材,直接将路修到盐场大门口,环保又方便。
问题解决后,她凑到腾戈面前,笑靥如花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支持我?”如果不是,他也不会告诉她解决办法。
面前的女孩整张脸洋溢着得意的表情,一双桃花眼微微上翘,显得俏皮可爱。
腾戈移开视线,嘴角很浅地上扬,“我只是告诉你一个常识而已。”
南棠见他不承认也不恼,只是盯着他帅气俊朗的侧脸,眉毛如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
心下一动,她突然侧过身,飞快地在男人嘴角边落下一吻。
“奖励你的。”她笑的特别明媚。
腾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刚刚上扬的嘴角立马落下来。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他丢下这一句话,就起身离开。
看着男人的背影,南棠依旧笑的很开心。末了,她举起双手,对着天空大声喊道:“我一定会在这里架起一座万丈盐桥。”
女孩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人,传到腾戈耳里,男人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
南棠很快将草原修路的方案调整为盐湖架桥,并交给县政府审批。
拿到批文后,她马不停蹄地给北京的朋友打电话,叫外援。
对方电话一接起,南棠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芳容,你赶紧给我派一支施工队伍过来。”
接到南棠的电话陈芳容很是惊喜,“南大小姐你跑哪去了,我表哥找你找疯了。”
陈芳容的表哥就是江源,南棠本不想给她打电话,但奈何陈芳容家是做建筑起家的,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
南棠回道:“先不提他,你赶紧把你们公司最好的施工队伍送过来,我这边有个项目急需。”
陈芳容问:“什么项目?在哪里?”
南棠将罕察盐湖的事跟她说了一遍,陈芳容说:“你怎么跑那么远?你为了躲江源也真够狠的。”
一听到江源的名字,南棠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都快忘了这人了。
不想提以前的事,她重回主题:“施工队伍什么时候可以到?”
陈芳容回道:“放心,你大小姐交代的事我立刻去办,等会就给你打包送过来。”
两人又谈了施工的具体细节,末了,对方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南棠想了想说:“等盐场步入正轨后回来。”
陈芳容问:“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南棠回答:“美景很美,当地人很帅。”
听到有帅哥,陈芳容激动道,“哇,什么时候给我打包送一个过来?”
南棠翻了个白眼:“想要帅哥自己过来。”
陈芳容直接拒绝:“不了不了,要坐九个多小时的车,我可受不了。”过了会,她又说:“南筱那女人估计是嫌这地方太偏僻了,才没跟你去。”
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南棠和南筱的事都知道,南棠做什么,南筱都要跟着,就像个跟屁虫。南棠读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穿什么衣服,南棠都要跟她一样,就连南棠有男朋友,南筱也要横插一脚。
陈芳容非常反感南筱,每次圈子聚会只要有南筱在她都懒得去,如果不是南筱插手,南棠也不会跟江源分手,她很喜欢南棠,只属意她做自己的表嫂,其他人都不行。
两人聊了一会后,准备要挂时,南棠叮嘱:“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告诉江源。”她可受不了江源的死缠烂打。
电话那端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的嘴最严实。”
陈芳容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第二天施工团队就到了。
经过专业的测量和计算,工程师在盐湖上找到一条直通阿坝县的路线,沿着线路搭建盐桥,将大大缩短到阿坝县的距离,开车只需要30分钟就可到达。
这真是意外之喜。
南棠高兴的不得了,敲定规划后,赶紧催促施工团队开工。
陈芳荣派来的这支施工团队不愧是他们公司的王牌队伍,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万丈盐桥就修好了。
南棠也很爽快的将项目尾款打过去。
不料,她款一到账,第二天一个她特别不想见的人就出现在草原上。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