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煜。”
“苍舒。”
“晏商羽。”
“江南。”
“慕容凌。”
“我们在天地间立誓，生死相托，吉凶相救，忧乐相担，山河为盟。”
古时桃园三结义，八拜之交，都因兄弟齐心，而今却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结交。
一个仙门的亲传大弟子，一个上天入地的假佛修，一个仙家宗主之子，一个修阵法的医者，一个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壮汉。
一个是无聊至极，一个想解救苍生，一个想流名百世，一个想悬壶济世，一个想青云直上。
*
飞车日行千里，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结交地点，毗邻冥海。兰煜和晏商羽先后下车。
夜云缓缓流动，连成一片。月花琼琼，星光迷离。
兰煜和晏商羽面前的三位少年依次介绍了自己。
“江南。”江南身穿蜀锦玉裙，银线勾勒出蜻蜓点睡之态，活灵活现，小女儿的情态万千。柳眉如烟、粉白黛绿。
“慕容凌。”慕容凌和晏商羽穿着一致，都是繁锦宗弟子服饰，他身材高大，小麦肤色，手上，脸上遍布这撕裂的伤痕，手持一把九寸弯刀，煞气逼人。
“苍舒，苍海道首座。”苍舒墨衣白发，墨发如瀑，随意散落，身材高挑，如冬日初雪，如傲枝寒梅，月光缠上他孤傲的身影，眼神深邃，若有汪洋大海，荡不起任何风波。
苍舒……墨衣，白发！！！
兰煜顿觉天旋地转，踉跄后退几步，破碎的记忆似被唤醒，模糊的画面在脑中浮现。
兰煜没有站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模糊的画面构不起曾经的回忆，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啊！
他是谁？
他是谁？
晏商羽见状，眉头紧拧，立马向前几步，扶住兰煜。蹬了苍舒一眼。
两个大乘见面，也没有释放灵压，怎么前辈就这么水灵灵坐下了。
苍舒无辜的看向这边，顺着月光，看清了兰煜，明眸皓齿，冰肌莹彻。眸子似有狂风起，汪洋动荡。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涌上心头，又悄然流去。
你也重生了吗，兰煜。
真的是你吗，兰煜。
苍舒看清人后，无所谓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两步上前想要扶起兰煜。
还没有碰到兰煜的胳膊，兰煜眼眸微转，寒气四散，将苍舒的手冻在了空中。
苍舒低笑一声。
“兰煜，脾气变差了。”
千年前，脾气差的是苍舒。
兰煜没有说话，缓了好一会，在晏商羽的搀扶下用灵力强撑着站起来，他不由心脏狂跳，熟悉，这个人太熟悉了，他知道，眼前的人，一定和他失去的记忆相关。
“你还好吗。”晏商羽担忧地问道。
“还、好。”兰煜一字一字的说，眼睛死死盯着苍舒。
苍舒也不甘示弱。死死盯着兰煜。
慕容凌向江南靠近，以防打起来，危及他们。
这两人，一看就是有恩怨的，慕容凌推测。
晏商羽向兰煜解释了好半天苍舒的身份。
兰煜不以为然，苍海道？首徒？千年前可没有苍海道。
僵持不下之时，一抹泛着蓝光的神鸟闯进众人视线，神鸟全身灰白，脖颈处有一圈蓝色条毛，灰白色的羽毛泛着淡淡的幽蓝。
这是佛山随处可见的灰蓝山雀。
灰蓝山雀绕树三匝，停在兰煜肩头之时，兰煜立刻被拉入了太虚幻境。
幻境中白茫茫的一片，大雾弥漫，一眼看不到边界。
兰煜低迷地望向泛白的天幕，幻境有由心象所化，这说明，佛子圆寂，这是遗言。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听见了一句，，那声音苍老有力，震破苍穹。
声音消失后，兰煜周围白色的雾气随风飘散，兰煜心中似有一根针，密密地刺他，十八载的陪伴，早晨的嬉戏犹在耳畔。他也许早该想到，不言既是回答。
“结义吧。”兰煜眼眸晦暗不明，既然佛子让他信任，他便再不会怀疑任何人。
“好，开始结义。”晏商羽丝毫不磨蹭，正事要紧。
灵力自天地汇于晏商羽指尖，凌空画阵，五星阵法立于五人脚下。
五人依次站定，抬手，灵力自之间，传于脚下，金色的灵力顺着阵法走线，发出耀眼光芒。
秋风卷着落叶，随着灵力走向，驶向兰煜，其他四人脚下的光逐渐暗淡，而兰煜脚下的光随着灵力的聚集，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寂静的夜幕中，仿佛升起来一颗启明星，引导世人走向曙光。
皓月当空，月明星稀，月光散落大地，散落在花草灵木上，散落在五人身上。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照相似。
多少年风雨，多少年轮回，总有相似的少年走上这条不归路，恶灵千年不灭，追随封观仙尊陨落的少年们，也曾见过这轮月。
这条路，从未断绝，少年初出茅庐，不惧，不畏。势要踏破山河，杀他个片甲不留，势要叩问天道，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
兰煜抬眸看月，眼中氤氲，无形地夜云在他眼中幻化成一个又一个少年，他们有的笑眼弯弯，有的正襟危坐，有的手持利剑……唯一的共同点，他们是一群想要解救苍生的少年一滴清泪顺着兰煜的脸颊留下，无声的落入土地。
同样的月夜，生死的少年站在如今的少年面前，无言以对。
他们恨自己无能，没有在千年前解决恶灵，让后世的少年依旧踏上这条必死之路。
他们恨人间恶意，断送了多少无辜的生命。
他们恨啊，他们恨啊，恨自己杀妻杀父杀母杀兄杀姐，人间也不得太平。
他们忧啊，他们忧啊，忧如今天下恶灵频出。
忧少年命运，不得好死。
忧他们曾经带领他们的封观仙尊兰煜再度踏上征程。
他们最不想的是兰煜再次生死，千年前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世道不公，让他一个人承受所有，他目送曾经的战友一个一个离去，亲手杀死挚爱之人，为苍生自刎。
大道孤独，他走了一遍一遍。
兰煜，别去……可惜了，他们这群人不愿入轮回，在这世界孤独的游荡，他们发不出声，只能泪汪汪地看向兰煜。
兰煜也看不到他们，只能用神识传话。
曾经的战士们，相信我，天下终会太平，你们是英雄，你们没有不归，再等等我，等等我。
他们围着兰煜，奏响了无声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兰煜啊，我们与你目标一致啊！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兰煜啊，我们和你一同杀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兰煜啊，我们共进退，大道不孤，大道不孤！
*
阵成，晏商羽手落，“妖族妖皇在两个月前联系家父，要将千年前封观仙尊留下的至宝伏羲琴奉上，我们的任务便是前去妖域，拿到伏羲琴。”
晏商羽说完看着身前的封观仙尊，怪不得两个月前的传讯现在才去，原来是要让他的主人自己去拿。
“伏羲琴？传闻中此琴玲珑剔透，由上古伏羲的骨头打造，一道“铮”鸣，温劲雄厚，可浸润心灵，是除去恶意的顶级至宝，而且，上面还有封观仙尊残留的天下灵力，我们真的可以见到吗。”江南乌灵的眼眸闪着光，天真烂漫。
“是的。”晏商羽细心地回答。
“夜深了，明日启程。”
江南，慕容凌应下后，跟随晏商羽一同去一旁的草屋睡觉，这间草屋充满了大乘境的威压，是苍舒刚来时用灵力变出来的一块净土。
没有人注意，当晏商羽说妖域时，慕容凌的身体微颤，脸上的疤变得更加狰狞，如此壮汉，居然生出了害怕之意，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到房间，独自消化。
兰煜没有去，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伏羲琴，好想不是我的吧？妖域，好熟悉，如果只是自杀的记忆没有了，为什么连妖域的记忆也没有了。
不过，眼下最可疑的，便是也没有去睡觉，立于兰煜身侧的苍舒。
霎时，阴风肆起，兰煜盯着苍舒，释放出大乘境的灵压。
“你是谁？”苍舒的识海震动，神魂受到攻击。“你是谁”三个字直击灵魂，余音绕耳，不绝如缕。
苍舒也是大乘境，偏头便可以抵御兰煜的魂功，但是他没有，只是平静的立在那里，甚至嘴角泛起笑意，如沐春风的笑，和身旁可怕的灵压形成鲜明对比。
兰煜没有办法，只能停下攻击，他不能杀一个大乘修士。
在兰煜停下攻击后，苍舒反而开了口：“你忘记了多少？封观。”
你也是重生的？
兰煜目瞪口呆，本想掩盖，转念一想，佛子老头估计不会害他，便也实话实说：“除了你，和我的死，其他都记得。
苍舒的笑容一寸寸裂开了，这是他重活一世后，第一次失态，也是最无语的一天。
“忘得好，真好……”
“那么，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兰煜觉得眼前人虽然在笑，但是秋风吹过耳旁，他听见了苍舒的悲伤。
“我是谁？我是一个不重要的人，等你想起来再说吧，我死在你前头，你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其实两个答案苍舒都知道。
我是谁，你要是不记得了，也好，免得徒增烦恼。
你怎么死的……最好也不要想起来，你的死你应该可以接受，而你死后的事，你大抵受不了。
“不重要吗？我的心告诉我，你很重要，至关重要。”兰煜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灵力压不下感觉，心的指引不会错。
“不重要。没有骗你。”没错，骗你了，苍舒本是个冰山，今夜嘴角就没有下去过，火日立，算你还有良心。
“伏羲琴是我留在妖域的，我死在那，我的灵兵便留在那里了。”苍舒不再逗兰煜，转入正题。
“怪不得，那为什么现在传闻是我的。”
“你又是怎么死的？”兰煜很不解，十分不解
“这很正常，千年前的战士们大多数都没有留下姓名，只要和千年有关的物件，基本上都会冠上你的名字。”
“至于我怎么死的，我不知道……”
其实是你杀的。
苍舒不咸不淡。仿佛死在妖域的不是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兰煜没有再接话，都没有名字吗……
死不瞑目吗……
两人有太多事情没有理清楚。
便静立在江边，无声地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