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是他提的。
“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
“没必要再纠结了，分手吧。”
“让你靠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既然知道是错误，为什么又回来纠缠？
那个盛夏的傍晚，已经变成一场反复纠缠的噩梦。最开始常常折磨得她泪流满面的醒来，一夜无眠；重复久了，醒来时只变成了一声无谓的喟叹。
五年后的现在，再见到他之前，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那天了。
季南星早知道宋熠要出国，她以为他会出国去数学应用技术最成熟的科技大学读研，可没想到，大三刚结束，他就要和自己分开。
那天她先考完专业的最后一科期末考试，提前跑到他教室门口等他考完。
吃点什么庆祝期末的圆满结束呢？吃烧烤吧！
为了漂漂亮亮地出去吃饭，她甚至回宿舍换了一身新裙子。这条淡黄色的印花裙，本来是准备暑假出去玩的时候再穿的。
可是宋熠这两天心情不太好，穿点鲜艳的，或许能改善一下心情。
直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宋熠才和同学们一起出来。
今天的考试很难吗？南星心想。
通常来说，宋熠会提前交卷，他答题很快，也没耐心反复检查，总是检查一遍就交卷离开。
他很细心，也很自信。还好，他的实力也配得上他的自信。
看到他出来，南星赶紧小跑过去。
“恭喜恭喜，考试圆满结束！”
“为了庆祝这学期的结束，我们去吃烧烤好不好！”
她笑容明媚，声音清甜。
尽管等他的时候被蚊子咬了好几口，但因为蚊虫带来了烦躁在见到他之后迅速被一扫而空。
“先和我去下实验室吧，我有东西要拿。”
没有回应她的热忱，宋熠自顾自的说着。
所谓的数学实验室其实没有什么实验器材，只不过是一个有计算机和白板，供学生们讨论研究问题的大教室。考试才刚结束，没有人会马上来这里。
宋熠的声音几乎是和关门声同时响起的。
没有给南星任何心理准备的时间，他开口说道。
“南星，下学期和我一起去美国吧。”
“我找了留学处的老师，她可以给你申请一个交换生的名额。”
“学费生活费我来出。”
“没问题吧。”
他的手撑在她的腰间的课桌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竭力强装着镇静，明明嘴上说着“没问题”，可颤抖的睫毛却出卖了他的慌张。
“为什么这么早？”南星看向他，问道，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徐教授的推荐，国外研究所正好缺一个研究生名额，让我提前去本硕连读。”
这样啊……
怪不得他最近一直都有点焦虑，怎么问他也不说。
虽然明白了宋熠心情，南星还是犹豫了。
她的在校成绩很好，原本的计划是大四下学期，试试申请奖学金留学，就算拿不到全奖，自己再打点工，做做助教，总能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南星的父母也很支持她，早早的为她存下一笔留学的费用。
计划突然提前，她感到很不安，她该怎么跟父母说，自己又是否能适应国外的学业？
而她的犹豫也不只是因为变化太多、太突然。
她亦不想成为靠他生活的菟丝花。没有奖学金的一年交换，国外高昂的学费、生活费……她难道真要依靠他解决衣食住行？
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相处的。
就算他不在意，可她在意。
就算他现在不在意，可以后呢？
再退一步，就算这对他不是什么负担，可她原本可以不用扮演一个负担的角色。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根本不会有留学的想法。清大的管理类专业水平已是顶尖，国外的体系也和国内的实际应用有很大差别，申请国内的硕士对于南星是最好的选择。
可为了不分开，她早已在心里做了妥协。
今天他的提议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一时半会还没法接受。
“我想明年再申请出国读研。”
南星想了想，还是决定这样说，虽然她并没有把握宋熠愿意等她一年。
“给你这样的机会，为什么要再拖延一年？”
宋熠的语气不似刚才的强装平静，他有些愠怒，更多的是不理解。
之前两人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宋熠很多次也想问过她的计划，但每次都被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断了。
其实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从来只是他不敢问，只是那时的他不肯承认。
一年的时间，变数太大了。
万一……
万一她申不上呢？万一她又不想出国了呢？
万一有别人发现她的好了怎么办？
太多的“万一”在他心里纵横。万分之一的概率很小，但是不是不存在。
“我还没准备好。”
“你不用准备什么，我都准备好了。”想到那些不好的可能，宋熠的语气有些烦躁。
“对不起，宋熠。”
“我会努力，一年后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南星走近一步，抱紧他的腰，额头轻轻的抵着他的肩膀。
像道歉，像哀求，她温柔地说。
明明她没做错什么。
宋熠却猛地推开了她，原本开朗的少年此刻像淬了剧毒。
他双手狠狠的按住她的肩膀，像是怕她逃跑，又是在逼女孩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你以为是你选择和我在一起的吗？”
宋熠又气又慌，口不择言。
“你在说什么？”
南星觉得被他紧紧捏着的肩膀有些吃痛，她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出自宋熠之口。
“不明白吗？”
他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
“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
更难听的话从她爱着的少年的口中逐字说出，每一个字，此刻都化成了一把刺向她的利刃。
南星不相信，她只觉得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惹得他气恼。虽然他之前再生自己的气，都没有说过这种伤害感情的话。
“我知道你在说气话对不对？”
“每次生气都说气话。”
“咱们先去吃饭，给我点时间想想好不好？宋熠”
南星快要哭出来了，就算是生气，也用不着说这么难听的话吧。
她也很生气，可是放狠话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又要去抱他，每次抱一抱，他就不生气了。
这次，他又推开了她。
连续被推开两次，南星有些不敢再去抱他了。
两人一阵沉默。宋熠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没必要再纠结了，分手吧。”
“让你靠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说罢，宋熠离开了教室，只留下南星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绝情的话来来回回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她是被分手了吗？
真的假的？
假的吧！
明明昨天晚上还说了“晚安”。
明明考试前的中午还一起吃了“幸运午餐”。
直到宋熠走远，季南星也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两个字，就这么轻易的被他说出口了吗？
这几年，再怎么闹别扭，他们之间也从没说过“分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词是不能乱说的啊！
应该不是真的吧。
一定不是真的！他有苦衷的，要不就是有误会！
所以，即使是再想哭，南星也竭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当卞佳和吴越看到恍恍惚惚地回到宿舍的季南星时吓了一跳，那样子简直是七魂丢了八魄。
“诶？你不是去和宋熠吃饭了吗？”
“这么早就回来了？”室友吴越关心地问。
南星没有说话，她呆呆的抬头看着两个姐妹关切的眼神，慢慢开口说。
“分手了。”
明明是在陈述，可又像是疑问句。
“什么鬼？”卞佳惊呼。
“你不是撞邪了吧，好端端的怎么分手了？”
“是不是吵架了。”吴越连忙问。
“好像没吵架。”
“他提的分手。”南星缓缓地说。
“我也不太确定……”
不太确定吗？
她的神志在回归，没有听错。刚刚确确实实，是自己被分手了。
……
卞佳和吴越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啊，两个人明明那么要好，而且已经在一起了三年。宋熠有多爱南星，局中人认不清，旁观者可看的清清楚楚。
南星大概地回忆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想要倾诉，可又说不出口。
两人也不舍得再让她说伤心事。
于是她默默地整理堆满考试资料的桌面，过了一会又默默地收拾起衣柜，没有摔摔打打，也没有痛哭流涕，仔细看看，虽然眼圈红红的，但甚至没有流泪。
卞佳见状，猜到南星没有吃饭，就去食堂买了她常吃的牛肉面。
看到南星这个样子，她心里真不是滋味。
自己当年被辜负，是南星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渣男造谣她的时候，也是南星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那么善良、那么真诚、那么勇敢的星星，他竟然也舍得伤害！
鬼男人！
还以为宋熠是什么好东西，披着天才皮有什么用？他也配！
虽然卞佳心理狠狠咒骂着宋熠，但回来还是劝南星先冷静一下，找个机会再聊聊，不要产生误会。
毕竟卞佳还是不相信那个满眼都是她的宋熠会舍得放开南星，也许只是吵架的时候两个人话赶话气着了？
她对他的印象是那么深刻。
不管是喧闹的礼堂、拥挤的食堂，热闹的操场，人山人海间，只要顺着宋熠的视线，一定能找到南星。
从没出错过。
自己失意沮丧时，南星永远陪伴在她们身边，更远处的他，则一直守在她的身侧。
这样的宋熠，会主动提分手？
卞佳怎么想都觉得今天的事肯定是个误会，决定先等南星缓一缓再说。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会失去理智，这也是很常见的。现在再去激化矛盾，或许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南星也是这样想的。
窗外蝉鸣聒噪，几乎一夜未眠。
她决定去找宋熠。
她不能接受和他分开，尤其是这样莫名其妙，无缘无故的分开。自己就是这样的性格，很执拗也很勇敢。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说无法接受异地恋，最坏的结果就是他还是要分开。
“死也要死个明白吧。”南星想，“就算是再被他羞辱一次，也要去找他。”
所以南星一早就醒了，洗漱完又认真的化了妆。昨天晚上也没吃什么，于是她觉得去食堂先吃个早餐。
接下来元气满满地去他宿舍楼下，给他打电话。如果他不见她，她就等到他出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结果好坏自己都能承受。
于是她就去了食堂。
刚拂开大门的塑料门帘，鬼使神差般，宋熠和他的父母即刻就映入她的眼帘。
好巧……巧得就好像演给她看的一样。
除了他们，还有肖薇！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亲热的吃着早餐。宋父宋母看着并列而坐的宋熠和肖薇一脸慈爱。
叔叔阿姨是很开明善良的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和宋熠也碰到过他的父母，宋熠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时候，叔叔阿姨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宋熠背对着她，南星看不到他的表情。
她好想走到他面前，看看他是不是现在很开心。
可又有什么需要再看的呢。
这不是已经看到很清楚了吗？何必再……
自取其辱。
几乎是用跑的，她逃离了自己的修罗场。
卞佳才刚起床，看到几乎是冲进宿舍的南星吓了一跳。她的脸色好像比昨晚回来还要难看。
南星看着卞佳，足足盯了三分钟，直到快把卞佳盯毛了，才开口说道：
“佳佳，我记得你认识数学系的肖薇”
“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下学期，也要交换出国吗？”
一个“也”字便暴露了她的意图，卞佳很聪明，马上就懂了南星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好，我们是一个街舞社的，我这就问问她。”
“别说……”南星急切地说，还没说完，就被好友打断了。
“放心，我自己要问的，不会提起你。”
南星感激的看向卞佳。
肖薇则几乎是秒回。
“你猜对了，她暑假就走。”卞佳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选择了如实告诉南星。
“她还说”，即使是旁观者，卞佳说的也有些艰难，“她宋熠…去的是一所大学，两个人方便互相照顾。”
哦，这样。
果然是这样。
“没有我，也有别人。”南星心想。
怪不得他说是在一起他的选择，怪不得他那么着急。
他怎么舍得让新女朋友背上“小三”的污点呢？
真是个好男人。
原来是这样。
分不清是被抛弃、错付还是背叛，复杂而猛烈的绝望感席卷了南星。
季南星茫然的点了点头。
从这一刻起，她建构的那个有他的世界，开始崩溃了。
如果他们的互相“照顾”是真的，那自己又算什么呢？这三年又算什么呢？
那么，牵手、欢笑、接吻、呢喃，一切的一切，全是假的吗？
被爱亦是错觉。
盛夏已过，现在是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