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房间的柯晨听见了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和男人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跑。
家属楼的岔路口，视线只是一瞬间的扫过柯晨就捕捉到了挂着W市车牌的车，随即立刻扭头转向另一边。
风在耳边略过隐隐约约的带来后边男人再喊追上她的声音，柯晨没有回头，依托着已经逐渐暗下来的小巷和对地形的熟悉疯狂的跑着，一直跑着，直到再也听不到凌乱的脚步声也没有停下来。
老城区的小巷弯弯绕绕，七拐八拐的跑了很久，直至眼前的建筑物不再熟悉，口腔里泛着铁腥味才渐渐的慢下来。
没有人的巷子，围墙里的楼房，一扇扇亮着的窗户有人影在晃动，柯晨有些空洞的拖着腿往前走。
跑着的时候没有感觉，停下来之后柯晨竟觉得腿有些软，撑着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在一盏昏暗的路灯下靠着墙坐了下来。
呼吸平稳的过程也是思绪回笼的过程，女人疯狂贪婪的神情，男人阴沉愤怒的怒吼，柯玫最后留给她的眼神…
回忆向潮水一样疯狂的涌来，一浪接着一浪，一点一点的变深，直至快要淹没柯晨，直到一声…
“柯晨？”
……
陪老宁同志一起出来取快递的宁子春挽着自家老爸的胳膊讨论着一个专业上的问题。
刚出小区门，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一般，宁子春的余光无意的往巷子的深处扫了一眼。
后来很久的时间，宁子春都非常庆幸自己这下意识的一瞟。
巷子不深，靠近后面三分之一的围墙根儿下，白色的衬衫，颓然的伸着的长腿，低垂着的脑袋。
宁子春：这人，怎么越看越像是…柯晨…
被老宁同志带着走的宁子春一步三回头，搞的老宁同志也回了头，这下父女俩儿都看见了那个坐在墙边的人。
“这人怎么坐这儿？”
老宁同志疑惑的吐槽，越看越怀疑的宁子春终是撒开了自家老爸的胳膊，转身欲过去，却被拉住了胳膊。
“你干嘛？”
“我去看看，我好像认识。”
老宁一脸疑惑，看着自己女儿皱起的眉头，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一块儿。”
越走越进，宁子春就越确定那人是柯晨，以至于最后的十几米都快要跑起来，跟着女儿的宁青云也赶紧跟上。
“柯晨？柯晨！”
翁鸣的世界里，缥缈的声音自远而近，柯晨溯着声音的源头抬起头，映入眼中的是宁子春皱着眉头的关切面庞。
虽是没有见到人的脸，但那熟悉的衣服不是柯晨有时谁，宁子春的心很沉，因为她是目送着柯晨走入小巷的。
而现在那个明快活力的柯晨消失的无影无踪，宁子春隐隐感觉现在的柯晨甚至比当初自己遇见她的时候更加沉郁，灰色。
柯晨带着茫然的目光消失在昏暗的阴影里，深邃的眸子仿佛是失去了光彩的黑宝石，空洞，死寂。
宁子春的心咯噔一下，隐隐的有些抽痛，仅仅不到一个小时，她那个璀璨的小孩儿怎么成了这样。
原本弯着身体立刻蹲了下来，两人保持一个相同的高度，柯晨的视线也随着宁子春移动，直直的盯着那张脸。
柯晨的发在奔跑中散落下来，凌乱的披散在脸颊，宁子春的手不由自主的轻抚过散落的发将人洁白的脸颊露出来。
“发生什么了，怎么在这儿？”
宁子春温柔的声线和触碰让封闭的人回归到现实世界，执着的盯着宁子春的眼睛，有些模糊，柯晨感觉有两行温热划过自己的脸颊。
柯晨泪水落下的让宁子春措不及防，手指忙着想去帮柯晨擦去眼泪，那大框的眼睛很是碍手，干脆一把摘掉。
眼镜被取下，眼前的人更模糊了，模糊的让柯晨分不清真假，直至温热的热度拂过自己的脸颊，带着摩擦的压力。
感受不到的呼吸逐渐被找回，宁子春焦灼关切的面容和脸颊侧不断传来的触感让各种情绪向泄洪一般喷涌而出，几乎从不哭的柯晨一起决了堤。
柯晨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有起伏越来越大胸膛和停不下来泪水，心疼的宁子春终究是忍不住将人拥入怀中。
手掌轻拍着摸得到脊椎的背，颈侧湿热的面积愈发加大，宁子春任由怀里的人释放，人在怀里薄薄的一片，真是瘦的过分。
宁青云瞧见柯晨的模样和自己女儿的反应也想起来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那个叫柯晨的小姑娘。
父女两人静静地等着柯晨发泄了一会儿，瞧着那孩子后背起伏渐缓，宁青云轻轻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
“先带她回家吧。”
宁子春看了一眼老宁同志点了点头，老宁开了口自己也不用再问了。
“柯晨，我们先回家。”
宁子春在耳边的声音很温柔，已经些许好转的柯晨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好，宁子春全当她默认了。
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宁青云接过柯晨的眼镜，宁子春站起来转而牵起柯晨的手，示意的同时稍稍用力。
可能是情绪波动太大，也可能是一下午的剧烈活动加上没吃饭，站起身的刹那，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让柯晨几乎无法站稳，幸亏身边的宁子春眼急手快的揽住了她的腰，这才堪堪站稳。
“估计是起的太猛，低血糖了，缓缓。”看着柯晨苍白的小脸，宁青云忍不住开口。
浑厚的男声传来，柯晨这才发现了旁边站着的宁青云，留着板寸男人带着无框眼镜，微微圆润的面孔透着斯文和严肃。
柯晨打量宁青云的几秒，宁子春已经调整好了姿势，柯晨可以很好地在她的身上借力。
“爸，走吧。”
柯晨就这样托着一副无力的躯壳跟着宁家父女回了家。
爬上四楼，柯晨已经平静了下来，被宁子春牵着走进那扇打开的门，入眼的是一片陌生。
“小敏！”
宁青云的声音很有穿透力，随即另一道成熟的女声回着。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兰敏手里拿着还没叠好的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然后，看着前前后后站着的两父女和一个陌生的女孩儿有些诧异。
没等兰敏开口询问，宁青云已经走过去揽着人的肩膀重新回到了卧室。
关门的声音响起，宁子春也拉着柯晨将人安置在了沙发上，拿起干净的茶杯给柯晨倒了杯清茶。
“先喝口水。”
与此同时，宁爸宁妈的卧室内。
“什么情况，不是去取快递吗？怎么领回来个人？”
“你还记得前几天妮妮说的那个叫柯晨的孩子吗？”
“那个家境不太好的小姑娘，不会是…”
“嗯。”
“那你们是…”
两夫妻不用说完话头就知道对方的用意。
“哎呀，这事儿说来话长……”
卧室里的宁青云绘声绘色的和自己老婆讲述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卧室外的客厅。
茶杯外壁传来不烫手的热度，入口淡淡的茶香，有种宁静人心的感觉，柯晨垂着脑袋抿着茶。
“你想要和我说说吗？”
柯晨拿着茶杯凑在嘴边的手有点僵，索性因为一直没怎么动，宁子春并未发现柯晨的异常，只是柯晨长久的沉默给了她答案。
尽管心里对于柯晨到底遭遇了什么宁子春很想了解清楚，但柯晨不想说她也不会逼，毕竟能把柯晨逼到那种状态，一定是发生了非常糟糕的事。
“你吃晚饭了吗？”
宁子春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心里算算时间，柯晨大概率还没有吃饭。果然，片刻，她便看见了柯晨微微摇着的头。
宁子春心里暗暗忍下情绪，刚起身，卧室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宁青云和兰敏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转瞬间一家三口就交换了一轮目光。
宁子春背对着柯晨用唇语和父母交流，兰敏默契的转身向厨房，宁青云往客厅走，柯晨刷的一下也站了起来。
宁青云笑起来和宁子春神韵很像，不，应该说是宁子春笑起来很像宁青云，尤其是微笑，仿佛夹杂着和煦的春风。
“快坐下吧。”
宁青云开口，自己也很适从的坐在了宁子春旁边，熟练的重新煮起了茶，柯晨此时很局促，宁子春使了点儿劲儿才将人拽回到沙发上。
“你是柯晨，对吧？子春之前和我们介绍过你。”
宁青云为柯晨的茶杯添上新煮的茶，语速和缓，就像是和柯晨在聊家常，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那会儿那场出格见面的影响。
“嗯。”
柯晨坐的规规矩矩，她无措紧张又惶恐抱歉。
倒是宁青云，根本就没有问刚才外边发生的事，反而是聊起了之前宁子春和他们说过的一些关于柯晨的事，在学校的生活。
做了几十年高中老师的宁青云和兰敏很懂得怎么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相处聊天，不知不觉之中，柯晨紧绷着的弦稍稍松弛了一点。
“柯晨，吃晚饭了吗？没吃的话和子春一起吃一点吧，她也还没吃呢，阿姨下了面条。”
宁妈妈的端着两个碗放在餐桌的两侧，语气熟稔的像是和柯晨已经见过好多面。
柯晨有点愣，宁子春看了看身边的人干脆一把拉起柯晨往餐桌走，不容拒绝。
“好饿，走，吃饭吧！”
柯晨被安置在餐桌一侧，视线刚好和兰敏有一瞬的对视，对方转身前给了她一个十分温柔的笑。
碗里面条的味道钻进柯晨的鼻腔，很香，浅褐色的汤水，金黄的鸡蛋，绿油油的小油菜，很家常的一碗面。
柯晨垂着视线看着这碗面，心里又酸又暖，宁家所有人的行为她又怎么会不懂呢。
“快吃啊，一会儿面坨了。”
宁子春已经挑起一筷面送进了口中，催促柯晨的话平常又亲切。
柯晨强忍着鼻腔的酸涩，拿起碗上摆着的筷子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热热的汤面味道像它的卖相一样好，一样温暖。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