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声走远后，云容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和叶天铭对抗得太激烈，现在的他必须要挽回一下自己的恋爱脑人设了。
“你想说什么？”叶天铭问。
也许是白乐池被秦怀风强硬带走的缘故，叶天铭脸上表情有点颓丧，对云容要和他“说几句话”这件事也有点心不在焉。
“也没什么。”云容静静地看着叶天铭，眼神里的愤怒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恰到好处的悲伤，“我只是想问问，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天铭有些意外，不吵不闹的云容十分少见，而他在刚刚那一出之后恰好也不想再吵架了，于是对云容的态度也缓和了一点。
“我们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讲过了吗？”叶天铭叹着气，声音听上去甚至有几分云容少见的温柔，“我们说好了暂时不提这个的。听话，好吗？”
云容眼中忽然就蓄满了眼泪，泪水欲落不落，实在楚楚可怜：“那你还爱我吗？”
见他不答，云容又问：“那你之前……爱过我吗？”
看着泫然欲泣的云容，叶天铭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忍。
“当然爱过。”他说。
“那你爱白乐池吗？”
叶天铭沉默良久，回答：“爱。”
“一直都爱他吗？”
“一直。”
“你还真是诚实啊。”云容自嘲般地笑了笑，“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一边说着，云容的眼眶一边又重新湿润起来，他看向叶天铭，一脸的不甘：“可是，一直都爱他的话，为什么还要说爱我，如果爱我的话，为什么还要继续爱他？爱是唯一的，我爱你的时候就只爱你，别人再好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叶天铭语塞：“云容……对不起。”
云容擦掉眼泪，似乎仍不死心地追问：“那你更爱我，还是更爱他？”
叶天铭不假思索：“没有更爱谁，都是一样的。”
云容摇头道：“不，你其实还是更爱他对不对，你和我分手，是想干干净净的，以单身的身份去追求他对吗？”
“不是！”叶天铭一口否认，“我只是……我只是和你相处起来有点累了。你太能闹了，我也真的累了。”
“我明白了。”云容后退一步，泪中带笑，“既然这样，那我放手了，我成全你们。”
他耸耸肩膀，用“故作轻松”的语气道：“我昨天给你订了一套sonor的架子鼓，还找了工作室按照你的音色和发声习惯给你定制了一支麦克风，本来这些都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的，现在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说完，云容转过身，留给叶天铭一个“决绝”的背影。
五，四，三……
云容在心底默默倒数。
……二，一。
倒数完毕，云容的后背落入一个怀抱。
“云容……”叶天铭充满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定要这样吗？”
云容一脸“倔强”：“是你一定要这样的。”
叶天铭一脸无奈：“我从来没想过要闹成这样。”
云容转头逼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叶天铭沉默片刻，既诚实又直白地道：“一定要问个明白吗？就这样不好吗？你之前也说过，只要待在我身边，可以不要名分的。”
云容：？？？
他大爷的死渣男居然如此厚颜无耻！
云容强忍着没向叶天铭挥出拳头，只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能问个明白呢？我后悔了，叶天铭。”
云容一边犯着恶心，一边向叶天铭“剖白心迹”，把从狗血小说里学到的台词全面背诵：“我本来也以为我能做到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太爱你了，我根本做不到，我一想到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对不起……”叶天铭似乎被他打动了，抱着云容的胳膊又收紧了一点，“那你想分手吗？”
云容：“你不爱我了，我这样拖着你又有什么意思。太没意思了。”
“有意思。”叶天铭道，“我没有不爱你。”
云容眼睛一亮，转头“天真”地问：“那我们还能好好在一起吗？”
叶天铭点头：“可以。”
-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云容的心情十分不错。
虽然刚刚他又非自愿地对叶天铭说了很多恶心的话，但这种苦日子已经快要熬出头了——原书里主角受的正牌攻秦怀风已经出现，那么距离叶天铭这个三心二意的炮灰渣攻被收拾下线已经不远了，他离自由也不远了！
走到停车场，云容第一眼就看到一辆打着双闪的鸢尾紫色宾利，正犹豫着，那辆宾利朝他摁了一下喇叭，云容走过去，便见裴玉声降下车窗，朝他抬了一下下巴：“上车。”
云容拉开副驾驶上车，侧头夸了一句：“裴老师这车颜色不错。”
裴玉声顿了顿——这已经是他家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车了。或许是职业的缘故，他更偏爱黑白灰色系的商务车型而非更吸睛的跑车，和原书里裴玉声的喜好简直截然不同。
云容侧头往车后座看了一眼，发现他的崔克马东正横着放在车后座的空间里，前轮压在座椅上，车把顶着车窗——空间很紧张，但又确实放下了，也不知道裴玉声怎么做到的。
“不好意思啊裴老师，”云容指了指后排，“要弄脏你的车了。”
裴玉声无所谓地嗯了一声，朝他递上眼镜和口罩，然后看了看手表：“换上再进馆吧。”
“好嘞。”云容接过，取下头盔和面罩，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换上墨镜，带上口罩。
“心情不错？”裴玉声有些意外地看了云容一眼。
“当然啦，毕竟叶天铭很快就要……”云容紧急刹住话头，以差点咬到舌头为代价把“死翘翘了”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就要结束巡演回来陪我啦！”他强行挤出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灿烂笑容，对裴玉声热情分享喜悦，“他保证过啦，之后会和我好好在一起的！”
裴玉声目光一顿：“和好了？”
云容：“嗯呐！”
看着“兴高采烈”的云容，裴玉声嘴唇微微动了两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淡淡说了一句“接下来把心思好好放在拍戏上”，就戴好墨镜转身下了车。
云容松了口气，也下车跟上了裴玉声的脚步。
美术馆分了三个展厅，展厅面积并不算太大，因此人一多，展厅中就有些拥挤。为了防止走散，两人几乎时刻都注意着对方的位置。
在参观到「笔墨山河」这个主题的展厅时，云容被一副名字叫做《雷鸣》的画作深深吸引住了目光——这幅画作画的是壮丽辽阔的华夏山河，水墨丹青之下，重叠的青山宛如龙虎盘踞，气势磅礴，但画作的半边，却又似有云雾遮罩，隐约雷鸣。
云容看着笼罩在阴霾之下的那片山河，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隐》的剧本里，顾云诚牺牲之前念的那首《满江红》：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云容久久驻足在这幅画作之前，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觉得喉头有些发堵。
裴玉声静静站在他身边，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云容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事。”
裴玉声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朝展馆出口处抬了抬下巴：“走吗？”
云容点点头，跟着裴玉声出了展馆。
“刚刚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在想什么？”走出展厅，裴玉声侧头问了一句。
场馆外微凉的风吹过来，云容感觉鼻头的那阵酸涩终于消散了一点。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调侃着接了一句：“这是参观完毕的观后感环节吗？”
他迎向裴玉声的视线，半开玩笑似的回答：“我刚刚只是在想，这么壮丽的山河若是毁在敌人的铁蹄之下，从此易主改姓，恐怕老祖宗的棺材板都要气得压不住了。”
裴玉声不自觉地去看他的眼睛，就见他虽然语气揶揄，眼角却有些许的湿润。他于是指了指云容的眼睛，没说话。
云容动作一顿，指尖抹了一下眼角，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湿了眼眶。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而后在裴玉声的注视下尴尬地戴上墨镜。
“又让裴老师看笑话了。”云容强笑道。
裴玉声倒没有想取笑他的意思。见他状态好一点了，便领着他往停车场走，边走边道：“不算笑话。对于非科班出身的演员来讲，有足够的共情力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好哦。”云容把这句话当做是裴玉声的夸奖，点点头，“既然裴老师说是好的，那就是好的。”
他完全相信裴玉声作为影帝给出的评价。
话音才刚落下，云容就听见裴玉声又补了一句：“但凡事过犹不及，云容，有时候你要学会把握一个合适的尺度，该投入的时候就全心投入，该抽身的时候也要及时抽身。”
“啊。”云容不太确定他这句话有没有什么弦外之音。
裴玉声拉开车门坐进去，等云容上了车，才接着说完他想说的话：“……感情的事情，外人不能多说什么，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希望你的个人情感状况影响到拍戏的进程。”
云容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出声：“我可以答应裴老师，身为演员当然应该以作品为先，我主观上也是绝对赞同这一点的。可是……”
他看向裴玉声：“可是很多时候，事情的发展是不受控制的呀。”
譬如世界意志的安排。
想到那该死的世界意志，云容忽然就被气笑了。
裴玉声并不知道这书中还有世界意志的存在，只觉得云容说的话配上他那莫名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像在故意抬杠。
想到云容和他那七个前男友的感情纠葛，裴玉声不禁深深皱眉。
虽然打探别人的**不甚礼貌，但裴玉声的不解和不赞同打败了理智和边界感，促使着他拧眉开口：“你很爱叶天铭吗？”
云容也没想到裴玉声才和他认识两天就能问出这么咯噔的问题，但鉴于裴玉声帮他挡住了秦怀风的发难，两人勉强算是战友，他便决定以咯噔应对咯噔。
“是挺爱的。”他视线看着前方车窗，眼神是那种陷入回忆的悠远，“裴老师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叶天铭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裴玉声保持着沉默。
“当时是在一个livehouse里，我在最前排，离他很近，他在台上表演，唱的大概是一首情歌——你知道摇滚歌手唱情歌的威力吧——他背着吉他，握着立麦，忽然就低头看了我一眼，”
云容回忆着看过的小说里那些对一见钟情的普遍描述，面无表情地瞎编，“就那么一眼，我感觉我的脑子都不会转了，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偶像剧里爱情发生时总要做成慢镜头配上bgm是有事实依据的。”
“You are my destiny，裴老师听过吗？”他转头看向裴玉声，眼神里带着笑意，“那一刻你会觉得，那就是你的destiny。”
裴玉声依旧沉默着。
即使听完了云容的初见故事，他也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就算是爱了，而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一个拥有自主性的健全的人类，为什么要把destiny指向另一个独立自主的人类。
他回视云容，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只是绷紧了下颌，回答了云容那个并不重要的问题：“我没听过。”
云容遗憾地耸耸肩膀：“好吧。”
裴玉声收回视线，发动车子开出停车场。
“住哪？”他简短地问。
云容报出公寓的地址，见裴玉声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也识趣地不再开口，静静靠回椅背，等待裴玉声将他送到公寓。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云容侧头看向窗外的街景，脑子里闪过裴玉声从秦怀风手中保下他，又和他一起参观美术馆的画面，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知道从昨天到今早的这一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能让那个昨天还对他充满抗拒的裴玉声，今天就能突破社交的边界，和他聊这么深入的话题。
真是有趣。
大约半个小时后，裴玉声的宾利驶入了云容那栋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他停车熄火，然后帮云容把那辆崔克拿下车。
“谢谢裴老师。”云容再次对裴玉声今天的慷慨相助表示了感谢，无论是挡下了秦怀风的保镖，还是把他和他的车子一道送回家。
“本来今天该请裴老师吃饭的，但刚刚一霖哥给您打电话了，裴老师要是还有事要忙，我就改天再正式向裴老师道谢吧。”
裴玉声靠着车门，没有说话，也似乎没有立刻就要走的意思。
云容迟疑道：“那……裴老师要上去坐坐吗？”
裴玉声动作一顿：“不必了。”
“虽然确实会出现一些人力不可控制的情况……”裴玉声看了云容一眼，认真道，“但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拍摄工作结束电影最终上映，作为同事，我都会好好监督你的。”
云容有些讶异地瞪大眼睛。
裴玉声接着道：“我说过我不希望你……或者叶天铭出现一些会影响剧组拍摄或者宣发上映的状况。”
他再次强调：“所以在此期间，我会监督你的。”
说完，裴玉声拉开车门，在云容的注视下启动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裴玉声：昨天晚上也没干什么，就是围观了一下你的情史罢了。
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