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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张掌柜为人爽快,我便不与您客套。”苏榛条理清晰:“其实这苕皮的制作方法倒是不难。但制皮、干燥、加工、包装都需要人手,您另外再请人专门做它压根不值当,成本高了利润就薄了,卖不出去还得压着货,这笔帐您自会算,我不多说。所以,我的想法是倘若您有兴趣,我来提供货源,您只负责销售便是。至于利润,我们可以做成阶梯式分成,比如基础分成是二成,但倘若您这里销量达到了一个约定数字,可增加分成比例到二成半甚至三成,您看如何?”

苏榛一边说、张掌柜便一边在心里盘算了,卖得好他赚、卖得不好他也不亏,哪怕没人买,仅供客栈客人食也成啊。

冬季是淡季,能多一项营生何乐而不为,便立刻拍板,“成,但也要看价格是否合适。并且,小娘子要是跟别家也供货,那价格……”

苏榛抿嘴一笑,明明瘦得脱相,眸子却因这一笑灿若晨星,“价格绝对不会比您这里的低,我哪怕自己出去摆摊,也会跟您的价格一致。”

旁听的萧寒酥瞥了她一眼,心道以后也得规定她,同样不可随意对别人笑。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张掌柜拍板。

“反正今晚我也住这儿,要不要我连夜做一些,权当明日住客的早食?主要是可以顺便收集客人的意见、也看看口味需要哪些改进,您这儿南来北往的都有,肯定要求也高。”苏榛又说着。

“早食价钱多少?”

“食材我得先跟您后厨买,您给我个进货价。做出来的素汤酸辣苕皮,我收十文一碗,多加一枚煎蛋配则为十三文;加荤肉菇的每份我收十七文。”

张掌柜心中默默盘算,行商们路上虽苦,但舍得住他家客栈的,往日住客的早食钱也差不多是要这些、甚至还要高个几文。

苏小娘子人虽聪明,给的价格倒是实在的,比客栈自己请人做的成本低多了,想来人家赚的完全就是个辛苦钱。

念及如此,心中对这苏小娘子的评价更是又好了几分,便立刻赞同:“行,后厨的食料,您只给个成本价即可。至于干菇都是伙计们自己采晒的,山里多得是,那一筐就送您用了。”

“送我?这……”苏榛怔了一下,她虽然不知道如今市场上的干菇卖价几何,但平白拿人家东西总归心里不舒服。

“苏娘子莫要推辞,送也不过送那一小筐罢了,往后您再来买,我也是要收银钱的。”张掌柜快人快语,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那多谢您。”苏榛便不再多说,却也决定多做几碗出来,免费送给店里的伙计吃。

一直在旁边没言语的萧寒酥问:“不知明日早食要多少碗?”

张掌柜边盘算边说:“客栈目前天号、地号房已经住满,人号空了些,加上通铺房、柴房和马圈住的,另外加上客栈伙计也是包食的,总数一共约一百七十余人。不过肯定有人舍不得买,便不必都做。做一百三十碗吧,其中二十碗全素、二十碗带煎蛋、大荤的要九十碗。”

“好,那我连夜备菜,争取明早就能上了您的菜单。只不过早食就吃烤苕皮不大合适,我想做成带酸辣汤的,配您客栈里原本就在卖的面饼或是馒头都成。”苏榛记了数,已经开始心算需要多少食材。

“苏娘子辛苦,只不过也不必非上早食菜单,暮时也是一样的。”

苏榛但笑不语,张掌柜便也不多劝,马上又安排厨房小厮过来称了番薯、肉,调料和配菜等具体事宜。

苏榛全程跟着掌眼,丁是丁卯是卯,绝不占一文便宜、也不吃一文的亏。除了食材,苏榛沉淀番薯粉还需要麻纱布。客栈常年做蒸食,白麻布多得是,一匹一百五十文,苏榛用不了那么多,只扯了约二十尺,计价三十文。

帐核清,张掌柜本来想派些伙计来帮忙打杂,但苏娘子不开口,他便懂得起。

毕竟这苕皮做法跟七星灶一样,是人家的。步骤、调料、做法想必都有不外传的部分。便又寒喧了几句,就回房去睡了。

后厨只留下苏榛和萧寒酥。

要连夜做苕皮一百三十碗,每碗至少需要三两苕皮,每五斤红薯才出一斤薯粉。张掌柜只收进价三文一斤,苏榛便一口气买了两麻袋足足两百斤番薯。

看着这些番薯,苏榛头皮发炸,觉得自己的体力已濒临、不,是已突破界线。

不是她要钱不要命,而是必须得尽快赚银子购买户籍落户。否则成了流民,未来的境遇会更差。

目前全部财产仅剩叶氏的一枚金瓜子,换成银两是八两左右。

其实本以为是够的,来的路上就像官差打听过,白川府户籍分两种,一种是坊郭户一种是乡村户。

用现代的话来就就是一种城市户口一种农村户口。

萧苏两家想入坊郭户,可以租房子在市集做些小生意存第一桶金。

坊郭户加人头税的价格,本来是每人一两银子,萧苏两家一共五口,五两银子就行。

可因近年流民数量增加、以及乡村富户们怕被边匪骚扰,存够银子都往城里跑,入籍和人头税竟涨至每人二两白银。

萧苏两家光是要交给官府的都差了二两,更不用说还想在城里租房了。

所以今晚这苕皮生意是必须要做的,总不能才退了婚就厚着脸皮去向盛重云借钱吧。

好在苏榛手上多了根退婚退回来的玉钗,钗子水色看起来尚好,去当铺换个四、五两银子总是可以的吧。

再加上金瓜子换八两和卖苕皮的钱,用十两落户、一两租间偏僻院子、其余的必须要买过冬的棉被棉衣棉鞋、至少三个月的口粮、柴炭,这些都会是“巨款”。

可此刻已近子时,仅凭寒酥和她两人肯定是忙不完的。

“要不,我去请娘下来帮忙。”萧寒酥自然也看出了苏榛的忧虑。

苏榛也只纠结了片刻便点头同意。

即然已经流放到这儿,两家人就必须齐心协力的共度难关,无论是曾经多荣耀,此刻都只是要吃饭的普通人。

苏榛不会在困难的时候弃王府于不顾,但也不会过多的去呵护萧府曾经的权威、和没用的尊严。

萧寒酥上楼去喊叶氏,苏榛便先在心里盘算。

做百余人的饭食可不是玩笑,如何在短时间、低成本的情况下还能把饭做得色香味俱全、无浪费,这一切都需要极好的统筹。

苏榛在脑海里梳理着今夜的“流水线”流程,刚刚想好,萧寒酥便领着帮忙的人下来了,却不止是叶氏,还有萧容!

“萧伯,您——”苏榛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萧容直接打断,“别再说见外的话,榛娘小小年纪都做得,我自然也做得。另外谨哥儿你也放心,他在房里睡得正香,就算醒了哭几声,我们也听得到。”

“是啊,榛娘你来安排就好,我旁的做不好,洗洗涮涮肯定是没问题的。”叶氏也在一旁柔声说着。

苏榛沉默片刻,点头应了,心中却着实有些庆幸萧家人是撑得住的。便也不再耽误时间,直接安排:“那我们先一起洗番薯和菜,萧伯和寒酥力气大,负责削番薯皮及碎薯,其它的活儿我们边做边调整。”

萧家三人点头称是,直接挽袖子开干。

苏榛则蹲到装了干香菇的筐子旁边,认真的挑选未曾泡发的干菇。她的想法是荤苕皮反倒容易,照着今晚做过的步骤再做便是,但素的四十碗要调出鲜味却是不简单。

虽说素的不赚几个钱,苏榛也不打算在大宁朝开饭店,但即然做了就不能砸自己的信誉,商誉无价。

更何况,苏榛认为吃素苕皮的行商才是真正艰苦朴素、且才是未来会大量购买的潜在客户。

她先要捡出品相最好的干菇,要菇形圆整、柄短肉厚、质地致密的。用温水洗掉上面的浮土后再寻了一口大铁锅,就着灶上的火将菇慢慢烘焙烤干。

这工作不费力却需要耐心,否则一个不小心烤糊了就全部浪费,苏榛亲自来做。

烘好后又寻了蒜臼,唤萧寒酥把香菇干碾磨成粉。他力气大,磨得细致。这个朝代没有味精,香菇粉是可以部分代替调味的。

后厨虽也有大骨和鸡可以吊高汤,但苏榛想尽量用干的、方便携带的调料。毕竟行商们在路上可没条件吊什么高汤煮面。

与此同时萧容和叶氏的菜也洗得差不多了,削皮及碎番薯的步骤、他们在流放的时候就跟苏榛做过,如今也是轻车熟路。

苏榛便开始切肉并炸肉酱,她买了五斤五花、五斤纯肥,纯肥的炸油用。

其实在大宁朝,带肉酱的面或汤食都不会放这么多的肉。

但张掌柜人厚道,肉卖给苏榛仅二十文一斤,苏榛便想把这肉酱做得浓酽些,能看得见里面有实实在在的肉。

如此一来,肉加上酱、菇、水,要煮一大锅。

细胳膊苏榛如今就吃了年纪小的亏,没搅几铲子就累得抬不起手腕。好在还没等她开口,萧寒酥就过来默默的接力,把苏榛“挤”到了一旁。

锅里的肉酱熬着,而萧容已经磨好了第一批番薯。苏榛和叶氏一起把浆放进纱布里,边搅拌边加水,将碾碎的红薯一遍遍地洗,直至把红薯浆内的淀粉洗净。

好在客栈厨房的盆子多,倒是不愁会没有用来沉淀淀粉的器皿。

三人流水线作业,苏榛统筹、机动“调岗”,虽说都已疲惫不堪却仍旧没有人抱怨。

在生存的压力下,抱怨是奢侈品。

两个时辰后,第一批盆子里的沉淀物已经沉好。倘若是正常工序会放至阳光下晾晒烘干,但此刻是深夜,萧寒酥便提议用明火烤干。

苏榛摇头:“绝对不可以,淀粉粉尘遇明火有可能会爆炸。”

在旁边忙着的萧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苏榛,他是武将出身,对这种话格外敏感。爆炸?榛娘年岁尚小且大家闺秀,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倘若被有心人听了去甚至使用……

“榛娘慎言,以防隔墙有耳。”萧容轻声提醒。

苏榛瞬间反应了过来。这是冷兵器时代,民间很多禁用品,更何况她的身份也微妙,确实要注意很多。连忙应了:“萧伯说得是,榛娘记住了。”

当下不再提。

其实她敢接这单就已想过如何烘干:用火炕。

反正今晚也不会睡,苏榛跟萧寒酥两人捧着湿淀粉盆子一趟趟往楼上、自己的客房搬。

被褥一撤,铺上新买的白麻布再把湿淀粉倒在上面烘。为了节约时间,萧寒酥那间的火炕也被“征用”了。

烘番薯粉最佳温度是45度,这个时代没有温度计自然也不可能那么精确。

苏榛便教寒酥要时刻翻动淀粉且用手探温,好在火道传上来的温度不会像后世炕头那么烫手,竟然意外的刚刚好。

第一批淀粉烘干用了足足两个时辰,寒酥又送来第二批,同时萧容和叶氏在厨房负责蒸制。

整夜时夜,几人便在后厨、客房之间来回奔波。其实他们上下楼梯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脚步声,寻常住客压根也听不到。

“受害者”唯有盛重云……

他自幼习武,五官远远高于常人。苏榛自以为轻轻的脚步声,在他听来就是咚咚作响。

再加上苏榛还调配了大宁朝不多使用的酸辣汁、后厨排烟又不好,酸辣鲜香的气味在荤油肉酱的激发下,盘旋上升,那杀伤力……

盛重云一度觉得自己像被泡进了酱肉缸。

辗转到寅时左右还是没睡着,索性起身,套房隔间内早就备了清水,他简单洗漱一番便出了房间。

苏榛那间跟他的同层,门竟然没关、半掩着。

迟疑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