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不自觉地将话题带到烦恼的事情上，但凌音不希望这样，不断岔开话题。
“外公，我送你回家吧，顺便再买点什么，你留着晚上吃。”
“可别买！”外公最怕这些，“让你弟看见，我就只能吃一口了，回头还要说我馋。”
每次听到这些，凌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实善良不会惹事，就是这种性格让外公好欺负，连晚辈都欺负他，经常对他呼来喝去，颐指气使。
快九十岁的人，每天还要给家里的儿子儿媳孙子做饭洗衣服，外加给钱花。
“不买就不买，回头我带你出来吃，不让他看见。”
“好，好。”外公又开心了，但不让凌音送他回去，执意要回到医院的急诊科。
“回去干什么呀？难不成真要给二姨家凑钱？”
“小音啊，你是小辈，不用理这些事，外公不行，得回医院待着，不然你二姨还不知道抱怨成什么样。”
“那我送你过去。”
外公知道凌音会被讹钱，死活不同意。
可凌音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紧攥着外公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强行跟着外公回到医院急诊科。
她没有回到抢救室外的走廊，而是停在拐角的地方，悄悄观察情况。
医护人员拿着手术同意书和二姨站在一边，告知手术不能再拖。
二姨秦荷低头回避，一句话也不说，走廊里分散坐着的其他亲戚全都一言不发。
唯独于非洋在打电话。
凌音好奇听了一耳朵，不知道是打给谁的电话，大概是说要订车，等人咽气就拖到殡仪馆之类的。
她心头一紧，眼眶瞬间湿润，两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情绪失控的声音发出来。
十二年前，她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爸爸出了车祸。等她赶到医院时，人已经断气。
理智告诉她，爸爸没救了，但情绪驱使她跪求医生再抢救爸爸。
那一刻她的世界再次崩塌，心被撕裂，大脑被痛苦占据。
她向天乞求，让爸爸活过来，无论是谁，人也好，神也好，恶魔也罢，只要能救活爸爸，让她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十二年后，竟然有人可以无情冷漠地看着爸爸死去。
擦干眼泪，凌音从拐角处走出来，打掉了于非洋的手机。
她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你还是人吗！二姨父还有救，为什么不救他？”
手机落地的于非洋愣了几秒钟，反手揪住凌音的衣领，目露凶光，吼道：“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给我？我爸死了都是你的责任，你这么心疼钱，他死后冤魂也会跟着你的！”
呵——
凌音笑了，她看向天花板，眼泪一秒憋回，任何伤心难过的感觉都消失了。
低头的她对视上于非洋，脸上已经没了表情。抬起脚对着于非洋的膝盖就是一下，迫使于非洋松了手。
“死丫头！”于非洋蹲地揉膝盖，还不忘记骂人。
“如果你家真的很拮据，拿不出钱救命，我一定会帮忙。可惜了，没有如果。”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不缺钱，是二姨秦荷故意对丈夫不管不问，经常连口吃的也不给，导致丈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们根本就是想要人去死，现在终于要死了，还假装没钱救人，把责任推给别人。
这种时候，凌音是一定要说点什么的。
“二姨前阵子问大姨，一百万够不够用到孙子结婚，于非洋，你品品，细品，”凌音甚至不想称呼这种人为哥哥，“会说出这种话，不是有一百万，就是即将有一百万。”
“你说真的？”于非洋真不愧是个跟着钱走的人。
听了凌音的话，扭头跑向妈妈秦荷，推开医护人员，直言不签字，不用救，强行拽着秦荷追问一百万的事。
“死丫头，我哪有一百万，你不要胡说八道！”一直低头回避的二姨秦荷终于着急。
走廊中，凌音往后退着脚步，轻笑道：“我妈说得对，我就应该和她一样，不搭理你们。”
退到外公身边时，她搀上外公，没多说什么，带人离开。
其他亲戚见状不对，起身离开，谁也不想再被二姨一家骗钱。
抢救室外的走廊上，于非洋和胡巧把妈妈秦荷按在长椅上，气势汹汹，逼问钱的下落。
“你，你不给你两个叔叔打电话？之前是打不通，也许现在能打通了呢？你逼凌音也没用的，你两个叔叔最有钱，也是最应该拿钱出来的人。”秦荷是懂得转移话题的。
但于非洋不吃这一套。
“妈，凌音不撒谎的，她听到的肯定是真的，你是不是藏了一百万？”
秦荷缩在长椅上瑟瑟发抖，拼命摇头，企图掩盖事实。
“婆婆，你这就不对了，有一百万也不拿出来，就看着我和于非洋辛苦过日子？”
“我爸今天非死不可，妈，你把钱给我，我有好日子过，你就有好日子过，懂不懂？”
秦荷只会发抖和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婆婆你把钱拿出来呀，你现在养我们，将来我们才会给你养老。”胡巧赶着话忽悠人。
幸好这话没让凌音听见，否则定要骂她无耻。
现在只会抢婆婆的钱，强迫婆婆干家务事，将来怎么会好心给婆婆养老，不赶出家门就不错了。
这一刻，秦荷绝望了，逼迫之下，想起了几年前凌音说过的话。
那时，凌音劝说：“你儿子媳妇都是白眼狼，只认钱，这几年都是你在带孙子，操持家务，难道还没看清吗？”
看清了，看清了。悔恨的泪水跨越秦荷脸上的沟壑，打湿了衣领。
隔天凌音接到外公的电话，得知二姨父葬礼的事情，由二姨父的两个弟弟操办。
秦家这边由舅舅秦如春做代表，其他人都不要参与。
凌音也消息传达给妈妈，妈妈不意外的没有任何情绪，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家里的事总算消停，凌音也该静心忙公司的事。
城市客车集团的大项目即将开工，她接连被朱七虹和二姨家的事闹腾，连安装方案还没定下来。
出差回来的运维组长徐小壮放了一整箱酱排骨在凌音的办公桌上，全都是真空包装，即热即吃。
“这……”凌音张开的嘴巴半天才合上，怔怔看着面前这个壮小伙，深表无语。
这特产是越带越大份，这么一大箱，少说也得近千块。
“哎，凌姐，你想多了。”徐小壮急忙伸手做出制止的动作，“你不记得这次的客户是谁了吗？”
“谁啊？”当上经理的凌音很少过问派工的事，一时想不到正确答案。
“就食品批发市场那家，他们卖这个，我用员工价买的，一点都不贵，你放心吃。”
凌音自认为是有时脑子不太转弯的类型，没想到徐小壮比她还不转弯。
“你都这么明晃晃地放我桌上了，我能吃独食？拿出去给大家分一些。”
“呃……是噢。”傻乎乎的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
“二十分钟后，你把崔力那组人也叫上，一起去会议室，我们研究一下城市客车集团的项目。”
会议室内，两组人整齐坐好，翻看凌音发的资料，积极踊跃提出意见。
城市客车集团主营城际业务，大型客车数量超过四百辆，其中有五十辆是双层客车。
路得科技还没有发展到今天这种规模的时候，曾经接过类似的项目，不过客车数量只有一半。
“凌姐，合同上怎么写的，需要连接油门吗？”徐小壮说的是一种控制器，机器非常规断电，就会锁住油门。
“不需要，集团那边说，有专人负责监控。”
每车五只摄像头，要监控驾驶员、前方路面、车厢内部以及后方死角，具体安装在什么位置，工时多长，如何安排人手，都是会议上要讨论的问题。
这些并不由凌音主导，她只管采纳意见，细节由运维部的技工们负责。
正是因为她不需要负责过于专业的内容，公司里还有一个人对她虎视眈眈。
一个同样早几年进入公司，从最底层上来的技工。从前是技工，如今已经爬上了业务部经理的位置。
会议进行中，有人不敲门自行推门进入，扫了一眼在场的技工，最终看向凌音。
“哟，凌经理又开会呢？一个从来没当过技工，不知道技工每日工作是什么的人，开会开得跟真的一样，我挺佩服。”说话的正是那个虎视眈眈的业务部经理，吴子益。
皮肤黝黑，个矮人肥，面相阴险。
早几年，说这样的话，还有技工会笑笑，放到现在，个个都以为他脑子不正常。
“你有事吗？没事出去，别妨碍运维部开会。”
每次被轰，吴子益都淡然自若，偏不走，故意要惹人生气。
“我有事，来运维部学习学习，看看凌经理到底是怎么领导运维部的。”
“没什么可看的，你可以出去了。”
如果说全公司最不怕邵总的人是凌音，那最不怕凌音的人就是吴子益。
他抢走技工手上的资料，随意翻翻，当场自信给出自己的“意见”。
“这资料不行啊，柴油车和电动车都没有分类，也不安排技工提前上车看情况，你该不会想让他们到场就安装吧？开这种会议有什么意义呢？”
又又又又找茬，用他自以为是的理论嘲讽。
凌音可不给面子，甩出手中的资料，刚好砸中吴子益。
“业务部很闲吗？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客户谈一谈？”
坐在会议桌前方的崔力也卖力拆台：“吴哥，你总是重复同样的话有意思吗？凌姐每次都安排得当，不需要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