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冷眼看过去，面带讥讽，丝毫不逃避眼神的交汇。
“我又不想嫁人，你问我干什么？”
“像他们家这种条件，分明就是在欺骗我，早知道是这样，我才不嫁进来呢！”
这话说的，凌音都想笑。
好一个没脸没皮的胡巧，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嫁进来时存的是什么心思。
有些话说得太直白没意思，凌音隐晦说道：“想靠男人麻雀变凤凰，没靠住还把自己摔残的人，就别出来找同情了。”
这一怼，胡巧没声了，但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转眼就想到了更好的说辞。
“你瞧你哥那没出息的样，挣得那点钱，简直是个废物！”
“他是废物没出息，那你出息呗，你挣钱养家，他做家务带孩子，也挺好的。”凌音说话时始终带着一抹讥讽，让人心里发毛。
“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我都想离婚，带儿子回老家！”
“那你离呗，又没人拦着你。”
胡巧本想借凌音的身份，好好同情自己一番，能闹到钱才是最终目的。
家里人都知道凌音富贵，又是晚辈，从她手里骗钱应该很容易。
万万没想到，凌音只会怼人，不像其他亲戚，闹几次就会出钱平息事端。
见胡巧不说话，凌音索性来个结束发言。
“你怎么嫁进来的，自己不清楚吗？一个装富二代，一个想嫁富二代一步登天，不谈感情，不查底细就嫁了，还想让我同情你？不想过就赶紧离，可千万别让废物耽误你钓金龟婿。”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凌音一点面子不给，说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别说是胡巧脸上挂不住，连舅舅都听不下去，明明是来劝架的，一扭头又要同情胡巧。
“小音啊，是不是……”
“是！”戏谑的表情挂在脸上，摆明了就是在看戏，凌音一抬手拦住舅舅，大方承认，“是事实，如果不是，请你反驳我。”
一手拦住舅舅，另一只手对胡巧做出“请”的动作，动作表情夸张，任谁都能明白，她就是故意的。
“你，你你也太过分了，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我，我就是抱怨几句……”胡巧眼神闪躲，不敢对视。
“下次对着树洞抱怨去，我和舅舅可不是你的垃圾桶。”凌音跳下石桌，懒得再搭理，拉着舅舅往院外走。
“你，你，你就这么走了？”目的没达成，胡巧自然不甘心，“家里就你一个女孩，连你都不心疼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从进院子起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让凌音不舒服。
她把舅舅推出院外，突然回头，再次正面对上胡巧，意外多了几分关心。
“听说我哥买了什么东西，欠八千多的卡账还不上？”
几乎绝望的胡巧瞬间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凑到凌音面前，仿佛看见天降救星。她双手紧握，抵在胸口，激动的情绪全都写在脸上。
“是啊是啊，就差八千三，死活还不上。”
“哦，”凌音还颇为认真地应了一声，“那你们两可要好好挣钱，好好规划财务了，小心越欠越多。”
“什么？”第一次尝试找凌音骗钱的胡巧差点被气疯，大口喘气，像是听到了什么恶毒诅咒，“你，你，你不给钱，来干嘛？”
“来带我舅舅回去，难不成来管你们家的闲事？”
院门口的灯光线不强，此刻照得胡巧青筋爆出，随时要炸一般。
坐上电动车的舅舅秦如春听到这句话，急忙拨动钥匙，随时准备开溜。
伴着凌音的脚踏车缓速前行在昏暗的巷子中，秦如春小心翼翼地劝道：“小音，刚才是不是过分了？下次不要那么凶。”
推着脚踏车走在前面的凌音停下脚步，一回头，眉心都蹙成一团，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还有下次？”
秦如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应声：“昂……”
“舅舅呀，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他们每次叫你来，都是为了让你掏钱，下次能不能别来劝架了？”
憨厚一笑，秦如春倾身抬手伸向前方，拍拍凌音的头，满是欣慰：“舅舅知道小音本事，大公司当大经理，这种小场面肯定能镇得住。”
“呵呵。”凌音苦笑，舅舅还真是抬举她，“舅舅，你吃晚饭了吗？路口有个炒菜管子，我请你吃晚饭。”
这个时间，舅舅已经在二姨家焦头烂额，想必没吃上饭就被忽悠过来，刚好费劲蹬车，大碗面也消耗得差不多，凌音也想再吃点东西。
“家里饭菜都做好了，你也跟舅舅回去吃吧。”秦如春赶紧摆手，让外甥女请吃饭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呃，我吃过了来的。”
“行，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啊，到家给我来个消息报平安。”
“知道了。”巷口，凌音骑上脚踏车挥手和舅舅告别。
事到如今，舅舅还能关心她几句，她也算满足。
*
冰冷的家。
秦梅难得自己吃了晚饭，坐在房间里看电视。
听到开门的动静，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问道：“新同事男的还是女的？”
妈妈一开口，凌音大概猜到想问什么。糟糕的是，她不回家吃晚饭的借口是欢迎新同事，难免要换来一顿言语纠缠。
“男的。”不能说新同事是方诚，但性别问题上不可以撒谎，之后可能没法圆谎。
一听是个男的，秦梅的语气变了：“你和男同事单独出去还是部门聚餐？”
果然是问这些，凌音在心底冷笑，脸上没动声色。
妈妈到底要为了面子把她推出去多少次才会罢休，这年头不结婚有那么丢脸吗？
为了破灭妈妈无聊的想法，凌音还是撒谎了。
“部门聚餐。”
“什么？”秦梅连电视也不顾，几步窜到房间门口，一只手死死扣住门框边缘，另一只手僵硬指着凌音，脸上写着一句话“没用的东西”。
“部门聚餐又是你出钱吧？不就来个新同事，你装什么大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凌音？？？
原来钱才是妈妈关注的重点，真是失算了。
想来也对，爸爸过世后，家里发现公证书，把财产全部留给了她，为这事，妈妈闹到现在都没停过。
最让凌音想不通的是，她要把财产转到妈妈名下时，妈妈会说，万一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抢女儿财产，太没面子。
她自己留着财产，妈妈又时常唠叨，说丈夫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只顾女儿，不顾老婆，竟然将全部财产留给女儿。
就和最寻常的吃饭问题一样，凌音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因为是妈妈，也是今后相依为命的亲人，那些对外人的难听话，她从来不在妈妈面前说。
“我没出钱，欢迎新同事，是公司出钱。”凌音解释，可不敢说上交工资卡，否则同样的难题又会上演一次。
谎撒得合情合理，秦梅冷哼一声，情绪平复，回到房间继续看电视。
有时候，家不仅冰冷，还让凌音觉得窒息。
她总是在想，如果妈妈好言相劝，“不要随便请同事吃饭，好好攒钱，将来都用得着”，那家里的气氛应该会缓和许多。
不懂妈妈为什么不能正常表达，她能做的就是谦让妈妈。
带着窒息的感觉，凌音又是一夜没睡好，隔天上班，顶着两个并不明显的黑眼圈走进公司。
前台身手敏捷，一把抱住她的腰，直接拖走。
“哎哎哎，什么情况？”
公司前台，同样是已婚女性，力大无比，抱凌音就跟抱大玩具似得，三两下就把凌音按在前台内侧的椅子上。
“出大事了，你可千万别进去！”前台紧张兮兮。
凌音往墙上瞄了一眼，八点二十四分，说道：“让我先打卡。”
“你别动，我来。”前台和凌音关系不错，摘了挂在墙上的打卡机，拽着电线送到凌音面前。
“不是，能出什么大事？”打了卡，凌音扯着脖子，连带拖着椅子往墙壁后方看。
“邵总出大事了。”
“邵总出……”凌音差点要问，是不是邵总出轨被抓现行，基于理智，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呃，出什么大事，你倒是直接说呀。”
前台也往墙壁后方，公司内部瞅了两眼，连凌音带椅子推回去，低声说道：“邵总不和人力资源公司续约，还要求对方在合同到期之前，必须帮公司招到两名有经验的人事，现在人力老板就坐在邵总办公室里蹲人呢。”
嘶——
初夏的清早，没开空调甚至没开窗的公司竟然让凌音感觉凉飕飕的。
邵总是真神奇呐。
这几年，凌音对邵总的印象是：儒雅书生，空有抱负，很努力却不懂得经营，为人随和但脑子缺根筋。
这间人力资源公司如果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提出这些条件再寻常不过。
但那是朱七虹表哥开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前，难道没有和谐沟通吗？
“我记得人力资源的老板长得五大三粗的，看着就挺吓人。”
“可不是，到底是亲戚，不合作也留点余地嘛。”连前台都觉得邵总的决定仓促了些。
凌音尴尬了，她只想着让公司的体制更加完善，阻止朱七虹胡乱干预，却忘了考虑邵总那缺根筋的脑子。
失策啊。
看起来合情合理，但合同只剩大半个月，“必须招到”好像不太现实，或许……是有人干预了邵总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