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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宋却舟想不明白,他这位同居两年的爱人城府到底有多深,才可以说着爱他,又毫不犹豫地背刺他。

那场刻骨铭心的背叛让他把这个人看得明明白白,他自以为和林致溪两心相知、余生共许,到头来还是轻易就为了利益反目。

被枕边人用刀刃捅进肋骨,是他一生中最为彻底的失败。

但命运给了他推翻错误的机会,让他回到还没有被欺骗的时刻。

他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现在应该做的是去质问林致溪,拽住他的领子,狠戾地问他是不是秦家的继子,问他为什么不坦白,问他在把商业机密转交给所谓的兄长时,有没有半分后悔。

然而那样会显得他的愤怒毫无缘由,因为这时候的林致溪还没有做出错事。

这也是他惊醒后得到了前世的记忆,第一时间赶回家却没有立刻质问林致溪的缘故。

现在一番接触后,则是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因为他看到林致溪的神色,那种痛苦的情绪不该出现在他们决裂前。他花了很久的时间去养出林致溪眼中的欢喜和任性,摊牌时又用了几句狠心话把这些东西打碎,他当然清楚什么时候的林致溪该拥有、会拥有什么样的表情——那不会是这个时间节点的林致溪。

宋却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也是从未来回来的。

所以他开始试探。

得到的结果不出他意料,又使他暗暗发笑。

一个欺骗他、背叛他的人,竟然就那么顺着他给的台阶,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做过的事指认成了一场噩梦,好像只要摇摇头就能把一切否认。

宋却舟看着这张温润的、不带任何攻击性的面孔,几乎要为林致溪拍手叫好了。

瞧瞧,多么无辜、多么会伪装呐。

宋却舟的心底很快涨起恨意的潮,他不挣扎地被这些腥冷的海水淹没。

曾经给出的爱和信任就像一个笑话,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是怎样失败的。

他说着那些宽慰的话时,心底里盘踞着一条毒蛇——他想把这个人狠狠摔碎在地上。

这个想法让他没有立时揭穿林致溪,宋却舟用温和的面目接受对方永远不敢浮在明面上的忏悔,慢慢地开始在脑海里盘算对付他的方法。

他假模假样地抱住林致溪,像一位完美的伴侣,包容对方所有的不安和茫然。这不是件难事,他的身体帮他记住了怎么爱这个人,所以不用做任何准备,他早就知道什么样的角度会令这个拥抱更加契合,他只要顺从本能就好。

尽管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如同永久缠着怨恨的藤蔓。

他远远比林致溪更会伪装。

只是拥住这副躯壳的一瞬,心头仿佛燃起一把火,渐渐地烧灼肺腑,他体会到一些很激烈的情绪,像是早就被封存进骨骼一样。

而这个怀抱似是钥匙,很容易地就打开了不知道何时埋下的伏笔。

宋却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这些情绪太像爆发前的海啸,搅得他心神不宁,连带指尖也颤抖。他给不出恰当的比喻和形容,这种猝不及防的失控感让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最后他把这些东西总结为失望、怨恨和敌意。

最后他想,他会让林致溪付出代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宋却舟盯着那双浅得像琥珀的眼睛,在其中找到了自个的身影,他注视着这对堪称漂亮的眼珠子,说着很寻常的对话。他问林致溪晚饭要吃什么,得到想吃鱼的回答。

鱼做起来要比其他的菜繁琐些,他以为心头翻涌的烦躁会让他抵触林致溪给出的答案——他凭什么要给这么一个人去做麻烦的鱼。

可实际上他头点得很快。

仿佛他的灵魂没有拉住他的□□,让他惯性地答应林致溪提出的任何要求。

宋却舟觉得荒唐且难堪,一时间竟是没有接话。

林致溪没有想到和他聊天的人会忽然沉静下来,他极其敏感地侧过头,对上那道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望过来的目光。

有多遥远,林致溪也说不清,他想或许连宋却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幽深。

在最初相爱的那段时间,宋却舟偶尔会流露出那种带着点悲伤的表情,很温柔,也很无措,如同不清楚该怎么去爱人的孩子,连拥抱都是慌张踌躇的。

就像现在这样。

可是后来他们被爱浸泡得柔软,刺也褪去了,习惯相拥,也习惯亲吻。

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宋却舟还会有这么令人心碎的眼神呢?

林致溪张张嘴,他觉得问题出在这个点让对方去做鱼不太切实际,窗外天都黑了,人也刚刚回来,他不应该让宋却舟去剥鳞杀鱼的。

他以为那个眼神是无奈的眼神。

在失去后他总会回想起宋却舟的好,睡不着的夜里他翻来覆去地摩挲余温尚存的回忆,抽丝剥茧地挖出宋却舟待他的好,又一点点地想自己的不好——他没有给宋却舟完美的爱,仅有的爱里还掺着剧毒似地的欺骗。

重生回来的他依然自私,说着承认那些罪责,回过头就忘得一干二净,想吃鱼就直说了,一点也没为宋却舟着想。

林致溪眨眨眼睛,努力把酸痛压下去:“要不还是算了吧,太麻烦了……”

宋却舟脱口而出:“不麻烦。”

他回复得太快了,让两个人都有点反应不及。

宋却舟先回神,笑道:“不麻烦的,冰箱里有鱼,你坐着等会就好。”

“啊好、好的。”林致溪磕磕绊绊地点头。

宋却舟应了几声,进厨房时却面色阴沉。

鱼被他扔在砧板上,甩出的水溅到他的手腕边缘,他随意地抹了一把。

季秋天凉得差不多了,窗户开着一条小缝,掺着寒的风晃晃悠悠灌进来,已经有点冷了,可就是熄不灭他心里头那股子躁动。

他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刮鳞取脏,拿旁边挂着的刀时他停顿了一下。

那个蓝白格子的刀套是林致溪买的,当时为凑满减买了一叠,拿到手发现买多了,柜台左数第二个抽屉还放着一个粉云朵和两个绿色森林。他视线往右移,那里有个绘着黑眼圈白熊的篮子,里头装着一把豆芽和几个西红柿,篮子也是林致溪买的。

宋却舟垂眼,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这座公寓里有多少东西是林致溪买的了,就在“昨天”——在他和林致溪撕破脸的第七天,他嫌林致溪搬得不够彻底,把这个人买的、没有带走的东西都理出来打包了,扔进了杂物间里,就等个时机让林致溪回来领走。

但它们现在好端端地摆放在他面前,看得他无端心烦意乱。

宋却舟拿起那个猫咪款式的调料瓶,用了一年多,有点旧了——还是林致溪买的——他皱眉晃了晃,停顿了会儿,想把它丢到垃圾桶里泄愤。

可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落不下去。

其实这没什么好犹豫的,丢一个调料瓶不会引起林致溪的注意,也不可能影响到他的复仇计划。

但他就是下不去手,也说不明白原因。

宋却舟想起林致溪举着手机纠结地问他橘猫和海豚哪个样式好看的情景,记得那时林致溪刚洗过头,发间是很熟悉的清香。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对这个画面的印象如此深刻,23.5——那款调味料瓶子的价格。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宋家少爷不明白爱人对此的考量,他原本想说要不两个都买吧,但那个瞬间他看着林致溪难以选取的样子,福临心至地懂了些什么东西。

他点了点橘猫的图片,告诉林致溪这个看着更可爱。

所以这个瓶子也算是他选的。

宋却舟低垂眼睑,十几秒后把调料瓶放回原位。

不过显然他并不打算揭过此事,金汤鱼端上桌的时候,他先是歉意地朝林致溪笑了笑,然后告诉他这回不小心麻椒放多了。

多的不是一丁点。

林致溪吃不了辣,倒也不是不喜欢吃,就是吃多了肠胃会不舒服。

宋却舟当然知道,他以前还会管着林致溪,太辣的东西他都会尽量不让林致溪碰,以防难受。

可现在也是他把麻椒丢进汤里的,面无表情地放,对着林致溪说话时却假惺惺地铺好忧愁的底色:“可能太辣了,要不还是别吃了。”

林致溪摆上碗筷,闻言摇摇头:“没关系的,我也有点想吃辣的了。”

宋却舟看他安然坐下时挑了挑眉,这人倒汤时一点不扭捏,满满三大勺,汤面都快要和碗口持平了。

他自己先尝了两口,这点辣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林致溪却是稍稍过了。宋却舟看他一口一口往嘴里灌,没多久鼻尖就蓄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他知道这种程度的辣不会让林致溪太好受,也能猜到林致溪不说出口的原因。

无非是重生了一回儿,不想太早和他起冲突,又或者因为那么点愧疚心,不想让他重做一份。

他这样了解林致溪,要拿捏这个人实在容易,而这也只是连第一步也算不上的、微不足道的报复。

可他看着林致溪默不作响地快要把汤喝完了,他想到等会半夜这人多半会不舒服,或许还会辗转睡不着,预料中的快感反而没有很多,那阵火把他的心脏烧得愈发难受了。

宋却舟敏锐感知到那是一种名为恼怒的情感,令他不解的是这股情感产生的原因。

他竟然想挡住林致溪拿汤勺的手。

为什么?

很少迷茫的宋却舟握紧了拳头。

随后他想明白了,大概是那些可恶的本能还扎根在他的躯体里,让他身不由己地开始心疼起这个背叛他的人,甚至让他后悔这场幼稚的报复。

只是一刹那他又从爱里揪出了恨,他找到了源头,理清了是谁让他变成这副喜怒无常的样子。

于是所有的爱都转作了恨。

于是他只字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