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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水

“你是家属吗?”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摘下了口罩,“病人情况很不乐观,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您先等等,我打个电话。”

计临刚从上海赶过来没多久就碰上这事,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他裹了裹外套,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现在正值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连浙江靠北的这个小城市都风雪欲来,老爷子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刚好被计临碰上了。

送到医院查出来还有冠心病。

他捏着冰冷的手机,看着拨号盘上的那串号码,内心竟然生出几分畏缩。

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他自嘲地笑笑,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响了半分钟依然没有人接,变成了忙音。

计临立刻又拨了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了。

“喂?”那边带着些杂音,但计临还是第一刻就听出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计临?”对面的声音似乎愣了愣,听上去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从今天早上开车回来办事,顺便回了一趟外婆家,结果发现了倒在楼梯间的老爷子。

从打电话叫120,跟去医院,再到跟着医护在后面跑,他内心焦灼却无波澜,情绪一直很沉着,却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突然就崩了。

“范填,你爷爷……出事了。”他蹲在地上,声音带着些哽咽。

太没出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是凉的,像灌满了冷水。

原本以为过那么多年,自己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你在医院吗?情况怎么样了?”电话对面的声音也焦灼起来。

“他得动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计临说,“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帮忙代签。”

“签吧,”对面长吁一口气,“谢谢你,计临。”

计临去签了字,之后点着一根烟,走到医院外面,发现已经下起了漫天的大雪。

这里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基本上终年不见雪,上上次下雪,范填和他还都是高中生。

不知道在外面待了多久,手机都被冻得关机了。

计临摩挲着手机翻到背面,看着手机壳,微微有些失神。

手机壳是玫瑰滴胶的款式,边缘都有些发黄了,上面还用正楷写着“范填所有”几个小字。

上次下雪,他在上海,范填在北京。

这次下雪,他回到浙江的小城,而范填在和他隔了七个小时的时差的伦敦。

今年是他认识范填的第八年。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范填是在一个台风天。

下着雨的晚上,他坐出租车到外婆家的小区,走到楼上发现没带钥匙。

烦躁地走出小区,他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悠。

走着走着突然踢到了一个易拉罐,计临差点摔一跤。

他把地上的易拉罐捡起来,扔出去,刚好砸中了某户一楼的窗户。

计临仰起头看向那户人家,亮着两盏灯,里面应该有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站着没动。过了一会儿,从阳台走出来一个男孩。

他穿着白色T恤,黑暗之中看不清脸,只听到隔着雨声传来的声音。

也许是计临听多了老美讲英文,和那种夸张的语调对比之下,听到他讲话就觉得有点温柔清冷,尽管这个时候一般人都应该在发怒。

“你在干嘛?”

今天是台风天,路上的人都早早回了家,只有计临一个人站在马路上,是傻子都能想到刚刚是他在扔玻璃,这个人估计可能还把他当成了贼。

计少爷本来心情就不好,驴脾气一上来就收不回去,“扔玻璃,怎么了?”

“没怎么。”对方语气依旧很平稳,过了好久都没有动静,可能是不想鸟他了。

计临心痒痒,鬼使神差地从旁边绿化带里捡了一块石头出来,又砸向那块可怜的窗玻璃。

正中靶心。

他眯起眼,忽然觉得有点上瘾,又弯腰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子,抓着石头往后仰,突然天降大雨,从头顶浇下来,比洗澡水龙头还大了好几倍。

计临以为遇到了什么百年一遇的大雨,一摸头顶,抓到了几根发黄的韭菜。

楼上的男孩再次出现在了视野中,手里拿着一个水盆,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计临意识到这是什么之后,都快头顶冒烟了,往前跑了几步,爬上小区地保护围栏,直直瞪着他。

“你他妈在干什么?信不信我揍你?!”

“不约架。”男生淡淡地说了一句,把窗户关紧了,连带窗帘也拉上了。

计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气得他直接翻墙进了小区,跑到人家家门口捶门。

今天不揍这人一顿,他就不姓计。

过了几秒,门被打开,就着室内的灯光,计临看清了他的脸,男生皮肤很白,右眼角有一颗棕红色泪痣,异常醒目。

他毫不犹豫地揪起这人的领子,一拳就要打上去。

结果对方反应挺快,立刻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很凉,捏得他居然有点发晕。

“想约架?下楼两百米,警局里去打。”他低声说。

计临愣了愣,“你有病吧?”

随后门被重重拍上,他再次被关在了门外。

计临对着门板拍了好几下,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在一辆移动的车上,光线很暗。

被绑架了?他有点懵,同时觉得头疼得快炸了。

“醒了?劳驾挪挪位置。”一个低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计临听到声音,突然意识到自己靠的不是车后背,好像是某个人的肩膀。

他坐直了身体,看见了一双映着光的眼睛。

“这是去哪?”计临警惕地问。

“还能去哪,医院。”对方似乎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计临听了这话想打人。

“不去。”计临说。

“那你下车。”

他听了这句话,立刻头脑一热,就去拉车门。

拉了几下门没开。

前面的司机被他吓了一跳。

“你干嘛?我要是没锁门是不是还要跳车啊!作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还去不去医院了?”

“去。”那人说。

计临瞪了他一眼。

很快,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这家医院计临感觉自己很久以前好像来过,又好像没有,总之印象不深。

“你自己去医院吧。”他说。

计临觉得这人应该是听不懂人话,都说了不去医院还非把他送到医院门口,简直气死人。

越想越气。

他蹲在地上,想起外婆,突然涌起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

……不行,你都多大的人了,哭个屁。他在内心数落自己,但是越数落就越憋不住。

计临猛吸了一下鼻子,两行眼泪就像水龙头里的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喂,你……”头顶突然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喂什么喂。

这孙子看见自己这么狼狈,估计已经在心里偷笑了几十遍。

计临抬起头,恶狠狠地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哦。”他配合地应了一声。

威胁完别人以后,他暂时止住了悲伤的情绪,毕竟面子很重要,计临想以一个比较帅气冷漠的姿势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离开这个破地方。

结果他没帅多久,一只脚就利落地在地上滑了一下,屁股亲吻大地,华丽地摔了一跤。

“噗……”

计临听见后面某个小人的笑声,心里更凹糟了。

那个小人好在有点残余的良心,跑过来问他有没有摔伤。

计临试图站起来,但是感觉屁股传来一阵痛感,脱口道,“我屁骨好像断了。”

“屁股不都是肉吗?怎么断?”他一脸疑惑地看着计临。

“就是屁股上的那个骨头。”

“……那是尾骨。”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别那么较真?”计临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尾骨真断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计临,“要不我摸摸看?”

“操,你有毒吧!”计临顿时浑身一个机灵,从地上站了起来,用看流氓的眼神瞪着他。

“这不就好了,”他眸中带笑,还加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话,“比跳广场舞的阿姨灵活。”

计临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能在医院门口打一架。

但是尴尬总是能在各种时候找上门来,计临刚想说话的时候,他的胃先行一步,在安静的雨夜里叫了一声。

“咕————”

咕得他想死。

令人意外的是,这人没有再次嘲笑,而是问了一句,“喝粥吗?”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一家粥铺里,计临觉得十分梦幻。

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一家他从来没去过的店里一起喝粥,一个小时前,他还差点和这个人打一架。

这个人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事实上他看上去就是那种安静本分,不爱说话的人,计临见过这样的人,能感受出来。

计临一向都觉得这样的人很清高,脾气也讨厌,好像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之就是永远都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但大概是因为吃饱了,他觉得面前这个本看上去不顺眼的人也顺眼了几分。

这人和这家店的老板娘似乎挺熟,结账之前还顺走了一把伞。

走出店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他把伞拍在计临手里,“撑着伞走,别淋雨。”

计临捏着伞,憋了好久还是憋不出一句谢谢,看着那个人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以后消失在了路口。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

那种孤独和焦躁感又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