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排在最后的墨泽迎走到门前，装做侧身，摸了下石门。
墨泽迎躲无可躲，表情赴死般踩入门中，霎时，一道蓝色的光从门框散发。
光闪过墨泽迎眼中，他庆幸地阖眸，喉间微动。
这一关，剩下的二十多位公子全部通过。
“恭喜。”梧怨只是道贺:“恭喜各位学子入住侍凰学院。”
赤封烟紧张的表情全然消失，墨卫还是那副不真不假的笑容。
所有公子一道下跪谢恩，七彩霞光没过无边云际。
蛤春不知何时偷溜到赤断霜旁边，示意她往下看。
“殿下，抢了您菩提子的人在那里，叫尘玉。”
赤断霜不言，因为她早已瞧见，那个少年正抱着新校服傻乐着，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
说他是最蠢的？好像不是。若说他聪明，和聪明二字也根本不沾边。
他和别人的不同之处，似乎是太俗气了，俗气的天真。
这种天真，并不足以分走她多少视线，不过算一个普通的、略微有趣的、并不能带给她任何益处的雄性罢了。
至于为什么会在赤封烟的嘲讽之下替他说话，赤断霜有自己的打算——单纯为了还嘴而已。
“殿下，咱们要不要制定个策略，等下把菩提子要回来？”蛤春小眼一转:“一会儿典礼结束，我就把他骗出学院，再让几人设个阵，威逼利诱他说出菩提子的下落……”
“不必。”赤断霜已有打算:“本宫解决，你当什么都不知。”
“哇。”蛤春好奇:“殿下去要东西，肯定不能暴露身份，看来您已经有了绝妙的计划。”
“没错，绝妙。”赤断霜胸有成竹回答。
灵域的庆典都大差不差，拉七彩祥云出来转几圈，再让灵鸟族吼几嗓子，装作很热闹。
公子们带着行囊入住学院，赤断霜则随着母帝一行回了宫中，待到晚间时，又悄悄溜出去。
她没有带上任何随从，偷看了梧怨屋里分房名单，找到尘玉的名字。
学子皆是两人一间房，尘玉和妄沼住一间。
这下有点难办。
赤断霜摸进学院的寝房，在最角落那处树丛后面捕捉到妄沼的影子。
这间小院最是破败，还比不上舜崖未决和墨泽迎同住的那间一半大小，位置更是偏僻，在小道里绕上半天才能找到。
“我会送你们回帝女宫，顺道也回去拿些用品。”妄沼随意披着件衣裳，收拾着院中的杂物。
身后两个书童一听，慌张摆手:“不可啊公子，您一来这里就受委屈，被人嘲笑不说，还让您住这杂物房改出来的屋舍，若我俩再走，您可怎么办啊。”
“我没事的。”妄沼拍拍书童肩头:“这屋子本就小，并没有地方能让你们住下，到不如回去，你们能过的自在一些。”
“可是公子…”书童疑虑地往屋中瞧一眼:“和您同住那个人好奇怪，行囊里装着一堆破烂儿，怕是我们不在，他会欺负您啊。”
“嘘，”妄沼提示书童噤声:“既入学院，与我便是同窗，不可这样在背后说人。”
树上，赤断霜偷听着，十分舒心。
妄沼向来如此，聪慧贤德，成日地为别人考虑，更无法对他人说出半点恶语，忍不住让人怜惜。
当然，有时他也犯些小错，会偷偷跑到人界去为她买话本子，会偷走她的衣裳回去当被子盖着，每次被发现，就像天塌下来般枕着她的腿哭，求她别不要他，他性子过于多愁善感，赤断霜却会纵容着他，毕竟无伤大雅。
两个书童见妄沼执意要送他们走，只好丧着脸收拾东西。
尘玉从屋里头跑出来，见二人要走，不解:“你们这是去哪里呀？刚才不是说，妄沼没了你们不行嘛。”
“回宫去呗。”书童抹着眼泪:“我们家公子命苦，没有宽敞地方住，我们不能陪着他了。”
“这屋子这么大哎！”尘玉震惊道:“你们怎么没地方住？”
“一共就两间，住哪呀？”
“呐。”尘玉指向树丛:“这里就行，别说你们两个，再来两个都住得下。”
“你是不是故意笑话我们！”书童忿忿咬着唇:“树丛怎么住？”
“咋不能住？”尘玉一脸懵:“要不你俩我屋，我住这里。”
“尘玉公子。”妄沼按住书童:“多谢公子好意，可哪有你让房间的道理？这两个书童是担心我才想留下，让你见笑了，我这便送他们离开。”
“没事的。”尘玉笑眼弯弯:“以后我与公子同住，我会照顾你。”
妄沼对他还以笑容，带着两个书童离开院子，尘玉主动承包妄沼没收拾完的部分，跑来跑去地忙活起来，待院中变的整洁，一屁股坐在井边，闷头喝个水饱。
天色暗了，月色冒头。夜风吹着尘玉的碎发，他闭着眼睛，突然安静下来，只是坐着。
“什么啊。”赤断霜在树上，不自觉看了他半天。
刚才还又唱又跳的，一会儿对门口的石头打招呼，一会儿拍着石桌唱歌，最后又把石头放在石桌上，让它俩认识一下。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安静了。
“喂。”赤断霜不再隐藏自己的存在。
尘玉好像没听见。
她又喂一声，尘玉还是闭着眼。
“睡着了？”她顺手捡一根树枝，往他肩头丢去。
尘玉茫然睁开眼，风抚过水井，水面上荡起涟漪，刮开倒影中清丽的身影。
他揉揉眼，转头，树上坐着一个女子。女子没打扮过，衣衫素白，披着长发带着面纱，风起时轻纱飘过，风华绝代。
“苗尘玉？”赤断霜确认一遍他的名字。
他怔怔点头，视线停在她身上，完全挪不开眼睛。
赤断霜心道果然。
她这非凡的气质，就算蒙上脸掩饰身份，也注定会长到别人眼睛里去。
“唉。”她叹声，只是站在此处便让这傻小子如此痴迷，若他当真心悦于她可就尴尬了。
反正他也不会当上她的凰夫，到时平白伤心。
她展臂，飞下树去:“还看？”
尘玉仍坐着，呆呆点头。
切，赤断霜背过手。
怎么回事？这个苗尘玉如此不避讳，还不知她身份呢，失了体面也得多看她两眼，真是叫人无奈啊。
若放在平时，没经过她允许，谁敢这样看她？
想来，他方才与她对视的画面有些似凡人话本里的男女主初见，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心中有波澜也属正常。
罢了，难道还怪他不成？谁见她这般不凡的人都会驻足。
怪只怪，她太过扎眼罢了。
“咳。”赤断霜假咳一声，尘玉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
他似乎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欲言又止，却快憋不住话。
“你有话想说？”赤断霜瞥他。
这人大概会表达一番对她的仰慕之心，她听的多了。就只能让他死心，告诉他一见钟情之事都是凡人瞎编出来的，千万不要相信。
“我可以说吗？”少年表情放松许多，灵动的眼眸微眨。
“你就是传说中的女鬼吧。”
赤断霜:？
“我同屋的学子也是冥界来的，你们可真像，都穿着这么白这么轻的衣裳，我爹死的时候我娘就这么穿。”
赤断霜:？
“我可以戳戳你嘛。”尘玉自顾自道:“我同屋的公子，可能因为是冥王的儿子，所以有实体。但我听说一般的鬼都是没有实体，摸不着的。”
“你……”赤断霜正莫名其妙，话还没说完，额头中央被轻点了一下。
“哇——”尘玉捧着手指，很惊喜:“你可以戳到哎，你也是冥王的孩子吗？”
赤断霜说不出一句话，有些错愕。
已经化形的生灵，竟然可以蠢到这个地步吗？
她承认，现在她想翻白眼，除开这个人本身就蠢以外，也有其他原因。
预想中他应该对着她仰慕万千，开口却道她是女鬼，还戳她饱满美丽的脑门儿，这确实令她不悦。
于是乎，赤断霜全无跟尘玉对话的**，索性直奔主题。
“你身上有菩提子吧？”
“嗯…嗯？”尘玉瞪瞪眼:“你怎么知道？”
赤断霜伸手:“给我。”
尘玉警觉起来:“不是…你谁啊？我为什么要给你。”
“你不用管。”赤断霜对他耐心有限，更懒得解释什么:“给我，本来就是我的。”
“你你你你瞎说，菩提子是仙树给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尘玉嘴巴都不利索了。
“我就是仙树。”赤断霜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我后悔给你了。”
“你怎么证明你是仙树？”
“我不证明。”
“那你怎么证明反悔？”
“我就反悔。”
“你不讲理！”
“是的。”
“我才不想给你！”尘玉后退几步。
赤断霜来之前，就已然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先是开口要，如果对方不给，就上手抢。
上手抢仅为字面意思，不用法术的原因是学院下了禁制，若学子和夫子以外的人在这里动用法术会被感知到，赤断霜并不想惊动谁。
“你不想，没有用。”赤断霜扯住他的领口。
“放开我！”尘玉不断挣扎，没有用法术对抗的迹象。
赤断霜这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开灵识，哪来的法术。
若用人间来比喻，差不多可以算作凡人里的傻子。
这人傻归傻，力气是有的，竟挣扯开衣裳，一头扎进树丛。
赤断霜手中握着破布头，这才有些后悔。当时求菩提子，看他咋咋呼呼的样子怕起纷争搅扰仙树，追出去又耽误告别妄沼的时间，现在倒好，顾虑太多，麻烦一点没少。
看来，她得上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