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山。
阴云密布,黑云压山。
穷乡僻壤之间,一个做教书先生打扮的温婉女子负手而立,她着一身烟粉色的薄纱,只挽了个发簪别在耳后,徐徐行着步,宛如山水环绕前一幅静丽的画儿。
眉头微蹙,似是在找什么人。
系统忧愁道:【……宿主,业已七年了,那程绯的转世怎么还没找到?算算年头,如今七岁,小反派再大可就不好养了呀。】
是了,林栀清来到这书中世界,转眼已七年了。
本是po文里被各种“宠爱”的身份,她硬是央着系统,多给了个避世珠,送了几年安生日子。
拿了系统送的避世珠,她躲开九洲虎视眈眈的视线,藏匿在这不眠山,只为提前收这小反派为徒,好让她忘记自己刚穿来时,一举将她封印这件往事。
顺便,在她身份暴露被九洲围剿时,能看在这么些年的师徒情谊里,救她一命。
好让她躲过日后被做成禁.脔,囚于九洲美人儿身下的命运。
“言之有理。”
一道清冷的女声如溪流泠泠,林栀清接着道:“不过你予我那法器一直没动静,我也别无他法。”
【诶,说话,】系统回过神来:【我给你的法器呢,怎地没见过?】
“噢,”葱指拂上发梢,停留在那簪子上,轻轻取出,如瀑的柔顺长发随风散落,林栀清轻捏着簪子,道:“这儿呢。”
忽然,那簪子宛若感应到什么似的激动颤抖起来,挂坠直指山脚下的河流,悠悠发着白光,系统高声喊道:【来了!小反派终于现身了!宿主,你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刹那间,黑云翻滚,雷声轰荡。
女子脚尖轻点,烟粉色的长裙随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寻着发簪的方向极快地略过一道身影。
耳边时不时传来雷声阵阵,乌云铺天盖地涌来,全然遮蔽了光亮。
云层蓄势待发,猛地劈出一道雷,荡漾起千层水波,厚重的浪潮机打在树干上,几片叶子摇摇欲坠,接着是一道又一道雷劫。
不带停息地打在水面上,方向却与那簪子的方向仔细重叠。
方位没错。
林栀清安静地盯着潮水的中央,也就是雷劫最汹涌地方——
一位面容狰狞的中年男子被泡到发白,浑身肿胀地不成样子,而他身上趴伏着一个小女孩儿,很小的样子,约莫七八岁的模样,已经不动弹了。
算算年岁,与那程绯转世刚巧对得上。
林栀清落在树枝上,音量大了些,让那河中的孩子能恰巧听到:“诶,怎地有个孩子?”
一语落地,那孩子有感应似的颤了颤,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林中小鹿一般的眼眸湿漉漉的,她紧攥着那尸体的衣衫,喃喃道:“……爹爹。”
她抬眸,目光对上林栀清那双安静的眸子,便一触即分,显得有些慌乱。
林栀清笑笑,装作没有发现眸子里,那一丝还未来得及掩饰的嫌恶与仇恨。
也罢,原书中阴翳狂狷的反派,怎地可能是个生性纯良可欺的孩子。
又一道浪潮将河中二人冲散,那女孩子似乎是呛了几口水,低头咳凑几声,又撑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努力爬向河边那具尸体。“爹爹……”
那‘爹爹’二字不情愿地仿若自牙缝挤出,哭声却大了起来。
眼眶蓄满了泪,似是一汪清泉,可那纤细手腕只装模作样的攥着衣衫,不实打实触碰身体,因而总显现出几分嫌弃。
忽然,哭声一顿,女孩子伤情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像是分心在筹谋着什么。
紧接着,嚎啕的哭声出现诡异的停顿,与此同时,一枝藤蔓蜿蜒着自地面盘旋,似毒蛇一般吐着信子,从后面悄无声息地靠近。
【宿主小心!那玫瑰藤蔓是程绯的必杀技,被刺即死,快躲开!】
三米……
两米……
哭声欲盖弥彰地大了起来,林栀清顿了下,条不紊地将簪子重新绾起来。
一米!
藤蔓亮出尖刺,尖刺上面紫红色似是毒素,直直冲着林栀清最脆弱的脖颈处袭来,竟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一声轻笑。
瓷白的手灵巧而又精确的擒住藤蔓,避开那些毒刺,手指翻飞间,藤蔓被彻底掐断。
她轻叹,“演技可以,实力,有待提高。”
翻身落地,转身回眸,藤蔓断裂的瞬间,那女孩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坠落湖底,了无声息。
……
***
舒展的手指微微蜷缩。
梦境没有头绪,压抑感却十分浓稠,因为那个如魔鬼一般的男人还活着。
她梦见自己被男人掐着脖子狠狠压进水缸,悬浮的发丝飘荡在水面,而她濒临窒息,清晰地听到“咕噜咕噜”的冒泡声,眼睛涨得酸痛,她死死扒着水缸边缘,可反抗之力宛如蚍蜉撼树。
她妄图呼救,一张嘴便被灌满了水。
肺部剧烈疼痛,那一刻,深入骨髓的仇恨占据了心脏,她只剩下反击这一个想法。
她使出浑身力气冲着水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哈啊,哈啊……”
她猛地坐起,紧张地吞咽吐沫,耳边却忽然传来一丝澈如清泉般的嗓音,泠泠道:“醒了?”
她吓得浑身颤了几下,刚一抬眸,却因那容貌怔住了。
女人面若桃花,纤细的身子似轻薄的蝉翼,懒懒的笑颜不乏温柔,添了几分缱绻与倦怠。
“你皱着眉,你哪里不舒服?”女人眼含笑意。
意识回笼,程绯这才区分清楚现实与梦境。
她惊觉自己失礼,忙不迭致歉,而后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眼中又蓄满了泪,低头忙着泣不成声,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委屈与脆弱,惹人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林栀清敛笑,盯了她一阵子,放上一杯奶白鲫鱼汤,轻声哄道:“入秋了,暖暖身子。”
女孩闻言抬眸,仓惶抬手擦了擦泪痕,盯着汤盏的明显有几分抗拒,勉强牵了牵嘴角:“阿姊,不用了,我已经够您添麻烦了……”
林栀清笑得温柔体贴,舀起一勺汤吹了吹,抵到了姑娘嘴边,柔声道:
“这算什么麻烦,已经很晚了,夜寒露重的,你就在这里歇息吧。”
程绯擦泪的动作一滞。
孩童的演技过于稚嫩,并不能将那抹眸中警惕掩饰,她瞧着林栀清,似是在掂量什么。
藤蔓生长的声音在静谧的夜空显得格外响亮,林栀清垂眸,冷冷一瞥,藤蔓便被震慑住似的怂怂消失,林栀清脸上又浮现起那抹和善的笑意:“喝呀。”
藤蔓第一次不听使唤,程绯手足无措。
她颤抖着,认命似的败于林栀清淫.威,试探性喝了一口,感受着身体变化,发觉只是暖了一些,小口醊饮起来。
林栀清忍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片花瓣,那是在河中围绕在小反派身旁的花瓣,也是系统口中,那个程绯的必杀技,她轻声道:
“这个东西,你认得吗?”
果然,阿绯看到那花儿后眼泪便像是断了线:“认得。”
她像是被唤起了回忆,长长的眼睫似蝴蝶振翅般飞速眨动,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我的东西,是我害死了爹爹。”
“阿姊,我先前从未见过这般物件,只一天,我在家里前院儿摆弄小草之时,偶然发觉了小草旁的靓丽之色,我一见它便觉得亲近,想着带回家给爹爹看看。”
说到这里,她不安闭了闭眼,轻声吐了一口气,良久,她才睁开双眸,轻声道:
“而后……爹爹很慌张,他一向很仁慈,可那日破天荒打了我,问我这物件哪里取得,将我罚了禁闭,再然后……”
“我便来寻他,阿姊……”
阿绯顿了顿,眸子迫切地望着林栀清,再张口时已是带了哭腔:
“我爹爹,我爹爹他是不是已经……娘亲曾教与我,人离去后身体是冰凉的,没有生人的温度,我方才摸了爹爹的手臂,他的手臂……”
她哽咽着,小手伸出去抓林栀清的袖口,却在将要碰到之时顿住,蜷缩着收了回去。
她垂着眸,任凭晶莹的泪珠低落进汤盏,肩头小范围地抖动,连哭都是藏着掖着不敢被她听见。
若不是她稚嫩演技有些许夸张,林栀清近乎都快要相信她了,她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越发意味深长,还配合地为她擦拭眼角的泪水。
只是在触及她皮肤的一瞬间,那小姑娘忽然抬眸,眼中似有不解。
林栀清动作一怔:“怎么了?”
阿绯却摇摇头:“没什么阿姊,等天亮了,我就不给您添麻烦了,我家的村落不远的,我去找娘亲,她该担心了。”
……
*
一晚很快便过去。
晨曦已至。
程绯睡得不踏实,眉头紧蹙,不知是在轻声呢喃些什么,手脚时不时颤抖几下,险些将被褥踹下。
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后,程绯干脆轻手轻脚起身,抬眸望了一眼木椅上安坐的女人。
此刻她完全卸下了伪装,眸光中是与年纪不相称的犀利与戒备,而后她抬起手,一株藤蔓便悄无声息地似蛇般蜿蜒,缓缓靠近。
木椅上的女人呼吸均匀绵长。
她眉目舒展,乌发掩着半面,微微侧头依着桌案,一手轻托着下巴,透过薄纱青衣的轮廓依稀可以望见身子的起伏。
在小憩吗……
程绯望了她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手指一挥,藤蔓便乖巧地退下,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似的。
她没有打扰她,只静悄悄下了床铺,搬动门栓又轻轻合上,离开也没忘记掩住门外的蒙蒙细雨。
她没望见的是,在门合上的瞬间,屋里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眸子,眼底尽是清明。
待程绯脚步声远去后,林栀清懒洋洋地舒展着腰身,漫步起身掀开了窗楣,淅淅沥沥的雨滴像水雾一般飘过来,她伸出手触碰飘零的雨滴。
绵绵仿若细长的针线。
一滴雨稳稳当当地落在林栀清掌心,跳动片刻,竟然变成了一只云雀。
林栀清垂眸望着它,笑道:“帮我看着她。”
那云雀歪着头望着林栀清,直到她变出一些谷粒,才迅叼起几颗,振翅飞远。
自云雀消失的地方,一颗水晶球凌空升起,上面正在掩映着程绯的画面。
…
***
第1章 小反派?快快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