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莹颖平缓了因为跑步而急促的呼吸，才轻手轻脚地往图书馆角落走去。
拐过书架转角，引入眼帘的先是苦闷焦虑的顾一鸣，然后才是一脸淡然的吴懿。两人都靠着墙缩在一堆书中间。
顾一鸣在她的身形刚刚出现时，便立刻亮起了眼睛。看那兴奋挥动的手臂，想必若不是顾及图书馆的规章制度，已经激动地喊出来了。
倒是吴懿，抬头后，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聚上焦。缓慢地抬手与她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两位。”许莹颖借着重重叠叠的书架将他们与他人隔开，小声说道。
顾一鸣眼泪汪汪：“学姐你终于过来了。”
“终于？”吴懿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困惑。
许莹颖把说不上话的顾一鸣藏在身后，眼神在一摞摞书上扫过：“你这是……”
“学习。”
“学哲学？为了芷儿吗。”许莹颖叹气，“你要学到什么程度？然后又打算干什么？”
“阿芷不再需要找别人的程度。”
顾一鸣：……
许莹颖：……
有些沉默，震耳欲聋。
顾及到这是值得尊敬的学长，顾一鸣一句“你是不是傻”卡在了咽喉里。
许莹颖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作为一个班的同学，早就在数不清的小组合作与pre中看清了彼此的真面目：“你又自以为是了。”
吴懿歪头，示意许莹颖为他解惑。
许莹颖干脆也曲腿坐下，做足了长谈的准备：“阿芷又不是因为纯粹的专业问题去找别人的。”
“不是专业问题？”顾一鸣不知事情始末，连“宋芷找了N大中哲的学长”这件事都是吴懿心情不好随口告诉他的。
“或者严格来说，不只是专业问题吧。”许莹颖修正了自己的说法，“先不说你有没有那个学科天赋，就说考研这件事，在座的各位都没有经验吧？”
混迹在一群大四保研生中的大三生顾一鸣瑟瑟发抖。
“考研的时间怎样安排最合理，后期复习不完如何调整计划，当日任务没完成怎么平复心态，”许莹颖小声数着，“笔试过了，面试要怎么准备？老师喜欢问哪方面的专业书？会不会使用英语提问？这些我们全都帮不上忙，学多少都帮不上忙，只有亲历者明白。”
“就算宋芷只想找一个专业上的指导者，你临阵磨枪也太不靠谱了。纯粹的人文学科，”许莹颖用手指圈了周围一摞摞哲学书籍，“和社会科学，”许莹颖又指了指自己和两人，“区别可大得很啊。”
“因为擅长数学才拿下经济学专业知识，连人际沟通都需要别人帮忙做阅读理解的吴懿同学，不会觉得自己有一点就通的哲学天赋吧？”
许莹颖干脆利落地说完一席话，随手翻开书堆最上面的一本《周易》：“就说这个，你分得清《易经》和《易传》吗？”
“这种基础知识我还是搞清楚了的。”吴懿似乎仍然在思考，回答中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
“就算你保研了，也不至于闲到从头学起一门新学科吧，”许莹颖是真的想趁机把吴懿推远一点，“芷儿要真的和你探讨专业问题，你这个半吊子肯定会被带偏的。说到底，此举也只是你无能狂怒下病急乱投医罢了，真亏一鸣学弟还陪你胡闹。书单倒是挺专业。”
“啊哈哈也不至于——”顾一鸣不好意思地手挠头。
“小声点。”许莹颖冷酷无情地制止学弟得意忘形。
“是……”顾一鸣沮丧起来，“学长，不是我说。事到如今，你如果真的想追回宋芷学姐，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这些细枝末节，而是过去和未来的问题吧？”
“细节对女孩子来说也很重要啊！”
“学姐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顾一鸣连忙摆手，“学姐和学长的感情很明显不在这些点滴积累上，两位认识那么久，彼此的意义与地位不是什么专业指导就能动摇的。”
“那问题是什么？”
顾一鸣：……虽然看学长的直男行为有猜到，但竟然是完全没意识到吗？
许莹颖：……分手快一个月了还没发现问题在哪，这种果然还是葬了吧？
“问题有两个，”许莹颖叹气，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就是过去。芷儿早就习惯了你无法给她提供情绪价值这件事，她对你的人际交往能力有着清晰认知，并且一直为你任劳任怨地打点周围。但你对她保研失败这件事的应对实在过于糟糕，直接击穿了她的承受底线。也就是说，‘你能够让她获得幸福’这一点的信念，被你无意间碎了个彻底。”
“我当时是觉得，失败就是失败，懊悔难过没有意义，立刻转向下一步才是。”吴懿也说出了他的想法。
“像学长你那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是不可能的啦，”顾一鸣连忙补充，“正常人即使理智上明白要采取措施，但情感上也是需要安慰的。宋芷学姐那时候需要的，是关心和鼓励哦！就算学长那样想，也不能只回复一个‘哦’字，多说两句‘我们还有办法’或者‘别担心，我在’才是正常男友该做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
“什么？”
“我给宋芷发的消息内容。”吴懿抓重点一向可以的。
“那不重要，一鸣你完全被带偏了，”许莹颖无奈地从那人针扎般的目光下解救学弟，“正常男友应该在名单公布之前，就通过前期公示材料算出女友可能在名额范围的边缘，然后提前陪在身边吧？线上的消息再怎么完备，也不可能比得上线下的陪伴啊。
“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未来。
“虽然不清楚你最后选择了哪所学校。但无论芷儿成功与否，两位如果不在一所城市，就算你成功追回了她，也会变成异地恋。”许莹颖无情指出，“你们从小就混在一起，完全没有分开的经验吧？你这个性子倒是很难招惹女性，但宋芷可是温柔阳光又美貌的女孩子哦，只要没有你的干扰，她很快就可以重新认识帅气又体贴的男孩子，只要有其他人做对比，我才不信芷儿会沉迷于照顾你而拒绝其他——”
“好啦好啦学姐，”顾一鸣流汗，“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再说下去有点过分。”
在许莹颖学姐心中，闺蜜自然肯定是配得上最好的。顾一鸣害怕吴懿又说出“我不是旁观者”那种暴言，连忙打圆场：“总而言之，就是，对于过去的事情，显然短时间内宋芷学姐那边无法消气；而未来这边，学长学姐的人生都还很长，也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也不是说两位已经不可能了什么的，反正也就不到四个月，学长就先等等看嘛。等考研结果出来再说。”
“考研出分可不止四个月。”
许莹颖：……这货的重点这不是完全歪了吗！？
顾一鸣：……学长总在奇怪的地方斤斤计较呢。
“听不懂话的家伙给我离芷儿远一点啊喂！”
“啊啊学姐请冷静下来，冷静冷静。”
吴懿对因自己而起的混乱场面毫无自觉：“我懂了。”
许莹颖&顾一鸣：“你懂什么了。”
“我要做到两点，第一，照顾好阿芷，让她恢复‘我能够让她幸福’的信心；第二，在此基础上，努力把阿芷留在身边，避免阿芷移情别恋。对吧。”
许莹颖：……这人为什么还在不要脸地大放厥词？
顾一鸣：……学长怎么做到说什么都似是而非的？
“已经伤人心了就给我滚远一点啊人渣！”
“啊学姐！冷静啊学姐，太大声有人看过来了，喂学姐！”
“我会努力在日积月累的点滴细节中重建信任的。”
吴懿的承诺让激动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手。
“说什么努力，你的努力就是芷儿上岸的阻碍！最好的做法就是给我立刻原地暴毙或者消失，我的初衷可是让你滚远一点啊唔呜呜——”
顾一鸣阻止上头的许莹颖继续招惹图书馆管理人员的瞪视，小声补充：“学长这么聪明肯定已经明白什么才是重点了，那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解散了？这些书也放回原位吧。”
“哈？你给我等下唔唔——”
顾一鸣按住许莹颖，背后流汗地勉强微笑：
“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是为了祝愿我们共同的朋友，宋芷学姐！祝愿她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考研上岸，在哲学的专业学科领域有所建树，成为优秀的学者，
“在人生的道路上，也有良人相伴，不孤独一人。呃，
顾一鸣在许莹颖的死亡凝视下慌乱地改口，
“如果学姐最后选择一个人生活当然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咳，
顾一鸣又在吴懿的沉默威胁下忙不迭的补充，
“当然，家庭的圆满也是人生道路的一种选择，总之——
“衷心祝愿宋芷学姐，人生前途光明，情感生活顺利！”
宋芷学姐，赶紧备考成功收了男友，然后放过我们这些无辜的朋友吧。
在两人不赞同的目光下，顾一鸣这样流泪祈祷了。
……
自习室里，宋芷打了个喷嚏。
“谁念我呢……”她随口道，思维始终浸没在专业知识的海洋中。
（感觉不太舒服……总而言之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