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楠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打着哈哈和稀泥，“介绍人也说了一点，那都不重要，过去了，都过去了。”
青春期的杨雪，是整个高阳中学圈里都闻名的大美女，这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个性开放，基本从没有断过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都是那个年代小女生最喜欢的古惑仔的类型。
其中有一次，杨雪前一天晚上和小帅哥分的手，第二天早上，就在食堂和另一位帅哥抱着吻在一起，还被失魂落魄的小帅哥当场撞见。那人觉得自己被绿了，一时激愤上头，拿着把水果刀，当着杨雪的面，捅死了那个男生。
直到现在，那小帅哥还在牢里蹲着。
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杨雪的大脑都自动忘记了那段时间的大部分记忆，只记得一些大概——
她被学校退了学；两个男生的父母都恨不得将她扒皮削肉，死了的那个的父母还在她退学那一天给她泼了一身的粪；父母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引以为傲的漂亮女儿在外作风如此放荡，把她拖到小区的马路上，拿着扫帚棍子把她大打了一顿，大骂她是破鞋，以此和女儿彻底划清界限——是她自己变坏的，可不是我们管教无方！
杨雪说起这些往事，平静得仿佛完全与她无关。
她说完后，张伟楠整个人愣住了，“怎，怎么好端端跟我说这些？”
杨雪面色平静地看着他，“我怕你不知情，被当成傻子一样骗了。”
“不会啊，我知道一些，而且，青春期大家都比较冲动嘛，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不，”杨雪停顿了一会，“是我一个人的错。
”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处理中心高阳分局的门口停了一段时间，既然说清楚了，杨雪自认为就无需再多想了，她推开了车门，“那就这样吧，我撤了啊。”
“哎，”一直有些无措的张伟楠，忽然拉住了杨雪的胳膊，他有些着急地说，“我真的不在乎你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就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干啥工作的？怎么每天回家那么晚？”
杨雪进特别事务处理中心的第一次培训，就是保密、严格保密、务必严格保密。
至今为止，连她的爸妈，都不知道她具体做什么工作，不过那也可能不是她保密工作做得好，而是爸妈根本不关心；
她对外一律说，她就是在街道的一个派出单位上班，工作稳定、薪资不高。
“反正不是出去卖，你放心吧。”
杨雪扯出了胳膊，头也不回地踏入了办公楼。
.
半个小时前，凌小小携一猫蹲在一个半人高的垃圾桶的后面，鬼鬼祟祟地张望着，小白狗则在前方晃荡着，偶尔也闻一闻地上的吃的，将做狗做到极致。
特别事务处理中心在高阳的门头是非常不起眼的。
一个因为风吹雨打而旧到不行的招牌——“莲花街道办事处派出三支队”，一幢普通通的二层小楼，门口的安保大爷大白天还躲在里面睡大觉，地理位置也非常的奇葩，前面是高阳市医院，后面是高阳市最大的商场，挤在高阳市人最多的两个地方中间，大门的前面总是堵得水泄不通。
凌小小发生了一声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吧！”
麻辣香锅，也就是小狸猫，缩着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她探出个头来，“才不是，他们只是穷而已。这里交通太堵，装修又旧，所以卖不出好价格。”
“……”
他们来这，是为了想个办法混进去，里面有一个办公室，叫材料科，听说谱迪普系人的舍利子都被关押在这里。
“那你下去吧，没有人会注意到一只猫的。”凌小小一想到自己在通缉榜排第一，就深感瑟瑟发抖，虽然小狸猫充满智慧地告诉他灯下黑，但他还是觉得，他还是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我不敢，”迪谱系人的沟通方式是没有谎言的，小狸猫堂堂正正地说，“我还没适应这具身体，不敢踏入虎穴。要不，我们还是在门口等着吧，也许风韵犹存愿意进去。”
风韵犹存：……
只要不是让凌小小进去，凌小小都无所谓，对他来说，最稳妥的就是像这样躲在垃圾桶后，所以他立刻点着头，然后继续蹲守在原地。
然后，他就接连看到了让他心碎的两幕——他以为的富婆杨雪，甩开一辆奔驰的车门，施施然走进了处理中心的大门；杨雪进入后十分钟，他心心念念的大冤种小黄，也小跑着进了这栋楼！
小狸猫劝他节哀，“看来他们都是猎人，都是别有目的，都不是你的朋友，都不可能给你买房。”
“……”
小狸猫这过于平白直叙的说话方式诡异地冲淡了凌小小内心的悲伤，也让他想起了其它问题——咖啡店的老板，朱凯，现在怎么样了？
这几天他跟着一猫一狗东躲西藏，想找到一个安身之处，又按照他们说的，尽全力避开了所有的路边监控头，所以不可能去医院看一看朱凯。
那么现在看来，杨雪和小黄也不可能再去陪护了。
这个时候，凌小小还没有怀疑夏于也是猎人，毕竞夏于没有从他的面前经过踏入那栋办公楼。
所以，他觉得他得联系下夏于才行，杨雪两人根本靠不住，那他作为一个金牌店员应该要靠谱点。
但是要躲避别人的追踪，不能开手机这是最起码的常识，至少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于是凌小小决定找个路人，借个手机来问问。
他还是记得夏于电话的。
.
三百米外，厚厚的墙壁之内，偌大的办公室里气压极低。
特别事务处理中心在高阳，一共有13名编内人员，现在非常难得地在办公室聚齐了所有人员，连林医生这样的检验科文将，都被拉来了这场会议中。
夏于的顶头上司，特别事务处理中心高阳分局的局长，林医生的远房亲戚、背后金主，整个高阳市最神秘最有魅力也最不靠谱的男人，林肖，站在一群人的中间、背影板的前面，眉心一缩，忧心忡忡地开始着讲话。
“问题很严重呐，同志们，很严重呐，大家有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一中年妇女颤巍巍举起了手，“局长，是工资又不能发了吗？”
坐在最后面的杨雪几个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林肖脸上一僵，副局长立马站了出来，“薇薇姐，”他皱着眉头指了指她腿上的文件夹，“你怎么又不看会议大纲！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是，凌小小的失踪！”
那中年妇女常年都在资料科浑水摸鱼，“哦凌小小，”她微红着脸，有些着急地打开会议大纲，“凌小小……”她看到了那几个字，然后一脸懵逼地抬起头来，“凌小小谁呀？”
“哈哈哈哈哈。”
这下不止杨雪了，基本上除了夏于以外，所有人都笑了出来。
会议室内，瞬间气氛活跃了起来。
局长林肖脾气很好，也跟着大家在笑，“我们要学习薇姐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啊，在关键时侯，就得分不出敌人是谁才行。”
“哈哈哈哈。”
“说起这个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下个月的红色教育有指标，谁愿意去。去的来举手啊，小高，你别往后躲……杨雪，你不举手啊，你上次报名了都没去……”
“局长局长，我愿意去！”
“你不能去，上次你出去报销太多了，发票记得给我补齐！要不一分钱不报。”
“没有啊……”
“你是不是去按摩了呀，嘿嘿嘿阳哥……”
“哈哈哈哈。”
“哎不是不是！”
“就是，肯定就是！”
会议室内七嘴八舌地，顿时跟菜市场一样热闹。
这群整天无所事事的虫豸……夏于心里涌起了一阵烦躁，他抬起头来，看向局长，突兀地问，“局长，不是要讨论凌小小的失踪吗？”
就像一盆冷水忽然砸向了正在抱团取暖的众人。会议室内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挂着笑容的扯下嘴角，离开座位笑闹的赶紧回到了座位。
林肖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但还是回到了正题，“啊对，说回正事啊。那个……咳，凌小小啊……上级很重视啊，大中华区的负责人，居然亲自给我打电话了，三天四条啊，真的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妈的，真的受不了了……夏于资料夹一合，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他干脆直接打断了一直说着废话的林肖，“局长，现在派出所和电信公司哪边有没有最新进展反馈？”
林肖一愣，又下意识地说，“没有。天网里没有凌小小的任何踪迹。”
众人的眼光齐齐看向夏于，带着观望的意味。
夏于置若罔闻，只继续强硬地推进下去，“陆科，省会不是紧急调了台血仪过来吗？能通过血仪直接找吗？”
陆科年纪不大，他赶紧扶了扶眼镜，“不行不行，很难做到。血仪太精密了，只能在几米的范围内寻找一个迪普系人。”
“那看来我们还是只能通过大海捞针的方式去找，继续派人盯着凌小小的家、火车站、汽车站、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尤其是火车站的寄存行李处，凌小小不可能不去拿他的家当，剩下的人继续轮班盯着监控。”夏于轻拍着膝盖，说完后才仰头看着林肖，“局长，你说行吗？”
林肖：“……行，”他点点头，心想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还有什么不行的。
“杨雪，你和我继续今天继续去扫街，重点是桥洞、小酒店、各大公园，目前还剩下135处标记的地方没有完成，今天务必全部完成。”
“好的，队长。”
“不对，队长……”做地图的小黄忽然弱弱地抬起头来，他捏着自己的手，紧张地说，“我，我好想给错了……，总共标记的地方是328个，不是268个，我，我给你发了没有修订前的版本。”
这群智障，这群傻逼……
夏于咬了咬后槽牙，克制住当场一脚踹死小黄的冲动。
这时，又有一个人支吾了一声，打破了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嗯……小黄，我给你发的原始版本的地图，好像，好像是几年前的，你更新了不？”
“啊，我更新？”小黄顿时大惊失色，他看向那人，“我没有啊！”
杨雪用资料夹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说，“难怪这两天，我和队长跑了很多地方都不对。”
她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偷偷看了眼脸色已经铁青的夏于。
那人挠了挠头，试图甩锅给小黄，“你怎么不检查一下呢？我那天说了……”
小黄涨红了脸，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杨雪见状立刻强硬地替他怼了回去，“吴明轩，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是负责提供原始资料的，小黄在你的基础上做地图，分工很明确，你不要把小黄扯下水！”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呢，关你什么事啊，这是我和小黄之间的事情。”
“小黄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杨雪极为霸气地将一扔人手一份的资料夹，指着那个男人骂道。
那男的也怒了，“你算老几啊……”
“哎，怎么还吵起来了……”周围几个人站出来拉架。
站着的局长林肖也在来回指着这几人，“大家都少点火气，好好沟通！”
比刚刚更像菜市场了……夏于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点想直接一把火把这个破地方烧了。
“铃铃铃——”
恰好此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夏于掏出了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哪位？”他忽然抬起了眼，“……凌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