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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宴席上

段知燕的生辰宴上请了段盛尧所能想到的所有人。段家受了祖上的荫蔽,朝廷年年以礼相待,只要段家不做出格事,就能保证府中长青。

由此,段盛尧也就成了红人。他自小锦衣玉食,年少时颇有才名,还考取过功名,不过也知道藏拙的重要性,没有入仕,却不妨碍他段府依旧门厅熙攘,访者如潮。也无奈何曲家能如此爽快地就将十七岁的女儿嫁给当时已经去世了两个妻子的他,对外说是“命格太重,以往的正妻往往压不住”,因而又算算曲凝竹生辰八字,觉得可行,便将她迎进府来。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面目冷峻一脸威严的人就是段盛尧。他个子高,长相周正,嘴唇微薄,看着不好相与。来往过客皆与他敬酒,他也没什么表情,简单说两句便请诸位入座。实则他脾气不错,只是近些年风霜磨平了年少时的激情。人流如织,都来庆贺小小姐生辰,贺礼都堆了一屋。楚歌和几个姐妹穿行在宴席中帮忙收拾,水儿始终跟在她身旁,时不时瞥一眼那头热闹,小声说,你看老爷那张脸,小小姐生辰也不笑一下。嘴上说着最喜欢小小姐,其实不还是装出来的温情。

两人身遭没他人,其余人也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无从往这边打量。楚歌也小声说,这话也敢说?小心叫人听见打你板子。水儿咧嘴一笑,说,这不就只有你知道,不告诉他就好了。楚歌说,我当然不会告诉他,但也要谨言慎行呀。水儿说,我才不怕,我还要说,老爷就是一张驴脸,有事没事都拉这么长,给谁看呢?楚歌连忙说,噤声吧你!却没忍住笑了。水儿推搡着她说,你就说是不是,是不是?楚歌笑着说,得了吧,谁敢说他是驴。人家有自己的威严呢。

段敬山坐在另一侧,等待着父亲施令,也应付着人家来访,一派温和笑意,眉眼间却已经流露出些许疲惫。段盛尧一共四个儿子,只有段敬山在身边,其余三个早就落了座,不必受此折磨。水儿说,这就是长子呀。楚歌往段敬山的方向望望,正巧瞧见他趁人不备,将酒倒在地上,看样子只留了一半。她说,仔细着大少爷不要喝醉了。心里却又想到一些事,想说的话又卡在喉头。水儿拍拍她的手。楚歌半天才说,喝酒误事,今日小小姐生辰,怕是大少爷还没给贺礼呢。

段知燕的生辰宴在酉时开场。家中所有人几乎都到了场,就连被段盛尧勒令禁足的三夫人都被放了出来,沾染沾染热闹气。曲大夫人身体虽不爽,但也出了屋,同三夫人坐在厢房。家中女眷少见外人,也懒得去那些熙熙攘攘的场合坐着。三夫人说,到头来,还是清净最得人心。曲大夫人淡淡道,燕燕这么小年纪,便举办如此盛大宴席,不知老爷是如何想的。三夫人说,老爷疼小小姐呢。曲大夫人不置可否。半天才问,二夫人在哪?怎么不来坐坐?

揽枝低眉道,回大夫人,二夫人说今日身子不适,便不来了。曲大夫人冷笑道,我身子得了病,她倒也不舒服起来了。喊药房给二夫人抓些药,可别伤了身子。三夫人轻叹一声,说,这么多年,她还是耿耿于怀。曲大夫人说,原先我同情她,现在不了。做老爷的续弦,也并非是我哭着喊着抢来的。是老爷自己给的。她扶不了正,若说气愤,也该气老爷。跟我有什么关系?

三夫人连忙说,夫人,可不能怨老爷。曲大夫人说,我不怨他,只想二夫人便怨错了人。段府里有个善妒的阮氏,说出去也叫别人耻笑。三夫人叹道,静水就是太倔,少些聪明。若是明白其中原委,早便同夫人你一心了。

楚歌没有陪在大夫人身边,她和水儿一同在宴席上帮衬。等待开席时,便拢手于一边,等待什么时候老爷的传唤。段知燕一个小人,才四岁就有了未来段府小姐的风姿,光芒四射。她不说不笑,只坐于一旁,分外端庄。

水儿说,小小姐虽然平素跳跳闹闹,可知礼时也守礼,着实厉害。楚歌说,小小姐厉害,夫人也教得好。心里却总有某处蠢蠢欲动。段敬元和段敬邦两个小少爷聚在一起玩闹,段知燕的生辰宴,段盛尧也不太拘着他们,躲在竹林旁边,笑声随风远远传来。楚歌便不自觉地想到白日的事,略微有些心绪不宁。同样的日子,好天良夜,段知燕因其生于世四年而被金银玉石所簇拥,段敬邦更是生下来便受到万千宠爱,白日里大闹一通,将人打得口鼻流血,回来也照旧玩闹。那男孩满脸的青紫伤痕和老人奄奄一息的面容浮现在眼前。楚歌盯着一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欲走。水儿问她说,你做什么去?楚歌说,我有点事,先离席了。水儿说,什么事不能完事儿后再去?一会儿老爷若是找你,你怎么办?

此话说的是,楚歌也只得停了步,等待机会。水儿是个闲不住的人,总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楚歌耐她不过,只得说了。水儿呀一声,脸上当即覆了一层震惊,说道,五少爷这性子真当是该好好磨砺磨砺。楚歌说,你也觉得那老伯没错是不是?水儿说,他有什么错?不过就是车上的东西太多,又恰好到林府前塌了车。林四小姐受了惊吓摔下来,却也不是他故意的。若说有错,便是他不应拉车到林府门前,可那条道人人都走,又不全是他林家的。五少爷这就是不讲道理。

楚歌轻叹一声。脑中那一家人的身影都拂之不去。水儿又说,但那男孩儿也不该骂人。若是不骂人,说不定就没这些事了。楚歌苦笑道,你当时没见着当时情况,就算是他不说,五少爷也不会罢休。水儿说,少爷就是从小生活在锦衣堆里,不知人间疾苦。怎知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人的难呢。

如此说着,两人都面面相觑,但却无计可施。楚歌说,我只怕今晚若是不及时医治,老伯明日便得……她噤了声。水儿说,这也没办法,实在没法子呀。两人安静一阵。忽的宴席那头传来一阵声响,随即便是一众排山倒海的高喝。水儿当即说,德庆班的来了!大夫人爱听戏,大少爷便叫了戏班子来演戏,不知道大夫人会点什么。夫人呢?

德庆班的一众等在台后,只由班主上前,满脸堆笑地请段盛尧点戏。段盛尧说,你们戏班什么拿手便唱什么,我不懂戏,也不爱听戏。班主忙说,多谢老爷愿意赏脸。段敬山在一旁说,你们唱就是,唱得好自然有赏。顿了顿,又说,今日小小姐生辰,莫唱太凄凉的。

班主连连说,大少爷放心,咱们今夜便只打一个喜庆与团圆。点头哈腰地下去了。水儿说,这一场唱下来,不知能拿多少银。若唱得好,老爷愿意捧,说不定此后便红了。楚歌说,老爷说他不喜欢听戏。水儿说,你听他的!他不喜欢听戏,不照样看临花宴直了眼。说完又觉不妥,连忙说,对不住。楚歌说,没事,临花宴确实红。不听戏的也喜欢她,这是应当的。

说着话,台上已准备齐全,啪地一敲锣鼓,戏幕将上。一男子扮了相、上了妆,从头到脚一身繁琐,叮叮当当上了台,脚上是锦靴,身上是绸缎,头戴乌纱帽,手捧玉带,众人面前亮相。席间登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几人窃窃私语说,多谢段老爷请咱们听戏。数双眼睛盯紧了台上。只楚歌瞧那扮相,越看越眼熟,听了一耳朵,登时有些眩晕。水儿在一旁紧张地说,什么日子,唱蔡伯喈?想了想又说,也许这正是他们擅长的。

楚歌却几乎要晕倒了。她说,蔡伯喈?嗓子里带些微微的颤。水儿忙说,你别急,你别急。姐姐,不是临花宴和秋振翎。楚歌说,我知道,我知道。喉咙里却还堵着一口气,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她说,这是大少爷叫的戏班子吗?水儿说,是大少爷。怎么了?楚歌说,没事。她捂着胃蹲了下来,有些想吐。脑中混乱一片,有恐惧,有困惑,有嫌恶。独独没有该有的悲伤。

水儿随着她蹲下来。人与桌子挡住了她们的身形,阴影中水儿握住了她的手。她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楚歌姐姐,此前我没提前打探好。楚歌说,不要说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是我自己受不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水儿哑口无言。楚歌揉着心口,站起身来。段盛尧与段敬山的目光均在台上,没人留意身后。

水儿的心思全不在戏上。隔一阵子就转头看楚歌一眼。楚歌身子站得直,却头昏脑涨。刹那间她看到段盛尧似是有意无意地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楚歌的指甲刺入了她的掌心。她意识到自己无论多久、多少日子、多少些年,都将很难从那一嗓子和那一夜里走出来。如果有人来告诉她这是应该的,是人之常情,可能楚歌就没有那么痛苦。可是没有人这样讲。她便一直在长久的有关于被强占的回忆、报恩的道德和命定的忍耐中窘迫地不停轮回。

台上高歌颂情,台下人人安静,唯有这处角落暗潮涌动,月光也照不见。楚歌心头颤动着一把尖刀,动一动便喷涌出一滩鲜血,痛得她心烦。她一抬手按上胸口,用力揉了两下,低头看向脚底阴影,却猛然想道,这正是一个机会。

她一把拉住水儿。水儿被她吓了一跳,说怎么了?还难受吗?楚歌说,你去同老爷说声,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想要赶紧回去歇息。水儿说,好,我去。她连忙绕到段盛尧身边,附耳说了两句。段盛尧什么神情,楚歌没看见,只瞧见他摇摇头。水儿立即僵住,身后段敬山却转过头来,也看了她一眼,对段盛尧说了什么,便见水儿的面色微缓,随即连忙行礼,快步走了回来。

楚歌没敢盯着那边看,却一直小心地留心着那头动静,骤然一瞥到段敬山的眼神,心头一惊。可隔着那么远,她却还分明感受到了那眼神中所蕴含着的温柔与担忧。登时,如同被火烤冰镇一般的烦闷的心头有如吹过一阵春风,抚平了些许心尖的褶皱。对于此前事也稍稍放到心下,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而又突然心上一层不安,心想大少爷可不能太放在心上,若是散场后来找自己,便不好了。

水儿三步并作两步回来,扶着她就要走。楚歌说,不急。她又朝着戏台方向看了眼,见段敬山已经回眸,才对水儿说,大少爷说了什么?

水儿说,你都看见啦?大少爷说,近几日你照顾曲大夫人本就辛苦,又因为担忧大夫人身子而食难下咽,本就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也是应该的。楚歌松了口气,说,一会儿还要劳烦你跟大少爷说我没事了。水儿说,这可不能瞎说!真难受要喝药的。楚歌笑笑,说没事。我有别的事做。

说着话,两人已走出宴席。离了那戏台声响远了,心上也好像扩开一片广原,风吹一吹面颊,也吹熄了些许噬人心尖般的已经略有苗头的癫狂。楚歌深吸两口气,冷静下来,换了个方向去。水儿说,你要做什么去?楚歌说,我得去看看那户人家,给他们带点药。五少爷打了人,也算在我们段府头上,万不可仗势欺人,指不定未来就出什么乱子。便算是为了五少爷赔罪,救救那老伯。水儿,你千万要帮我,不能叫五少爷和大少爷知道。

水儿忙说,我自然帮你。可你去哪里找他们呢?楚歌想想,说道,城中客栈虽多,但看他们衣着也是付不起的。大部分乞人都在城外长桥桥洞中容身。我去那里看看。她又叹口气说,若是没有,便也只能听天由命,到此为止了。